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板很硬, 即便这会儿底下铺了两床褥子坐着也仍旧有点儿膈人。如今天气炎热, 阚泽把窗户都打开了,只拉上一层窗纱,仍旧能感觉到躁动的暑意。
防蚊水在房间里喷了好几层。司景向来怕热, 又生的皮肉娇嫩,稍微挠两下皮肤就红通通一片,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他手中拿着小电扇对着自己猛吹,仍旧觉得不够,抬头望向阚泽, “热......”
“等会儿。”阚泽说。
他转身出门,找村民借了把大蒲扇。这边儿没有多余的大风扇,更别说空调, 两人也只能凑活凑活。阚泽拿大蒲扇扇起一阵又一阵风, 那风轻轻的,带着凉意,把猫崽子一颗躁动不安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趴在他膝盖上不动了。阚泽帮他扇着, 哄他入睡。
过一会儿,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又送来了一盘蚊香, 点在了房间一角。
阚泽的手伸在他衣服里, 曲起手指轻轻挠着。司景被他挠得微哼两声, 翻了个身, 脑袋也埋进了他的睡衣中。拱来拱去, 像是在找『奶』吃的幼崽。
傻猫。
猫薄荷草『揉』着他的耳朵, 心软的一塌糊涂,在他耳尖处缓缓落下一个亲吻。
夜间蚊子闹了一夜,大蒲扇也就扇了一夜。无数枝条也冒出来,为司景缓缓扇着叶子,司景抱着其中一根,睡得呼哧呼哧。
第二天的司景生龙活虎。
节目组安排大家去捞鱼,这可正对了司景的专业,袖子一卷裤腿一拉,二话不说就要下水。
山里头的山泉很清,能看见底下流窜的小鱼。司景甚至连筐子都没要,把外套打了个结就往里伸手。节目组工作人员站在一旁,本想和他说这样不可能捞的住,还没来得及开口,司景已经眼疾手快逮住一条,高高举起来,眯着眼打量。
这回其他几个嘉宾也是一愣:“你怎么这么快?”
他们这会儿东西还没准备齐全呢,怎么司景看起来这么驾轻就熟?
了解内情的白宏礼牙直打战,默默地又往司景的反方向走了两步。司大佬说:“很简单啊。”
他把湿漉漉的鱼扔进桶里,又兜着衣服去捞,目光如炬,兴致勃勃。阚泽就站在他不远处,看着他明显捞上了兴头的模样,禁不住笑,趁着这会儿无人注意,一根藤蔓悄悄蔓延了下去,隐在山石间,不着痕迹把那群游动的鱼往司景的方向赶了赶。
没一会儿,司景又叫:“我又捞上来了一条!”
其他嘉宾赶忙低头加快速度,可伸手捞了半天也全是空。正费尽心思之时,那边接二连三传来捷报:“第三条!”
“第四条!”
“第五......”
最后甚至连摄影师都全聚集到司景那边去了,一群人目不转睛看他的独自捞鱼表演秀。这场秀相当精彩,司景简直可以说是鱼的天生克星,只要他伸出手,就没有能从他手底下逃脱的。
所有人都看得啧啧称奇,只有白宏礼看得只打哆嗦。
.....卧槽。
这确定不是专门表演给他看的吗?
猫都这么强悍,这让他们这种柔弱的小鱼还怎么活?
村里没通天然气,做饭还大都靠原始的烧煤。节目组安排嘉宾们自己动手,两个女嘉宾自觉去处理食材,剩下三个男嘉宾往炉子边一坐,开始集体折腾煤炉。
折腾到一半,好不容易看见鲜红的火苗蹿出来,却听外头轰隆一声巨响。
是打雷。
这一声响的几人都一怔,随后禁不住探出头去看。外头天空又闪过一道闪电,随即眼见着,巨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导演也是一愣,随后站起身,立在了房檐下与村民攀谈。他们交谈的声音模模糊糊传进来,过一会儿,摄制组也通通移动到了屋内,看着外头密集的雨帘发愁。
这一阵雨显然将他们之前安排的计划都打『乱』了。室外活动没法再做,下午的拍摄不得不喊了暂停。
白宏礼蹙着眉头,看了几眼天空。这会儿天还是阴沉沉的,他隐约有些担忧,道:“看这架势,还得下上一段时间呢。”
司大佬立马去捂他嘴。
可惜太晚了,大胖鲤鱼一语成谶。如今正值盛夏,水位本就高,再加上连绵不断的雨,山上那一条山泉的水更是蹭蹭往上涨,已经漫出了一些。夜里也能听见淅淅沥沥的水声,单调而迅猛,下得人心中愈发不安,司景趴在床上,小声道:“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呢。”
阚泽『摸』着他的耳朵,也无法回答。
这儿的天气变化挺大。几天的雨下下来,节目组竟连走也走不了。山路湿滑,开车并不安全,更何况嘉宾又都是艺人,导演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拿他们的安全冒险,只好在山上住了下来。原本以为不过稍微耽搁两天的事,谁想到雨势越来越大,竟然引起了山洪,这一下原本暂住在山中低洼处的节目组不得不整体上挪,移动到山顶居住。
两天后,信号也断的差不多了。
短信发不出去,司景也不知道工作室那边能急成什么样子。反倒是阚泽望着这雨势,竟然有些隐秘的、不能为人道的欣喜。就好像这雨一来,他和司景做这种寻常夫妻的日子便又多了一日。
闲来无聊的嘉宾组和村民玩了好几天的斗地主。瞧见司景在一旁看,导演伸手招呼他:“司景,不来几盘?”
司景说:“不会。”
其实哪儿是不会,只是司景是只正儿八经的非洲猫,玩这种靠运气的东西,那基本上是一输一个准。
“这怎么能不会?”其他几个人分明不肯相信,硬生生把他拽上牌桌来,“来来来,反正这会儿也没事,怎么能不练练手?”
司景只好往木板凳上坐了,问:“你们不后悔,对吧?”
其余人都笑:“这有什么后悔?”
阚泽忍笑,站在一旁观战。
于是洗牌,『摸』牌。
第一轮,司景是农民,地主胜。
第二轮,司景是地主,农民胜。
第三轮......
到了后来,他的上手位上坐的村民忍不住摔了牌,“娃子,你到底是个什么手气?.......你怎么什么都要不起?”
司景伸手挠挠脸蛋,也相当无辜,“我是真的要不起。”
“怎么可能!”导演也被他连累的不轻,高声嚷嚷,“你给我看看你的牌!”
司景于是摊开手。那一把不连续且无比小的牌就这么可怜兮兮映入了众人眼帘。
众人:“......”
司景说:“原本我经纪人有两万欢乐豆。”
他含着叹息道:“但在我拿他的账号玩后.......他就没了。”
众人:“......”
这特么是真的脸黑啊。
导演撑着桌子,不可置信,喃喃:“看你长得这么白,我还以为你运气一定相当好。”
司景心想,这和长得白有个鬼关系。
“这不科学,”女嘉宾也说,“我看你平常运气都挺好啊?”
司景心想,那你可能是眼-瞎。
他的非洲血统压根儿就没消除过好吗?
因为他起的牌实在是烂的一批,司景很快被众人从牌桌上给遣走了。司大佬不怀好意建议:“我给你们提供个新的人选。”
导演问:“谁?”
两分钟后,原本在房间中看书的真锦鲤在牌桌上坐下了,“打什么?”
“还打斗地主,”导演随口道,顺带问了问,“白影帝会吧?”
白宏礼平日严肃冷淡,还真不怎么玩这种接地气的东西。但有天生气运撑腰,他也不慌,把袖子一捋,道:“会。”
其他几个人也没当回事,等几把下来,差点儿被这人虐哭。
卧槽,这把把都又是□□又是连对的,谁能受得了啊?
再好的运气也做不到次次都手气好到爆啊啊啊啊啊!这特么其实是个幸运s吧?其实是个幸运s吧??
托司景和白宏礼的福,牌很快就打不下去了。俩人被驱逐出目前的棋牌室,瞧见那一对夫夫径直往屋里去,白宏礼只好搬个凳子坐在门口听雨。他膝盖上还摊着一本带来的书,刚刚翻了两页,却听见不远处有雨水溅落到伞面上的声音。
他略略一愣,抬起头望去,诧异地看见桓俞撑着伞,风尘仆仆出现在他面前。
后头还跟着袁方,同样是神『色』疲惫,身上衣服都被泥水沾染的不像样。
白宏礼的书掉在了地上,诧异道:“你们......”
一句话还未说出口,桓俞已经大步上前,一把将他抱进怀里。『潮』湿的脸颊贴在他的脸侧,大胖鲤鱼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刚想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听桓俞顿了顿,满含庆幸地于他耳畔一字一顿道:“还好你没事。”
桓俞用力极了,白宏礼在这样坚实的臂膀里,竟情不自禁有些微微颤抖。
像是仍觉得不够,桓俞又侧过头去反反复复亲吻他的面颊,声线也发着颤,“还好,还好......”
听见了外头的声响,房渊道推推眼镜,也走出来看。桓俞立马把白宏礼放开了,若无其事伸手『摸』了『摸』嘴唇,舌尖缓缓绕了一圈。动作有些『色』-气,看得大胖鲤鱼心头一跳,低头装作翻动书页,模样看着沉稳,实则慌的一批。
好在房渊道这会儿完全没有在意,只惊诧地睁大眼,问:“怎么来了?”
袁方湿淋淋的,喃喃:“老房。”
一个称呼刚刚出口,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大喷嚏。房渊道眉头一下子锁紧了,伸手把他拉过来,听他说:“卧槽......老子要冷死了。”
房渊道伸手『摸』『摸』,嘴唇就紧紧抿了起来。
衣服全都湿透了,哪儿能不凉?
他胸膛起伏了两下,二话不说脱掉自己身上的外套先往袁方身上罩。袁经纪人拽着外套边缘,狼狈的很,却还在关心:“司景呢?我家司景呢?——他没事吧?我听说山洪.......”
“山什么洪!”房渊道打断他,口气也冷冷的,“现在先跟我进去换衣服!”
袁方直打哆嗦,瞪着他,“这么凶干嘛?我不先看看司景,怎么能放心——喂,喂!你干嘛??”
房渊道直接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往自己此刻暂住的房间过去了,丝毫不顾现场还有两个人站着。大胖鲤鱼隐隐有些尴尬,咳了一声,道:“我也带你去换衣服吧?”
桓俞低声笑了两声,目光仍旧跟着他转,“嗯。”
白宏礼迈开步子,带他走了两步,便察觉到有手握了上来。桓俞低声道:“我很想你。”
白宏礼老脸就是一红。半晌后,才小声应了句。
说的含糊不清,桓俞却听见了,满意地弯起眼。
司景得了消息过来时,袁方已经被塞进了被子里喝姜汤。看见自家嫩白菜进来,袁经纪人立马放下了勺子,关切地上下扫视他,从头发丝到脚看了个完全,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没受伤?”
“没。”司景在床边坐下了,也有点儿不可思议,“你怎么过来了?”
袁方嗨了一声,苦笑,“还不是有点儿担心......”
他略略说了几句,几人这才知道这一场雨下得太大,山上山下都遭了殃,又是山洪又是泥石流,已经造成了人员伤亡。偏生上山的路都被巨石堵死了,救援也上不来,山上没信号,袁方也接不到信息,实在是放心不下,脑袋一热,干脆就自己徒步上山。
好在在那之前遇见了桓俞,双方自报家门后,便干脆一同上山。凭借着桓俞出『色』的野外生存能力,倒也平安无事地把袁方带了上来。
说着,他喟叹着朝司景伸出手,满怀深情:“来,祖宗,让我看一眼——”
司景把他的手扒拉到一边,不叫他『摸』自己头。袁方闹嚷嚷非要『摸』,正没个分解,却听房渊道把勺子放在大瓷碗上,咣啷一声,瞬间便让袁方不敢说话了。
他端起碗,默默把里头姜汤喝了个干干净净。
夜晚睡时,房渊道和他一个房间。袁方隐隐觉得这人有点儿生气,却又搞不清究竟是为什么,到了夜深人静之时,忍不住伸手指戳了戳男人的脊背,试探着喊:“老房?”
男人头也没回,仍旧背对着他,道:“睡觉。”
“别啊,”袁方哎了一声,紧紧盯着他的后颈,“你不想说什么?”
床上传来细细瑟瑟的响动,房渊道终于把身子转过来了,嘴角仍旧平直,毫无喜悦,“说什么?”
他倒是对袁方自己上山的事给了个简单明了的评价,“胡闹!你又不熟悉这路,也不知道山里有什么东西,要不是半路上碰上桓先生,还不知道你能不能走上来!......明知道有山洪和泥石流,你居然也敢这么往上闯?!”
袁方小声辩解:“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总要自己上来看看啊。”
房渊道声音更冷了点,“就为了司景?”
“也不是......”
袁方睁着眼,头一回有些不知如何说起。自然是为了司景,可除了司景外,也有些别的缘故,能让他为着这担忧头也不回往山上来的缘故,分明有,可却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自己也心中砰砰跳,反问自己:我究竟是为何一定要上山呢?
『摸』不清,搞不明,他的心,就连他自己也看不明白。这会儿一颗心又酸又胀,还有些莫名的委屈,袁方也不想再说了,他把身子缩了缩,低声道:“你要是不想看见我,我等明天天亮了,再下去就好。”
淋了雨,他还微微发着热,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病态的灼烫。
这没意思。
袁方沉默了会儿,起来挣挣被子,说:“我现在就走。”
“你上哪儿去?”房渊道坐起来,将他重新按回去,“好好躺着!”
“你是不是有病?”
袁方瞪着他,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我就是想上来看看怎么了?你们都在山上,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我每天看着新闻,你们都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害怕——”
他声音微微有点抖,“我特么就怕你们有个什么万一,我还错了?我都发烧了,你还冲我生气!”
他越想越觉得委屈,干脆伸手去推房渊道。男人反过来抓住他的手,沉默了半会儿,才道:“怎么像个小孩儿似的。”
“你才小孩儿!”袁方更生气,又伸长腿去蹬他,“你——”
“袁方。”
房渊道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静静地在一片黑暗里头凝视着他。这会儿房间里分明没有亮灯,袁方却好像看见了他眼底的亮度,恶声恶气答:“干嘛?”
房渊道沉默了会儿,说:“我希望你好好想想。”
“想什么?”袁方说,“我没什么好想的!”
“——你得想。”房渊道不容置疑道,仍然深深地望着,好像要抓着他的手,『逼』着他硬生生挖掘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上山?你心里明明有答案了。不只只是因为司景。你为什么不把答案说出来?”
袁方忽然有些怔。
房渊道这个经纪人,做的是和他完全不同的;他于司景而言,更像是个什么都管的老妈子,可房渊道却能时刻拿捏住情形状态,绝不会做任何越线之事。与袁方自己相比,房渊道更是彻头彻尾的精英,合格的下属。
可这会儿,他却罕见地从房渊道此刻的神情中察觉到了什么,竟像是哀伤的。
这怎么可能呢?
这么一个能将一切处理的都毫无瑕疵的人,怎么可能有哀伤呢?
袁方本能地不想去相信,却又禁不住去看他。房间里没有亮灯,一切都笼在浓而深的黑暗里,他们站在陆地上,伴着外头哗啦啦的雨声,却又像是立在漆黑一片的海底。
房渊道说,希望他去想一想。
想什么?
袁方依旧躺下,闭上了眼睛。他的心里『乱』糟糟的,理不出个头绪,只睁着眼,定定地盯着上方,许久无言。
房渊道等了许久,等的他几乎要放弃了。直到外头的雨声暂歇,他才感觉到有一条手臂缓缓地绕过来。
两个人都在发着抖。袁方身上的温度有些高,他仍然在烧着,可意识却十分清醒。他『舔』『舔』嘴唇,说:“房渊道。”
“......嗯。”
“房渊道......”袁方说,“你这是在『逼』我。”
他一直拼命按捺着心里那一匹想要将他吞噬殆尽的野兽,那头是悬崖,也是绝路,袁方并不想踏下去。
可这会儿,那野兽张开了大口。袁方自己成了口中食,再没半点力气去反抗。
“房渊道......”
这一声比之前颤的更厉害,袁方咽了口唾沫,声音沉沉,“——我是为了你。”
说出这一句,他却忽然不颤了。心志一秒比一秒更坚定,袁方拽着男人的衣角,又重复了一遍,“我是为了你。”
男人脊背忽然绷得笔直,随即猛地转过身来,疯了一样地抱他、亲他,袁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模样,真的像是发了狂的野兽。他尽力拖住这野兽的缰绳,喊:“房渊道!”
这声音终于让男人清醒了些,稍稍松了些手,又忽的抱得更紧。
“太好了,”他听见男人喃喃,“太好了......”
甚至不需要别的任何话,就这一刻,袁方便心头一松。
他懂了。
是心意相通。
两情相悦后,从情人的痴缠中脱身便成了件难事。顾忌着山上还住着节目组人员,第二天早上,袁方硬是不顾他的磨蹭起了床,先深呼吸一口,紧接着就往自己脸上啪啪地拍。
得冷静,得冷静......
司大佬溜溜达达地过来了,从他身边走过去,忽然又退回几步,定定盯着他,奇异道:“你怎么满脸春『色』?”
袁方忙把脸捂的更紧,问:“有吗?”
“有啊,”司景蹙眉盯着他,伸手过来『摸』他额头,“你是不是还在发烧?”
袁方说:“可能吧。”
他站立在那儿,伸手整整衣领,司景这就眼尖地从衣领里瞥到了点什么。
.....咦?
咦咦?
司大佬倒吸一口冷气。
卧槽卧槽卧槽!!昨天和他经纪人一块儿睡的是哪个野男人??! 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