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山,乔肆以及一群工匠苦着脸聚在知县宅里,在他们面前的案几上摆满了账本,上面是这三年县衙的各种支出与收入。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记录簿,上面有着常州武进县这三年的人丁变化以及田地变化,粮仓存量的记录等。
三年时间不多,可累积下来的东西不少。而一干佐贰官显然是想看左弗笑话,虽不敢明说不帮左弗整理,可却也没有主动干活的意思,这态度非常明显:想要我们服你,拿出本事来。
左弗也知道这群人心里的盘算,所以也有较劲的心思。既然你们不肯来,我也不求你们,将一群学了现代数学的工匠以及几个学生喊来,让他们誊录账本记录簿。
复杂的他们也做不来,但将其项目重新誊写,并将其转化成阿拉伯数字这还是可以的。
左弗在淘宝买了一堆记账本用以誊写这些账目。而这种记录方式简单明了,日期,项目,收入,支出,结余五项看着很简单,可对于古代这混乱的记录方式却显得很高效,而且若想玩点猫腻,那也是要动点脑子的。
一本本皮质本子放在众人跟前,左弗道:“这些日子就要辛苦大家了,大家只需按要求将这些账本再誊写上去就行。”
她说着又拿出一个计算器出来,“如果有人想算一算这账本也可用这个。此物名为计算器,你们且看我示范。”
左弗随意按了一组数字,进行了加减乘除等运作后,笑着道:“有了这个,很容易就能算出账本了,所以要是你们有兴趣也可以替我算一算,看看这账本里有没有猫腻,若是有咱们也可以收拾他们一顿,让他们让我们睡帐篷!”
左弗的幽默让大家笑了,王巧生拱手道:“县主说得是,他们这是在等看我们笑话,老朽不才,也略精通算学,有了这等神器,再加上县主所教算法之法,想来这些账目三天也能搞清了。”
“如此甚好!”
左弗点点头,“这几日我也与你们一起誊写算账,笔里的墨水用完了再来跟我领新的笔芯,咱们就让这群人看一看什么叫科学!”
三天过后,左弗来到了县丞宅,她命人将一堆重新誊写的账本抬上,在邱云平诧异的目光中坐了下来。
还未等邱云平起身行礼,她便是猛地一拍桌子,呵斥道:“邱县丞,你好大的胆子啊!你五年前赴任武进后,便年年亏空,你倒是给我说说,这是何道理?”
她探出身子,阴测测地望着邱云平,道:“莫不是你贪污了?”
“你怎可凭空污人清白!”
邱云平大怒,“这些年天爷不赏脸,便是江南富庶之地也多有灾害!我到任后此地便是小灾大灾不断,水患更是年年泛!为解决水患,我组织民夫,围湖造田,堵江水以防洪涝!这五年,我便造田近万亩!你只见衙门账户亏空,可怎不看良田增多?!”
“这么说来……”
左弗笑了起来,掏出一本账本打开,指了指上面道:“这伙食支出全是用于民夫身上了?”
她咂咂嘴,“县衙征兆了七千民夫,一日伙食花费700两,合到一个民夫一日伙食所用100文钱,啧啧,常州素来都是产粮地,去年今岁的粮价虽有飙升,可平均下来,一石粮也不过在一两二钱左右,邱县丞……”
她敲了敲账本,“你倒给我解释解释,是什么样的壮士一天竟要吃粮近十斤?!”
“民夫所食又非只有粮食。”
“哦?难不成你们还给民夫吃肉?那真是青天大老爷啊!够慈悲的!”
左弗冷笑,“邱县丞,这月月亏,年年亏,这五年下来,竟是亏空了十七万两之巨,这亏空与本官无关吧?那么……”
她命椿芽将纸笔呈上来,“麻烦县丞都写清楚了,账到此为止,亏空之数与本官无关,来日朝廷若追究,自问他人去!”
“这如何写得?!”
邱云平大怒,“这又不是本官一个人的事!造福乡里难道也错了?!”
“那么……”
左弗笑着将账本往前推了推,“县丞是要我禀明朝廷,我武进县出了菩萨官,征兆民夫给饭给肉吗?”
“你,你!”
邱云平鼻子都气歪了!
这分明是在威胁他!
要是不写这玩意,她就要将事捅上去!
好哇,小小年纪端得是狡猾啊!而且这等事哪个衙门里没有?朝廷要征粮,要进贡,留给地方用的钱本就不多。
亏空?这不是很正常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再者,就凭着朝廷那点俸禄哪里够养家的?这女子站着说话不腰疼!她自己倒好,还有县主的俸禄,拿着超规格的俸禄,自然可以清高!官场上的人哪一个不收点孝敬,捞点好处?不然大家日子还怎么过啊!
这二愣子倒好,上来就拿这说事,以此要挟,以为自己会怕吗?
左弗冷眼瞧着邱云平,一字一句道:“这些账本你好好看看,我已重新誊写了。对了,我采用的是天竺计算法,你若看不懂可请教我这婢女,她自会教你。邱县丞,你还是好好看看账本,哦,对了,这些我都有留存,所以你也别想着撕了或毁了,等你看清楚了,你再想想要不要跟本官好好相处?”
左弗站起了身,呵呵一笑,“前任留下的亏空姑娘我可不想担着,如果不是你的责任,那你就找个能顶事的出来。嗯,若县丞配合,说不准本官这三年能将这亏空堵上也没一定呢,毕竟……”
她打了个哈欠,拍了拍嘴,道:“南京那些贵人都说我是小财神呢!其他不会,就会赚钱!县丞,你可想清楚了!”
这话等于是摊牌了。
潜台词就是:你跟着我有肉吃,你要再不识抬举,我有的是法子治你!
左弗走了,忙活了三天,人都要累死了,现在她只想好好吃顿饭,洗个澡,然后美美睡上一觉。
她倒很轻松,可邱云平却是难受到了极点。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县太爷,这是一个能上达天听的县太爷。若是直接面对面的刚,自己可得不到什么好处。那些乡绅最是精明,一旦风向不对了,保证将自己卖了……
他低头望了望那些账本,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冷笑,自言自语道:“反正做主的都是大老爷,我写了又能如何?我不过是按命行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