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了伸略有些发紧的腰身,昼潜站起身来,看样子是要离开堂屋。
抬眼看了看他的背影,莫亦凡略微沉思了一下,便开口道:“你午后可有旁的事么?”
听到这么一问,昼潜连忙收住了脚步,打着哈欠回过头来,疑惑地说道:“嗯,并无他事,只觉得身上有些乏了,寻思着回房歇会儿!”
点了点站起身来,莫亦凡先是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走上前去,沉声道:“既无旁的事,那便不要休息随我来!”
说罢,他亦不待昼潜作出任何回应,竟是径自大步流星一般掠了过去,直接走出了堂屋的门。
昼潜哈欠打了一半,嘴微张未闭,心里便开始抱怨这位冰冷冷的无趣的剑仙不知又在搞些什么名堂,怎的就偏选了这么个大热午后地跑出去。
然,无论是如何不解与不满,他却还是未吐出半个字,而是乖乖地跟了出去。
发觉他跟了上来,莫亦凡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满意后,便加快了脚下的速度继续走在前面,既不等亦不会将距离拉得太远,自然亦如平素里那般,不说一句话。
无奈地一路缀着他,昼潜这次倒是也没多问,左不过又是哪儿出了什么化妖,他坑着自己去除罢了。
只是今日这路似是有些远了,且越走越远离住家,这让昼潜不禁再次疑惑了起来。
“喂——”终于,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若说这一声音量不算小,只要前面的人不聋都是能听得到的,理应回个话,但,偏偏那莫亦凡听到了,莫说回答,却是连头都不肯回一下,只是将一双原本垂在身体两侧的好看的手交叠背在了身后,并弯了弯左手食指微微勾了两下,这分明是“跟来便知”的意思。
“你——”
昼潜被气得在原地狠跺了两脚,骂人的话分明已到了唇边,还是硬生生地吞了回去,胸口剧烈起伏猛吸吐了几口气后,继续跟了上去。
凡是路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这二人一前一后便是走得再远,最终还是在郊外树林中停了下来。
“呼,大老远的跑来此处所为何事啊,剑仙大人?”昼潜见好不容易停下,便弯着身体捶打了两下有些微酸的双腿,走上前去,调侃道,“莫不是咱家剑仙大人暑热难耐,想在这林中寻汪湖水洗个澡什么的吧?”
“无聊!”用余光轻蔑地夹了他一眼,莫亦凡四下打量了一圈,确定无人之后,才淡淡地说道,“带你来此是为了修行!”
“啥?”昼潜用力地搓了几下耳朵,不解地问道,“修行?”
这词儿对于他来说委实有些新鲜得很,虽说平素里他亦会练武强身,但,那不过是外练筋骨罢了,至于那内修仙术,却实打实的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对他的态度未多加理睬,莫亦凡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玉树临风地站着,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身上虽有我的仙力,诛妖时用的却仍是蛮力!”
“那又如何?”歪着头看着他,昼潜露出不满的表情,反呛道,“每一次不都解决了么?而且,我亦不曾受伤啊!”
摆了摆手,莫亦凡依旧严肃地说道:“之所以那般顺利,不过是你运气尚可,所遇这妖皆是修为不高的低等化妖,蛮力再加上你自身灵活自是可以解决,但,若是哪日遇到了真正修为高深的,只靠这些还远远不够!”
听到这里,昼潜回想着之前自己费劲扒力才收拾掉的那些化妖竟都是些小喽啰,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于是,他抓了抓头发,跟着双手一摊,苦着一张脸说道:“我,之前从未修练过,要如何进行?”
“无妨!”
说罢这两个字,莫亦凡便踮步拧腰飞身窜上身后那棵高大到几乎耸触到云边的合欢树树冠上。
抬起头来望着他,昼潜不解地问道:“怎的,你莫不是要教我这上树的本事?”
“......”未理会他这般调笑的话,莫亦凡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待会儿,我会将这树上的花叶一同震下,你以气御剑在它们落地之前,尽数将花与叶分开两边。”
“哦。”
昼潜心中思量,这任务看似简单便肯定不会如想像中那般容易,毕竟,这些日子“同居”下来,对于这位剑仙的(小生)子他多少还是有些了解,小心提防总是没坏处的。
于是,他只简单应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
眯着眼睛抬着头仰望着站在树冠上若隐若现的莫亦凡,昼潜不知怎的,竟有些失了神——
微风轻轻掠过那花叶繁茂的树冠,吹得一片摇曳生姿甚是好看,层层叠叠的茂密树枝上更是一片翠绿粉白,翠绿的是叶,粉白的是花,莫亦凡那一袭白衣被衬得格外显眼,自下而上逆着光看去那绿的粉的都仿若为那白袍白靴上缀了无数奇异又浮动的花纹,美得妖冶迷人却又风雅无比。
又是一阵微风拂过,撩动了莫亦凡的白色宽袍,亦吹乱了他那满头的黑发!
自打失了仙力仙骨后,这凡尘的风便可肆意撩拨他,偶尔,他抬起手来轻轻拈去凌乱在脸上的长发时,都会为他的英俊飘逸更添上几分风姿绰约!
“还不动手?难不成在等我寻把扫帚予你么?”
莫亦凡此时已催动掌风拍在粗大的树干上,震下了不少合欢的花与叶,见树下的人仍旧傻站在原地望着自己,便沉声催促了起来。
惊地回过了神,昼潜立刻低下头来摊开手掌揉了揉双眼,跟着翻手幻出叶片长剑并催动仙力缚于剑身之上,照着莫亦凡的要求在每一片款款落下的叶与每一朵盈盈飘下的花之间来回游走了起来。
低下头来看着他那副认真的模样,莫亦凡的嘴角竟不禁浮起了一丝浅笑。
过去的他从不曾发觉,金色的阳光透过错落的树叶间洒下的斑驳碎光,落在人的身上,竟是也能如眼前所见这般好看的!
“你在看什么?”
昼潜的声音突然就响在了莫亦凡的耳边,突如其来将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迅速将头扭向了声音来源的一侧。
“你——”
与对方近在咫尺的脸面对面,甚至是鼻尖间的距离都不足一指,莫亦凡竟不知怎的心中一慌,忙不迭地往边上移动了半步,虽说脸上并未做出任何表情,耳根处却微微发起了烫来,若不是有头发半遮掩着,定是会让旁人发现那一对红透的耳垂。
似是对此毫无察觉,昼潜身子一沉便骑坐在了合欢树粗大的树杈上,双手撑在身前,一脸好奇地说道:“你要我修行,自个儿却躲在这儿不知发什么呆!”
说罢,他为了证明自己已完成了任务,还伸着手指了指树下。
莫亦凡此时很是庆幸方才没一脚踏空跌下树去,稳了稳身形和心思之后,才斜睨了对方一眼,问道:“你已完成了么?”
觉察出他话中的怀疑,昼潜不屑一顾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随手掐了一朵合欢花边把玩着,边说道:“那是自然,不就是将花和叶分开么,容易得很!”
将信将疑地跳下树去,莫亦凡的动作极轻,就像是怕惊了地上的灰尘一般。
走到已然分成开两边的花与叶跟前,蹲下身去仔细查看了半晌,渐渐的,一双好看的剑眉便蹙到了一处,将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
“下来!”强压火气站起身来,他对树上的人低声斥道。
昼潜明显感觉到他话语中的怒意,自是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也跳下树来,并迅速凑上前去。
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莫亦凡指着地上那两堆被剑砍得乱七八糟的合欢树叶和合欢花,沉声问道:“这就是你分的?”
无辜地点了点头,昼潜大气不敢多吭,乖乖地回答道:“不、不是你让我分的吗?”
“荒唐!”莫亦凡扭过头来,满脸怒意地直视着他,厉声喝斥道。
“我、我——”昼潜吓得瞪圆了眼睛,似是知晓他为何而怒,只敢小声嘟哝道,“你只是说分开,又没说要分成什么样子!”
“那你且说予我听,我缘何让你以气御剑?”
莫亦凡听罢他的话,怒意便又攀升几分,说话时的声音较之方才又大了不少,让人听上去不仅感觉很是严厉,更掺杂着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呃——”心知这次他是真的动了气,昼潜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低声回答道,“是为了让我控制力量!”
看惯了平素里凡事漠不关心又时常飞扬跋扈的昼潜,再看看眼前这般老实乖巧且低眉顺眼的他,莫亦凡那一团怒火瞬间熄了大半,强忍着没让自己笑出来后,才温和下语气道:“你既知道,怎的还会是这种结果?”
面对着他这样的质问,昼潜低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抖着,一双嘴唇嗫嚅了半晌,却硬是一个字儿也没能说出来。
其实,他心里清楚莫亦凡让他以气御剑的目的是什么,但,当他真正开始的时候,却发现要不伤花叶而分开它们是有多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