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王传说》第一部上映头一个星期,票房遥遥领先于同期上映的贺岁片,占据本月当之无愧的票房第一。
卫鸿在从网上得知这个消息的当天,特地炖了一条鱼,一锅小排骨汤,炒了一桌子好菜,还开了瓶红酒等段寒之回来。在段寒之的锻炼下,卫鸿的厨艺以火箭胜天般的速度飞快提高,连楼下小饭店那体重两百斤的大厨都要甘拜下风了。
谁知道段寒之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好,面容沉沉的,眼角眉梢都带着一种隐忍的阴霾。
卫鸿不敢撩拨他,赶紧把他的大衣和包接过来挂在衣架上。谁知道段寒之只看了那桌菜一眼,摆摆手说:“马上还要出门,你自己先吃吧。我实在胃里难受。被那帮人气得快脑溢血了。”
“哪帮人?”
“美国投资方。”
“啊?”段寒之对于美国投资方的直接概念就是那个被他揍了两顿的艾纳森,“他们又怎么着你了?堵小巷口了?绑架?监禁?捆绑?!……”
“你上哪儿学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啊,跟你说了没事少上网!”
卫鸿迫切的摇晃着大尾巴:“那到底是什么?美国投资方怎么着你了?”
段寒之去卧室换衣服,背对着卫鸿脱下那套意大利全毛修身西装,换上比较休闲的短外套,说:“他们打算一口气签下后边三部影片的分红合同,还张口就要百分之四十。我日,拍摄资金比我想象得消耗得还快,他们那个投资额度根本够不上百分之四十的标准,最多百分之三十了不得了。凭什么他们给的钱少拿的钱多啊。”
卫鸿端着汤站在房间门口,看着段寒之脱下西装长裤,换上g-star的墨蓝色牛仔裤。结实的小腿包裹在布料里,显出圆润修长的弧度。他吞了口唾沫,说:“这个,你得跟他们要追加投资啊。”
“他们不给,说当初已经规定了拍摄规格和预算,实际支出超出预算是我身为导演的责任。”段寒之扣上铜扣,拉上牛仔裤的拉链,“我日,哪部影片是没有超出预算过的,哪个导演能准确估算拍摄资金?我是导演,我又不是会计师!”
卫鸿点头哈腰的伺候这祖宗喝完了一小碗玉米蟹黄汤,给他围上羊毛围巾,戴上手套:“你上哪儿去啊,真的不要我送?”
“我去找关烽,他司机在楼底下等着呢。”
段寒之就着卫鸿手上的毛巾擦了擦嘴巴,器宇轩昂风流潇洒的出门去了,身后留下卫鸿迎风萧索、小媳妇儿般的身影。
久久之后,卫鸿终于看着手中段寒之喝过的空碗,委屈的呜咽了一声。
“段导,你跟关烽到底是不是有一腿啊……”
关烽已经出院回家了,但是仍然不方便走动,家业大部分都交给关锐和关靖卓打理,他只负责在最终提案上签字,以及喝喝茶晒晒太阳、养花种草、喂他那只金丝鸟。
段寒之走进关家铜雕刻花的花园大门,老远就看到关烽坐在轮椅上,伸出一根手指去逗弄那只小鸟儿。金丝鸟叫的唧唧咕咕的,扑棱着翅膀在笼子里乱飞。
冬天的阳光洒了关烽一身,他穿着一件白色羊毛外套,灰色棉质长裤,头发稍微长长了一点儿,跟皮肤黑白一衬,颜色非常素淡,显得他格外年轻。
段寒之走过去,看着他逗鸟:“你倒是很轻松嘛,快要国破家亡了,还得瑟得很。”
“有些事情着急是没用的。”关烽淡淡的看着笼中鸟,目光深邃让人捉摸不透,“再说,哪儿就到了国破家亡的境地,最多给他人作嫁衣裳罢了。”
“你甘心给美国投资方做嫁衣裳?”
“那我怎么办?”关烽反问道,把自己往椅背上一靠,非常惬意又非常微妙的样子,“不做嫁衣裳,我把你嫁到美国去和亲?”
段寒之扑哧一笑:“你就没正经的吧。”
两个在娱乐圈巅峰上立足多年的男人,一个推着另一个,从洒满了冬日阳光的走廊上穿过,慢慢向厅堂走去。他们的面容和身影都仿佛在时光的冲洗下静止了,这一切都和十几年前他们相遇的时候如此相似,别的东西都一变再变,他们却仿佛一直站在同一个地点,从来就没有移动过。
段寒之坐在关家巨大客厅白色的真皮沙发上,关烽坐在茶几对面,只听一阵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蹬蹬响,关锐端着茶盘走了过来。
她穿着一套雨过天青色真丝旗袍,灰色水貂领,皓玉般的手腕上一个翠绿的帝王翠镯子,颜色浓得要滴出来一般。这一套打扮都有些民国风韵,尤其她又盘了头发,格外显得温婉贵气。
段寒之接过她倒的花茶:“哟,这身打扮不错,准备出门跳舞去吗?”
关锐白了他一眼:“我还收藏了一套国民党军装、马靴、全套徽章,段大导也试试?”
段寒之哈哈笑着挥手,“好的好的,等哪天关家钱不凑手了,叫关烽把那一全套都卖给我,亏不了你的。”
关锐耸了耸肩膀,转身袅袅的走了。
“你真的觉得我会钱不凑手?”关烽交叠双腿坐在沙发里,漫不经心的吹了吹茶叶,“你可真够自信的,就算你再拍四十部那种制作的奇幻片,也拖不倒关家的门。”
“但是现在我钱已经不够用了。马上拍第二部,明华娱乐的投资已经周转不过来,我必须要用来自美国瑞斯德投资机构的钱了。”
“那就用啊。”
“你还这么淡定?他们要百分之四十的分红,但是投资额度却大幅度缩水,明摆着在敲竹杠。这你也能忍?”
关烽悠悠的喝了口茶,袅袅热气中他的神情无比淡然,古井不波。
“寒之啊,”关烽说,“如果我是他们,这时候我一定不仅仅敲竹杠。我先把投资权紧紧握在手里,然后趁机狮子大开口要求更多分红,拿不出来?可以,拿你们的院线来抵。院线所有权是娱乐公司的命脉啊,你不同意是吗?不同意我就不给投资,我让你这个影片死在最有名最有潜力的时候。然后你死了,你拍不下去了,我给你一笔少得可怜的钱,把你的拍摄权拿过来,我自己拍。你第一部创造下来的名声归我了,你的市场归我了,你的院线也归我了。什么叫吃人不吐骨头?这就叫。”
段寒之沉默的斜倚在沙发里。
关烽侧过身,拍拍他肩膀,“娱乐圈的商业竞争就是这么回事儿,现在这种事情没发生,已经是我控制得好了。再更多的事情,我真的做不到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拿把刀子,去捅那几个美国人的肚子?”
“捅得到就去捅啊。”
段寒之反手抓过水果盘边上的小刀:“我现在就把你给捅了吧。”
“你行啊段寒之。”关烽侧过身,躲开刀锋,“不过话说回来,你也想开点,该让步的就让步。多大年纪的人了,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呢?卫鸿不会照顾你么,养了只可口的傻金毛就已经够可以的了,电影史上会记上你这一笔光辉成就的。”
段寒之脑海里浮现出一只吐着舌头摇着尾巴的大型犬形象,忍不住黑线了:“老子光辉一辈子的成就还抵不上养了只傻狗?”
就在这时候厅堂的门被推开了,关靖卓一步踏了进来,刚才赶上段寒之那句话落地。
段寒之动作顿了一下,关靖卓也停住了脚步。刹那间所有人都稍微有点尴尬,气氛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关烽回过头去,“回来了啊。”
关靖卓“啊”了一声,迅速低下头,“我上楼去有点事,你们……你们慢慢聊。”
关靖卓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楼梯,差点撞倒正准备出门去的关锐。关锐停住脚步,默默的目送他走进书房,叹了口气,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砰地一声轻响,关靖卓把书房的门关上了。那一声久久的回荡在厅堂里,段寒之只顾自己低着头喝茶,没有人看得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关烽稳稳的端起茶杯:“孽债啊孽债。”他脸上表情纹丝不动,眼神悲悯慈祥,就像个端坐在莲花上的菩萨。
段寒之从关家大门里出来,正准备回家,突然接到卫鸿的电话:“段、段导,不、不好了!”
“怎么怎么了,火烧了你家房子吗?”
“比火烧房子还紧急啊!”卫鸿声音都变调了,“我爸妈从老家过来了,现在就在火车站!打电话叫我去接他们!”
段寒之倒抽一口凉气。
关家那司机坐在驾驶席上,从后视镜里看了段寒之一眼:“段导,您脸色这么难看……?”
“老子的公公婆婆……啊不,呸呸,是岳父岳母来了。”段寒之苍白着脸,喃喃的道,“操啊,老子是导过白娘子传奇,但老子不想当被压在雷峰塔下的白素贞啊。”
司机一踩刹车:“那咱们现在?”
段寒之冰雕般雪白的脸上一片肃穆:“走,咱们去火车站正面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