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把手伸进我身体里时,我看到了,”铃挨着车门后排坐,车刚发动不久,她突然说,“大概是那个人的记忆。”
“怎么回事?”坐在身边的莱尔问,即使他明白魔灵体是个很特殊的体质,甚至是种可以把所有未知现象归咎其的万能理由,可看透别人记忆这种事,也不该这么简单就能激发。
“不清楚,但那一瞬间,他的手在触碰到我体内启示录时停顿了一下,他应该是在想些什么,或许是不经意的回忆,我从他体内感受到了相同的波长,那个人也是魔灵体,比我也熟练运用的多,”铃说,“像是故意将那些记忆运送到了我脑海里一样。”
“他给你看了什么?”莱尔显得紧张,他害怕那个人故意向铃灌输什么不好的东西来影响她,已经威胁到了她的生命了,那个人还想再做什么?
“一条路,”铃说,“一条让人感到难受的路,一路上都是血,不知道是谁在那条路上走,我看到了他眼里的世界,他大概是个孩子,视线摇摇晃晃,似乎步履蹒跚,他一路走过,两侧都是死在血泊里的孩子,每走出一步,前方都会出现更多尸体。走路的人在每个尸体前停留,又继续向前,我听到了什么人的哭声,可那条路上除了尸体还是尸体,什么人都没有,唯一有的,也就只有走路的人。他走了一路,哭了一路,身边全是死去的人。”
“那条的路尽头又是什么?”霖也插入了话题。
“什么都没有。”铃说。
她忍不住回想那个宛如地狱一样的山路,万千死者的孩子们流出鲜血染红了周围地面,他们的刀枪剑戟插死在地面,闭不上的双眼都盯着中间的道路上,伸出手,像是要抓住走在路上的人似的,尽管看到这一切只是发生在瞬间,可那一瞬内,铃看着,却觉得那条路那么长,长到要走几十年都未必能完,在这满是尸体凝视自己的鲜血之路上跋涉几十年,行路的人停在每个死去的人身边痛哭祷告,然后继续前行。
直到道路的尽头,前却看不到任何东西,是因为那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吗?还是说只是行路的人迷失了初心。但无论何种,这条路都已经变为了无意义的不归路。
车里的气氛一瞬间压抑难受,所有人都像是中了魔障似的沉默,也说不出为什么。
铃不禁抱住身体,她其实并没有说出全部,只是怕继续说下去,那些曾目睹一眼的东西将再次,因为回想而变得清晰,她害怕所看到的东西,觉得那距离自己那么遥远,是无法想象到的痛苦和悲伤。
“你还看到了什么对吗?”莱尔说,“但我知道你不想说,那就也不要再去想。”他握住铃的手,好让铃安稳下来。
“你觉得行路的人,会是那个男人吗?”铃问。
“我不知道,但有人知道,”莱尔从衣服里掏出一片羽毛,像是一个激起记忆的开关,铃认得出那羽毛,宛如铁片一样的残羽,是那个叫乌尔法的男人的遗物,“我不喜欢二夜·煌,但我不讨厌乌尔法·西,我想是时候帮他完成那个承诺了,”他将羽毛递给铃,铃像是视为易碎之物一样双手捧住,“但这种事你来做吧,因为我只想狠狠揍那个男人。”
铃将羽毛握在手中,想起这片羽毛里寄存的那句话,他们两人曾答应过他要代替传话。
她用力靠在座椅想要让背部都陷入如靠椅里,去想那个行路的男孩,想起那个男孩模糊的面容映在那些死去的人的瞳孔里,她告诉过乌尔法她眼睛是人心的窗户,乌尔法也说她有着看透人的能力,她的确是看到了,虽然恍惚,从最初的惊慌,到疑惑,再到迷茫,以及一直都存在着的难过,都逐一浮现在反射光线的瞳仁上。
她透过那微微摇晃的视线,隐约感觉到,这位行路的人要好多次,在目睹了更多死者后,似乎忍不住想要回头,可终究没有回头,是害怕看见自己身后血流成河死尸累累的道路吗。
铃继续向后缩着身子,或许她是感到冷了,那样的路怎么会让人觉得温暖,必定是寒冷刺骨,她让自己深陷其中,也同样觉得身体发寒。
“我知道你又在想了,这是你的坏毛病,每次察觉到这种事情后,都会让自己陷入那张悲伤的感觉中,”莱尔的手忽然触摸铃的面颊,“我最初也是,想来我每次陷入心事时,你都在旁边注视我,若不是你理解了我的心结和悲伤,我也无法走出过去的阴影,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你能够成为照亮别人的阳光,但看到太多的悲伤记忆,也会让你自身的光芒逐渐暗淡。”
铃双手又紧紧抓住莱尔,莱尔身上的温度是此刻唯一能暖化那张寒冷感觉的依靠。
“可能真是我的天性吧,我只是情不自禁......”
“别怕,”莱尔握紧了铃的手,“我已经从你那里摄取了足够的温暖和光,现在我会成为你继续燃烧的火苗,只要我在,不会让你的光芒消失,若是你一个难以承担那些外来的东西,现在的我也可以和你一起承担,”他继续说,“但那些已经伤害了你的人,无论他经历过什么,我也必定会狠揍他们。”
莱尔深深的明白,自己爱着的女孩也是一个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即使她比任何人都坚强,可她不能一直只贡献温暖而得不到,那么当她用光照亮一切的时候,就由自己成为她能够永远燃烧下去的支柱,莱尔心里想。
铃抱住了莱尔,只希望能够一直接触眼前男孩的温暖,现在她命在旦夕,纵然有药物支撑也不知能坚持到何时,她的火焰熄灭了,可又有新的火苗出现在她的手里。
铃趴在莱尔肩膀上,有了依靠,她就能继续坚强。
她想起二夜离开时,向自己说了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