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的问题很犀利,林安烈低头仔细回忆了片刻,似是有所警觉地点了点头,心中不免有些暗暗地佩服,连自己这个当事人都未能发现的事儿,他只是接触了自己几次就看出了端倪。
昼潜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一时不知应该说些什么,便只好乖乖地闭着嘴,老实地听着他们接下去又会说些什么。
轻轻地点了点头,涅槃将林安烈的手托了起来,催动灵力灌于指尖,搭上了他的脉门。
“涅槃前辈——”
林安烈感觉到一股强劲的灵力顺着自己的脉门涌入了自己的体内,并顺着脉络的走向一路往全身扩散蔓延着。
没有理会他的话,涅槃只是自顾自地继续以灵力探究着,想要弄明白为何他一全力施放能力就会陷入类似于空白的状态,甚至常常会忘了自己在做些什么。
许久之后,收回灵力的涅槃若有顿悟地点了点头,用一种极其欣赏地眼神看着林安烈,小小的脸宠上满是探寻到了什么新大陆的惊喜与满足。
等了半晌,昼潜都未能等到主动的回答,无奈之下,他只得先行开口,小声地问道:“涅槃前辈,安烈他到底是怎的一回事?”
“嗯嗯,对啊,涅槃前辈,我、我到底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林安烈也紧张得一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昼潜的手臂,问完这句话之后,还不自觉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拍了拍手站起身来,涅槃抬起小手儿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先行组织了一波语言,待自己能捋清楚了,才信心满满地说道:“问题倒是没有,许是你生了个男儿身的缘故,你与那常人似是有些不同的。”
“何处不同?”昼潜握住了林安烈攥在自己手臂上的颤抖的手,抢先一步问道,“可有危险么?”
挑着好看的眉眼摇着头,涅槃的小手儿仍旧抓在自己的头发上,可爱地说道:“生命危险倒是没有,只是,这份特殊若是常常出现,许是会给他的生活带来挺大不便的!”
“什么?”林安烈吓得又是全身一抖,道,“涅槃前辈,还请您不要再卖关子了,我究竟是怎的了?”
“怎的也没怎的——”涅槃倒是也没想吊他们的胃口,只是自己向来说话有些磨叽,这会儿不过**病犯了而已,见到他急得只差没掉下泪来,便赶紧说道,“旁人的身体里不过一个魂魄,而你,却是有两个,这么多年下来,它们两个人似是可以和平共处,只可惜你这个本主儿,或是粗心,或是刻意,总是回避着它们,以至于它们不愿与你沟通,但,当你情绪波动过大的时候,它们就会本能地跳出来护主,而那时候,故,你才常常会忘记一些事儿,又或者,你本亦未忘的,只是还有些不愿面对罢了!”
这话说得林安烈的脸色瞬间变了又变,方才还紧紧攥着昼潜的双手也齐齐放开了。
感觉他抽回了自己的手,昼潜的目光也有些锐利了起来,将左手别于身后,似是要随时准备握住离魂长软剑一般。
觉察出他的异样,林安烈连忙用力地摇了摇头,收拾了一下自己千变万化的表情,微垂着头有些畏惧又似是有些愧疚地偷偷瞄着对自己瞬间充满戒备的同伴们。
他何尝不知自己究竟是怎的一回事,但,这种事任谁听了又能信上几分?更何况,于自己来说,昼潜是唯一的朋友,连命都可以付出的朋友,万一被知晓了,对方理解还好,若是不理解,那自己岂不是失去这世上唯一的温暖?
故,在遇到莫亦凡之前,无论林安烈遇到多么凶险的处境,他都不愿使用自己牵丝师的能力,怕只怕一个不小心被人发现,特别是被昼潜发现,自己就又将回归一人,那样的孤单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然,世间之事总是难料的,因着莫亦凡闯入了生活,又因着一次又一次的危险,为了不让自己连累到他,又因着自己心中对他生出的那一股不同于昼潜的情愫,林安烈还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使用了牵丝师的能力,而亦是因着这一次的破全例,却是硬生生地将他从一个平凡的林安烈的人生中拖入了一个牵丝师的宿命之中。
一想到这里,他就不禁眼眶有些隐隐发胀,莫名其妙的委屈与无处搁置的不安随即一股脑儿的齐齐涌上了心头。
看着他这副可怜兮兮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模样,昼潜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化去了早已掬在手中的仙力,他一把将站在自己面前显得局促不安又不知所措的林安烈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为何一直不说?”昼潜温柔地抚摸着林安烈柔软若女子一般的长发,语气中略带心疼地埋怨道,“难不成在你心中,我竟是一个如此不通情达理之人么?”
“阿潜,我——”
“还是你从来都不曾信我!”昼潜未待林安烈将话说完,便再次打断道。
这句绵软无力的埋怨自昼潜的口一出,便燃了林安烈的泪点,撑了许久的泪水摧毁了心里辛苦筑起的防堤崩溃而出,顾不得颜面上是否好看,也顾不得是否合乎礼数,他就那样紧紧地搂住了昼潜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里,放声痛哭得如同一个孩子。
这么多年,林安烈的生活总是如履薄冰的。他从出生就未曾感受到一丝父爱,哪怕是偶尔见到父子碰面,父亲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如同瞧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躲还来不及,更何况像旁的父亲那般,对自己的亲儿子亲亲抱抱举高高呢?
一开始,小小的林安烈并不知父亲为何看到自己就一脸的厌恶,甚至有的时候,他会偷偷地对着铜镜照了又照,想着从话本子里读来的那些父亲对自己孩子不好的段子里,大抵上是说孩子生得相貌与自己不同,父亲怀疑并非自己亲生,才会恶待。
只可惜,这林安烈有一个极美的母亲,而他的样貌又几乎尽数随了母亲,就算寻不出与父亲多少相似的地方,却也不似旁人。
直到有一天,父亲突然就消失了,母亲说他跟别的女人走了,永远地离开了他们母子二人,看着她那张哭得暴雨梨花的好看中满是疲倦的脸,林安烈将昨夜看到的自以为是做了恶梦的场景狠狠地埋在了心底里——
向来睡眠极好的孩子今夜不知怎的就是睡不实着,口干舌燥地起身去桌边寻茶却发现茶壶里不知何时已喝到见了底,林安烈为了不打扰双亲休息,只得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想要出去水缸里寻口水喝。
当他经过双亲房间的时候,却发现那房内光芒大盛,还不似平素里点着的烛那般桔暖摇曳,倒是泛着淡淡的蓝色的光。
好奇心驱使他偷偷踮着脚尖用舌尖舔破了窗纸,凑上了一只眼睛往里想要看个究竟。
然,就这一眼却是令他毕生难忘的!
只见自己的母亲满头长发披散着上下飞舞,一张向来温柔娴静的脸此时被蓝映得鬼气森森,仿若一只来自地狱的罗刹鬼婆,而她那纤纤的十指正不停变幻着姿势,无数淡淡的蓝色的灵丝正往外疯涌着,顺着它们的方向看过去,自己的父亲被严严实实地缠住,只留了一双已瞪到有些开裂的眼睛,满是恐惧与绝望。
林安烈不知自己看了多久,更不知里面那残忍的一切是何时结束的,他只记得当母亲恢复了平素的模样时,父亲已消失不见了,只留下满地他衣服的破片。
恍恍惚惚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又迷迷茫茫地躲进床上被中瑟瑟发抖,直到精神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沉沉地睡了过去。
那次,林安烈发了整整十日的高烧,住在昼潜家的医馆里胡话连连,就连当时的昼戒都束手无策,甚至让林母做好心理准备,这孩子随时都有可能救不回来,亦极有可能在醒来之后傻掉。
就在烧退的前夜,林安烈感觉自己就要死了,他甚至分不清之前看到的一切是真实发生的还只是一场恶梦,就在他在床上不停翻滚的时候,一个声音响在了他的耳边——
“安烈,别怕,有我在!”
惊得坐了起来退到床边,林安烈看到一个身着一袭黑色的袍衣,脸上化着如同女子一般妖艳的浓装,与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正十指牵着淡蓝色的灵丝,站在床边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盯着自己。
“你是谁?”许是这个人跟自己长得一样,林安烈似是不那么害怕了,小声地问道,“为何与我长得如此相似?”
“不要怕!”收起了手中牵着的灵丝,这个人闪身扑上床来,将林安烈抱了个满怀,轻轻地吻了吻他的头顶,幽幽地说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你既是我,我便是你,你只管做你的单纯少年,危险和痛苦都由我来替你承担,我会永远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