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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恩断义绝(1 / 1)

刑部的人拦不住谢行湛。

说苏宛投了薛雅之,不如说是他是累了,不想玩了,想跟着薛雅之疯一把。

何况,他一早就是薛雅之的人,从未背叛过。

本来放了那些姑娘们,他总算松了一口气,一只脚已经踏出刑部大门了,怔了怔,又回去了。

他在官署的前院里站了一会儿,看了会天儿,看了会儿雪,看了会儿月亮,觉得这么会儿功夫也值了。

刑部的官吏这个时候早该回家了,因为安王的事,也被拘在了刑部,跟着他耗了十来日,都疲着呢。

“大人,燕王来了。”

值守的官吏唤他出去迎燕王的大驾。

但谢行湛这人,哪来儿什么大驾。

旁的王侯,勋爵,粗略算算,门房得有四个,前门两个,后门两个。

轿夫得有十六个,有四人一抬的,也有八人一抬的,反正来回轮换着来。

车夫得有两个,一人驾车,一人当脚墩子,给人踩在背上上车用的。

管内府库房的又得四个,管账的先生又得八个。

王侯之家的厨子,十二个少了,要按薛雅之的派头,厨子得二十四个,十二个管口味,还有十二个得创新,研究新菜式。

更不用说笔袖添香的丫头,随侍的小厮,洒扫的奴婢,花匠,护院,这个那个的,反正加起来八百多个。

偏这燕王,正儿八经的皇亲贵胄,府里连个丫头都没有,该遣散的都遣散了,别人送来的也都退了回去,再送还急眼。

日常出行,不是明叔赶车,就是自己骑马。

迎他什么大驾?

他也劝过他,这么显赫的出身,还有个亏欠了他前半生的爹,不享受享受,光遭罪干嘛啊。

他反正抿唇一笑,不搭理他。

他挥了挥手,说:“今儿放你们休沐,都回家,陪夫人的陪夫人,管孩子的管孩子,今儿我一个人值守就行。”

几个眼底乌青乌青的官吏欢呼:“苏大人万岁!”

苏宛瞪了他们一眼:“万岁也是随便能说的?”

欢呼完了,奉承完了,几个人脚底抹了油,一溜烟跑了。

刑部官署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谢行湛入了迎客的前厅时,苏宛还埋在书案前,奋笔疾书。

近来刑部官司多,光这一件玉章郡主的男宠欺压百姓,霸占田地,以致于打死个上中都告御状的老农的案子。

他就已经多日没睡上个整觉了。

又不能得罪主子心尖尖上的女人,又要为老农的伸冤,证据链齐是齐了,就是得修修改改的,好牵连不到郡主。

一句话,难呐。

谢行湛盯着他,一句废话也没说:“她人呢?”

苏宛抬眼望他。

面前人原本润泽的嘴唇干涸起了皮,整个人苍白又枯瘦。

即便披了件玄绒斗篷,面颊被宽大的帽檐遮了大半,也仍然掩不住憔悴的面色。

像是去阎王殿里走了一遭,还受过十八般酷刑。

这是怎么了?

让陆姑娘绑起来,打了一顿?

突然,他心中就滋长了无尽的恶意,怨念。

明明是他,陪着他一起相依为命长大的。

明明是他,将他从玉山捡了回来,金银玉器好好供着,山珍海味好好养着,爵位也向老燕王求来了,朝中的权柄也替他争来了。

凭什么?

他凭什么轻轻松松就忘了他曾经许下的誓言?

他凭什么为了儿女私情,就忘记了吉祥村有那么多无辜的百姓,都是因他而死?

他不是发过誓,要掀翻了这烂天烂地么?

他不是向他承诺过,一定会还吉祥村的叔伯们一个公道么?

他不是跟他说,哪怕身死魂消,也要挣出个清明的世道么?

他按下心绪,站起身,倒了一杯茶给他,淡淡瞥他一眼:“你急什么。”

谢行湛来此,不是为了与他叙旧,更不是为了和他争论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他接了茶碗,重重搁在一旁,眸色凉寒:

“你对她用刑了?”

进了刑部,那就没有全须全尾出去的,刑部有哪些刑罚。

又有哪些刑具,是从他夜宴司虎鹤卫里抄来的,他自然也一清二楚。

苏宛看向谢行湛,笑了笑:“谢昭雪,你知道她如今在何处么?”

谢行湛垂睫,不语。

他什么都不关心,只想知道她有没有受伤。

一入刑部,无论罪责,第一件事便是行上一百棍的杀威棒。

她受了伤,比他自己受伤还疼。

苏宛走近,缓缓道:“她抵死不愿从你,却向安王自荐为妾,此刻,应当心甘情愿的,雌伏于薛雅之身下。”

他又凑得近了些,唇齿翕张,语气虽淡,溢满着抑制不住的恶毒:

“哦,是我忘了,她是妓啊,是个骨子里,就放荡淫乱的妓子啊。”

“你最爱的女人,只要能攀附权贵,哪怕今日刚嫁了你,转头又能去奉承他人。”

“到头来,你不过是个被人抛弃的跳梁小丑罢了。”

他止了话语,低头去看自己的胸口。

一柄玄黑长剑刺入了他的胸膛,胸膛的血迹,滴滴答答的落下。

一把尖刀在的皮肉中搅动,他应当感觉疼痛,他却毫无知觉,勾着唇,又向前进了一步,泛着银光的利刃透胸而过。

“昭雪,凡欲动,心性灭,你有了情欲,随之而来的又是贪欲,权欲,妄欲种种。”

“可美人如幻梦,情爱随风逝。”

“你是北弥百姓敬仰的薛灵安继承者,你所信仰的天道,所推行的举措,如若因为你的私欲,变得不再坚定,不再公平。”

“那么。”他终于泄了气力,单膝跪地,捂着浑身血淋淋的伤口微微抖颤,仍旧字字分明。

“天之骄子终归凡俗,我……为你……感到……可惜。”

谢行湛面无表情,一语不发,拔出佩剑,从袖中娶出一支白玉瓷瓶,扔到了他的脸上,轱辘又滚到了地上。

“你说得对。”他抬眼,凝视着他,怏怏眉眼似笑非笑。

“可我本就是俗人,不仅是个俗人,还是她的夫君。”

他拔腿而去,策马又向南安王府行去。

四署除了信息并不通达的远郊村镇,几乎全临松有志气的姑娘,都来应了试,参报人数达以万计。

四署原本用于考试的官署远远不够,陛下下了令,将兴业坊一整条街划了出来,专门供给姑娘们应试。

金吾卫,青龙卫也都抽调了大半儿的人手去兴业坊维持秩序。

人太多,估摸着要连考十日,今儿是第一日。

陆温在燕王府时已经包扎了伤口,随便从燕王府侍妾的房里顺了几件衣服就往兴业坊奔。

事情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薛雅之没什么道德,也没谢行湛那么强的定力,比她想象中的容易对付。

还是说,那药效确实够猛,是谢行湛这厮体质不同,耐受能力更强些?

还是说,她往常对付的都是谢行湛,皇后这种变态中的变态。

所以对薛雅之这种,只是身心都不太健康的变态,其实只是变态里的小儿科,所以比较好对付?

她跟着人群往兴业坊里挤,应试的人太多,只有官女能正儿八经的坐在一条又一条的书案边。

宣纸平铺,笔墨齐整。

她们这些平民百姓,只能蹲在屋檐下,双膝着地,将染了泥点子的白卷抵在墙柱或者地上写。

好在临松的人,富是真富,穷也是真穷,因好多穷人不识字,哪怕是天子脚下,户籍也做不到十全十美。

她只说自己是林玉致的远亲,塞了好些古玩玉器给四署的掌事,也录进了商女一列。

每到这个时候,她都得感叹一下,有钱是真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有权能让人叫爹。

那四署的掌事年过四十,家中有个女儿和她差不多年岁,本来不想放她进去,抵不住她塞了一堆珍稀宝器贿赂他,还眼泪汪汪的叫他爹!

这谁能忍。

反正万把个人呢,也不差她一个。

自然,士农工商,商是最贱的,也没啥依靠,跟没钱的民女、农女们一个待遇。

只是她运气没那么好,没和妩霜分在一块儿,这些染布坊的檐下,好些人都是短衣短襟,和她一样簪珠佩玉的人不多。

有一个。

她觉得有些眼熟,于是又多看了那女子几眼。

只是写了还没几个字,笔尖没墨了。

她对着面前两眼瞪大如鼓的官吏撒了个小娇:“官爷,没墨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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