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明雅点完菜，顾裴才满脸纠结的进门。
然而刚做好的心里建设，在看到满是没擦干净的油污的桌子时，瞬间崩塌。
他没有洁癖，但又难以在这样的环境下安然入座。
“擦擦就好了。”
明雅随手抽了张纸巾给他，继续打量着四周，眼眸中多了几分怀念。
“……”顾裴捏着鼻子，半眯着眼睛擦完桌椅，瞪着已经脏了整面的纸巾，满脸不敢置信。
半响，他还是压低声音问出了压在心底的疑惑，“真的没人举报过这里卫生不过关吗？”
“举报？”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明雅满是讶异的看着他，“顾大少爷，你知道一般来这里消费的都是些什么样的家庭吗？”
从小被称之为神童的顾裴还没见过这种鄙夷的眼神。
但不得不说，这个问题确实难道他了。
“你说。”顾裴憋屈发问。
“薪资两千到三千左右的人。”明雅淡定的擦干净筷子，无视上面的一点点污渍，利索的投入垃圾桶，“而且多半是干体力活的农民工，辛苦一整天之后饿的前胸贴后背，谁还有空计较其他的。”
而且，这里有人情味。
后面的话不用说，自小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大少爷肯定是无法理解的。
“两三千？！”顾裴不敢置信的重复。
在北川，这样的工资可能还不够一个月的房租。
最令他惊奇的，是明雅在谈起这些事的时候，眼中……还有淡淡的惆怅？
她居然还有这种共情能力？
“小声点。”余光扫到有人进来，明雅比了个“嘘”的姿势。
“……好。”顾裴声音立马弱了下去，犹豫片刻，他还是问了出来，“你为什么这么清楚？”
又为什么无缘无故的带他来这里？
明雅只是一笑，开始慢条斯理的享用老板娘端上来的面条。
优雅的模样，和店面格格不入。
一直到吃完饭，明雅都没回到这个问题。
她吃得香，顾裴本来也想吃两口，但是看到碗里漂起来的一层红油，他忍了半响，还是没敢下嘴。
确实廉价，一碗面五块钱。
“我曾在这里住过。”回去的路上，明雅突然开口。
意识到她在说什么，顾裴拧起眉，不敢相信，“你？”
据他所知，作为私生女，架不住明雅有个明瀚喜欢的妈，她从小得到的关注可比原配夫人的女儿的明颜多多了。
明雅的额头抵在窗户上，眼神变得迷离。
大概是开启了她的倾诉谷欠，明雅声音低低的，“十二岁之前，我都生活在这里。”
老旧，肮脏，几乎快成这一带的代名词。
即便过了十多年，也毫无长进。
十二岁，的确已经记事了。
“明瀚也放任你不管？”想起明颜小时候的遭遇，顾裴眼眸瞬间锐利，嗤笑一声，“他还真不是个东西！”
黎家和明家联姻之后，前者开始走下坡路，后者却蒸蒸日上，还借着前者的关系在北川站稳了脚步。
算算时间，明雅出生的时候应该是明家昌盛的时候，明瀚居然把女儿丢到贫民窟？
“你说得对。”明雅居然附和着他的话，眼底划过一丝嫉恨，“他从来没把我当成他的亲生女儿对待！我只是一个替代品而已……”
就算她后来独立了想要掌权酒店，也经过了明瀚不少考核。
“替代品？”顾裴咀嚼着这三个字。
“还不明显吗？”明雅嘲弄的勾唇，“这一点，你应该深有感触才对。”
她低低的声音宛如吟唱一般，却瞬间让人如坠冰窟。
“你不也透过我，在看明颜吗？”她微微偏头，那双眼眸和顾明颜的最像，此时却布满阴郁，“不过她微调了，现在和我不是那么像了吧？”
“我们虽然是同父异母，但以前只要我们站在一起，别人都能一眼认出我们是亲姐妹。”
“刺啦”。
车紧急停在路边。
惯性使然，明雅差点撞上前方的玻璃。
她终于保持沉默，似乎清醒了一点，一动不动的看着前方。
“闭嘴！”顾裴死死攥紧方向盘，骨节泛白，“顾明颜就是顾明颜，她是我妹妹，和明颜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那些恶心的过去，不应该再让顾明颜承受一遍。
明雅勾唇，淡粉的唇瓣掀了掀，“这话，骗骗你自己得了。”
“你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顾裴反唇相讥，“想告诉我你有多可怜，我该对你客气些？”
“我不需要施舍的怜悯！”明颜停直了脊背。
“我只是告诉你，我恨明颜天经地义，她抢走了属于我的一切！”
从她懂事开始，总记得母亲有段时间会抱着她垂泪，另一个她叫“叔叔”的男人，会时不时的来到家里，给她们一大笔钱。
再后来，她母亲成了明瀚的情妇。
她却因为没有父母，在班级里受尽了冷漠。
初中时，她遇到了同父异母的亲姐姐，身边陪着那个曾经的“叔叔”。
那个对她总是冷冰冰的男人，却在耐心的哄着另一个小女孩……
明雅狠狠闭了闭眼，把多余的想法赶出脑海。
“你和明颜回来，是想报复是吗？”明雅的脸略显苍白，单薄的身子却格外坚忍。
“我问心无愧的告诉你，我和我妈，绝对没做半点对不起她的事情！甚至，我妈还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对待，是她眼瞎识人不清，凭什么要把账算到我们头上？”
她像是怒极了，问的话一句比一句声颤。
“她要跟我斗，好，我奉陪！反正属于我的东西，我绝对不会再让她分走半点，但要是她再以德报怨，对我妈不利……”
明雅眼底满是狠厉，“就别怪我不客气！”
纵然风华的名头再响亮，这里到底是北川。
随着一句狠话，车厢里气氛凝滞半响。
明雅看着另一双沉冷中带着压迫的黑眸，神色闪烁了一瞬，随后又坚定的对视。
半响，顾裴的一声嗤笑打破凝固。
“戏演的不错。”
“……”明雅顿了顿，才反问，“你觉得是我在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