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乌斯忍不住抚额,大家已经在一起共同行动了好多年了,期间经历许多大大小小的冒险和战斗,有的时候甚至差点丧命,然而乌尔法到了今天还在问自己,大家追求的是什么,这个问题委实有些白痴,白痴的就像你早上坐在餐桌前吃饭,当你酒足饭饱之后忽然问我们这是在吃饭吗一样。
但达乌斯知道缘由,就像乌尔法自己说的那样,他只要有哥哥在,其他一切都不需要去考虑了。
可能,如今他思索自己哥哥的“烦恼”,是他一直以来第一次为了什么而去思考也说不定呢。
“是为了去往那个地方吗?”达乌斯思考片刻,抬头看了眼万里的高空,目光没有再巨大法阵上停留,而是直接穿了过去,看向那夜空之上,然后,他苦笑了下,摇了摇头。
他又看了眼一旁打盹的维普怀特,又看了一眼身边的乌尔法,之后将视线抛洒在山下那火光四起的静庭,“我们想要的,我们追求的,仅仅只是想活下去,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想活着。”
“但现在想这么多也没什么用了,我们已经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临时撤退算什么,如果心存疑惑,那就由身为弟弟的你去和你哥哥好好谈谈心,你是弟弟啊,不要总是躲在哥哥的身后,你比我们任何人都有资格去探寻他的内心,”达乌斯难得的流露出温柔的语气,“大不了我们临时改变前进的目标就好了,反正我们也都连这个世界都不在乎不是吗,而现在,我们只要继续保护好法阵不被破坏,然后等待信号就够了。”
“真的可以撑的到那个时候吗?”乌尔法的声音突然间变得清幽起来,像是一阵风都能吹散,达乌斯有些惊讶,他盯着乌尔法的脸,这次发现眼前这个男人的脸,不知何时竟然如此的苍白,消瘦,让人心生怜悯,尽管曾经也从未仔细的去观察过对方。
“是启示录的反噬吗,你是初代的实验对象,反噬的程度更剧烈吧。”达乌斯担心起来,虽然和对方的关系算不上太亲近,但也是重要的朋友。
乌尔法解开胸前的两颗扣子,胸口露出来,一副令人心里发悚的景象暴露在空气中,一块碎片形状的石头镶嵌在肉里,是启示录的碎片,而在碎片的周围,是许多淤青和伤痕,大部分已经结痂,粘着猩红色的血渣,醒目的红,剩余的伤口还外翻着卷肉,一部分已经发黑了。
“按理说你已经被启示录赋予了远超常人的恢复力,但这伤口却完全没有回复的征兆,果然启示录造成的反噬是无法靠启示录的力量治疗的吗,”达乌斯皱眉,“怎么一直没听你提起过自己的状况。”
“早在之前捉来那个女孩前,我的身体就已经很不适了,”乌尔法重新扣好扣子,“但我怕说出来,哥哥会担心,那样就会给哥哥添更多麻烦。”
达乌斯愣了愣,继而叹气,一口气里叹的出尽是无奈。
“乌尔法,你是他弟弟,他身为哥哥肯定不会觉得你是麻烦,否则当初为什么要和你接触,所以说你要撑过这次,然后把自己的事情说出来,大家一起思考对策,”达乌斯清了清嗓子,一副大人说教的口吻,“你还不能死,你还必须要去找你哥哥谈心,如果他这个做支柱的都摇摆不定了,那我们又该怎么办。”
乌尔法没有开口回答,也没有点头答应或是摇头拒绝,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只听得到山下传来的一阵阵刀剑碰撞,魔法轰炸的声音。
维普怀特轻轻的呼噜声一霎那停止了,他醒了过来,看见两个人正并肩矗立在山崖边缘,一个站立一个半蹲,面对着远方,静的像是雕像。
“干什么,干什么,两个人都这么安静。”维普怀特打了个满足的哈欠,走到两个人的中间,左右环顾。
“想些事情,在信号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达乌斯说。
“想个事情也摆严肃脸,”维普怀特打趣,“我说你们一个个别都一副快入土已经看破红尘生无可恋的表情了,我才刚醒来,就被迫的进入到这么一个凄凉的气氛里,都笑一下。”维普怀特说着说着就不想说了,他知道让这两个人笑都挺不容易的,达乌斯整天一副严肃的好像要面对世界末日的表情,苦大仇深的,至于乌尔法,像是雕塑,毫无表情,让人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你们想个事情都要这样子深沉,搞的我也忍不住想起不好的回忆了。”维普怀特的脸耷拉下来,然后也加入两个人的无言望天行列里,渐渐的,随着往事的不断浮现,然后又消散,他的脸色也回归于安静。
“你们说,在那高空之上,真的存在那么一扇门吗,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太梦幻。”维普怀特还是想试着打破这个气氛,但也可能,只是想到了什么。
“其实走了这么久的路,真的有没有已经不重要了,就算最后死了,想到我们还一起干过这种翻天覆地的事,不也很好吗,不再是那个只会蹲在地上哭的小孩。”达乌斯说。
“说的是啊,但还是,很向往那个世界,不用害怕一切的世界。”维普怀特附和。
气氛再次归于静谧,山下杂乱的叫喊厮杀声,似乎也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里产生,只是无意间传来过来而已,三个人都各自的在安静的想些什么,另外的人不知道,也不必知道,时间的流动都仿佛慢了下来,明明不知何时会出现战斗,但这一刻却是如此的平静。
或是说,每个人,都不认为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是自己生活的世界,他们遥望着高空,真正的世界,仿佛在那天空的彼端。
不知道过了多久,乌尔法猛地站起身,毫无征兆。
“这么突然,吓我一跳。”维普怀特从走神中回过神来,纳闷的仰视乌尔法,因为他也是半蹲着的。
“看来之前那奇怪的想法被应验了,我现在要去见两个人,”乌尔法双眼紧紧的凝视着远处的某个方向,维普怀特看的也是愣了,他从没看见乌尔法有过那样的眼神,那是在意什么东西的眼神,而他一直都只对自己的哥哥才流露出过那样的眼神,“他们正在往我们这里来。”
“虽说是战争后的调息期,但静庭果然还是能抽出人手来吗。”维普怀特也站了起来,他不知道乌尔法在看向那里,于是只能扫视整个静庭,心里想到敌人要来,立即变的正经严肃。
“不清楚,但他们不是静庭的人。”
“不是?”维普怀特不解。
“魔灵体,那个女孩和我一样,所以我能感觉到她特殊的魔力波动,一种类似共鸣的感觉”乌尔法说,“另一个,是吸血鬼,我曾近距离感受过,他血液狂乱的气息,很难让人忘记。”
“你就那么在意他们两个?”达乌斯问。
“像是在陌生的世界里找到了同类一样的感觉,”乌尔法说,“那个女孩不必再说,那个男孩也是,他暴走起来的时候,像是因为别人毁了他赖以生存的世界,然而那只是为了一个人而已。”
“都是把一个或几个人看做世界的全部啊,”达乌斯说,“维普怀特,你现在去山的后面,我忽然觉得,也许后山是个疏漏,静庭可能会采用奇袭战术,所以我们两个的背后就交给你了。”
“好好好,你们两个就毫不畏惧的去吧。”维普怀特转身。
“维普怀特!”在维普怀特走出十几米远的时候,达乌斯忽然背对着大喊。
“干什么?”维普怀特也大喊。
“说好了的,去见狄克时,要我们两个一起,你别爽约了。”依旧是大喊的对话。
“你应该是最相信我的吧,我最好的朋友。”声音的主人逐渐远去。
“我当然最相信你了,如果连最重要的朋友都不能相信,那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就太可怕了。”达乌斯轻轻轻的自言自语。
“你......”乌尔法疑惑的看着达乌斯。
“一起吧,不能保证来的只有两个,”达乌斯看着他说,“再说了,和你一起行动,也比起单独和戴索斯待在一起好。”
“达乌斯,你比我更厉害,应该活的比我更久一点。”乌尔法挠了挠头,有些吃力的组织着语言,但大意是不想让对方陪自己一起去“送死”。
“什么意思?这么快就肯定自己会走不出这块土地吗?”达乌斯提高嗓门,压过了乌尔法的声音,“我说了,你还要去和你哥哥谈心,你不能死的。”
“我,我不确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或许明天就会倒下。”乌尔法支支吾吾,这个时候,他颇像是个没长大的小孩。
“乌尔法,看着我的眼睛,我希望你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乌尔法沉默了,片刻中,他思索着,像是在琢磨该怎么表达自己所看到的光景,“一个倔强的小孩,在雪地里,咬着牙挥舞着脆弱的木棍。”
达乌斯也沉默了,他愣了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维普怀特的印象里,达乌斯只有在小的时候,曾这么笑过,而如今他又笑了,像是又变成了过去的那个小孩。
“原来我一直都还是那个倔强的小孩,那时候所有人都说我最像小孩,因为我太天真,在那个年代,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的人都是幼稚,”达乌斯说,“但幸好还有你们和我一起保护那份幼稚,乌尔法,我必须要和你一起去,因为我还想挥动那根脆弱的木棍,但我挥动那木棍,想要把天空也打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