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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回 巡黄河弘历夸功劳 闹考场文镜下毒手(1 / 1)

李卫的心里也在想着弘历出行的事酒筵未散他就悄悄地来到师爷廖湘雨身边向他递了个眼色廖湘雨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便一声不响地跟着李卫出来。他问:“东翁有事吗?”

李卫说:“没事我叫你出来干嘛?你不要在这里坐着了快点齐了我的亲兵立刻动手把妙香楼给我包围了。凡是在那里的人全部逮起来。无论是男犯、女犯都不准有一人漏网!哦还有个畅心楼和妙香楼只隔着一条路你知道不知道?”

“大人我知道。那不是甘凤池他们……”

李卫咬着牙说:“他***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你记着妙香楼上的一个不许漏网;畅心楼上的又一个不许捉拿听懂了吗?”

“大人……哦我听懂了。”

“你慷个屁!”李卫粗野地骂着“这叫做网开一面我还得给以后留着个见面机会呢。至于这里面的学问你知道得越少越好最好是什么也不知道按我说的办就是了。”

办完这件事李卫又回到筵席上大声叫着:“诸位怎么都不喝呀!难道是嫌我这酒不好吗?”

两天以后弘历一行踏上了去河南的路程刘统勋一身账房先生的打扮带着几十头走骡上面驮着弘历给父皇和母后带的茶叶、药物和瓷器珍玩此外还有尹继善给他母亲的寿礼。温家的和她的两个女儿嫣红与英英分坐在两乘驮轿上。弘历骑马前行邢家兄弟则装扮成走镖的腰悬宝刀臂挽硬弓也骑着马跟在后边。邢家兄弟受了妙手空空的戏弄和李卫的严嘱一路上半点儿也不敢大意他们轮班睡觉寸步不离左右地护持在弘历身边。可是一行人刚刚进入河南弘历也就失去了这种恬适。因为田文镜接到李卫传过来的滚单早就派了大队兵马随驾保护。他们也只好浩浩荡荡地走进了河南来到了开封。

次日一早田文镜就跑来问安。他刚到不久开封的其他大员也都纷纷来到这里拜见。这几个人简直就不能见面一碰上就是你攻过来我对过去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弘历惹烦了。弘历耐心地听着他们的话又再三用皇上‘要一心一德不要闹纠纷’的话来勉励他们还是无济于事。弘历真是生气了他说:“我刚下车很乏你们且退了下去吧!”众人一听四爷下了逐客令哪敢不走啊!他们互相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才各自回去了。

一连几天弘历都没有再接见官员。每天一早他就把邢氏兄弟叫来让他们分赴城乡各镇向进城来的农民们打听麦收丰欠情形米面销售的价格城里存粮的多少骡马市上牲畜的进出及饲料贵贱以及各种农具是哪里造的价格如何等等等等全都要打探清楚还要刘统勋帮着他们造册登记。他自己白天也不在驿馆就在会试的秀才们那里转悠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这天刘统勋来见弘历把几天来收集的材料报了上来。弘历就一本本地浏览他看得很仔细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才算看完。又对刘统勋说:“这几份册子你叫人誊写出来这里留下一份原件密封了恭呈御览。”

刘统勋痴呆呆地说:“奴才明白……”

弘历一笑说:“哼你明白了什么?我告诉你一句话这个田文镜我很讨厌他但我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好官清官是个难得的能员。这话你自己知道就行了说出去我是不认账的。走吧你随我到大堤上看看。”

两人正要出门恰巧俞鸿图也奉旨来到开封。弘历便叫上他也去看黄河大堤邢家兄弟连忙带上了兵器跟了上来。路上俞鸿图说:“四爷据奴才看开封的科场一定要出事。”

弘历说:“这个我心里有数你没问问学政张兴仁是怎么说的?”

“我和他谈了罢考是大清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大事要他一定注意。可是他却说他已经布告示知秀才们凡有无端生事骚扰考场的要严加追究绝不宽贷。他说我把门开得大大的秀才们要是还不来考叫我有什么法子?奴才看他是有意地要看田某人的笑话。”

弘历轻轻地说了一句:“唉他呀他忘了自己是学政是主管河南教化的朝廷大员!臬司衙门怎么说呢?”

“咳臬司更让人生气他们说士子罢考是学政衙门的事就是抓到了人犯也理应由张兴仁处置。这既有律条又有成例我臬司管不着这一段。”

刘统勋在一旁说:“四爷我觉得一进到河南好像风气就变了一样。人人都讲究‘门路’个个都要有‘后台’。中州乃华夏文明源最早的地方怎么会出了这些陋习呢?”

俞鸿图笑笑说:“这有什么奇怪的?这里离北京太近了骑快马两天两夜书信就能打个来回。北京那边扔一块石头河南就能听到声响;那边的窗户纸一破这里也跟着吹风。他们这儿呀是不能和江南相比的。”

弘历没有搭话他心里正在琢磨着:是呀李卫那里事和权统一虽然也有不和可官场的风气正一正就压了百邪;田文镜锐意革新是好的可是他处事僵化一味硬来没了人情味儿就弄得自己四面楚歌。他想得抽空和田文镜好好地谈谈。正想着时忽然听到俞鸿图大叫一声:“瞧四爷这高大宏伟的是铁塔那边和铁塔几乎并肩而立的就是有名的天上之河了!”

弘历等人登上黄河大堤放眼远望竟和在驿馆时的心境全然不同。只见那大堤上下全是用大条石严严实实地砌成的不但是一色的石灰勾缝而且还都是用糯米浆灌出来的。此时菜花汛尚未过完河床上水迹犹在。若往对岸望去那汹涌的黄水打着漩儿一泻东下涛声阵阵寒气四逼。但任凭黄水如何猖獗它却对这堤岸无可奈何只得乖乖地照着人们留给它的道路顺流而下。

弘历被这景色惊得呆住了他大声称赞说:“好啊真是壮观哪!你们都过来好好看看这工程是多么浩大它又要费多少时日多少心血多少钱粮啊!田文镜以一省之人力财力干了这么大的事情真可说是功德无量。他就是有千条错处万般不是也仍然可以当得起这‘模范总督’的称号!”

俞鸿图也赶过来凑趣说:“四爷说得真对!就是圣祖爷在世时陈璜和靳辅他们穷毕生之力也没有建起这样的大堤来。老百姓不堪劳役逃了出去的可以找回来;秀才们心怀不满想要罢考的还可以等下一科再考。比起这条大堤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奴才以为真该叫攻讦田文镜的人都到这上边来看看!”他正在说着突然看见从远处走来一个人。那个人背着手踽踽地向前走着嘴里好像还在念叨着什么。待离得近了大家才看清原来竟是田文镜!弘历站在堤岸上叫了一声:“是文镜吗?你在和谁说话呢?”

田文镜猛地一惊才认出了弘历他连忙紧走几步来到近前一边打千行礼一边说:“唉四爷不瞒您老说我心里头太闷了想到这大堤上看看。只有看见这大堤我的心才能宽一些……”

弘历没有立刻说话他正在看着田文镜。团文镜的脸色青中透黄头被河水吹得很乱额前、嘴角都是刀刻似的一道道的皱纹像是一尊雕像一样一动也不动。此刻两人对面站着弘历才又看到这位总督大人的两只手竟然满是老茧手皮像是树支似的粗糙!弘历的心里不禁一缩他他太劳苦了啊!

田文镜却似乎对面前的事毫无觉察他说:“四爷刚才问我在和谁说话不瞒四爷我这是在和万岁爷说话呀!有很多事我到死也不明白有些人坐而论道口似悬河一点实事也不肯做可又偏偏能够左右逢源、青云直上;有些人苦死累死地干活一心一意地想给朝廷做点事反倒要遭人唾骂。有些人像是驾着顺风船一样扬帆就起乘风破浪毫不费力;有的人做事就处处遇到掣肘处处碰上坎坷就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也讨不到一点好处……唉奴才真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无能呢……”

弘历知道田文镜出的这个题目太难回答了。他拉了田文镜一把说:“走吧走吧天就要黑了再不走就进不去城门了。”

在路上田文镜自嘲地说:“白日不照我精诚杞人无事忧天倾。我也许是太痴了些……”正说着他突然一阵剧烈地呛咳忙用手帕捂着一看竟然是血!他悄悄地掖到袖子里却一声都没言语。过了好久才说:“四爷我实在是累透了也许还有些错处可我是要报皇恩哪!没有皇上就没有我田某人的今天我如果不知道拼死报答我还能算个人吗?但如今我却成了王安石一类的人物既不见谅于士大夫也不能见谅于百姓。我要河南人和我一道勒紧裤腰带苦干三年盼着修好了大堤别的都可以从容处置。可逃荒出去的人说是让我给逼出去的。民间说我催工派捐如狼似虎;官场又说我邀功沽宠取媚当今!我真恨自己呀你怎么就不能让天下知道你的心呢?四爷今天在这里我向您说一句老实话我已经患上了肝病而且也是年过六十风烛残年的人了假如天能给我三年时间河南如果不能民富粮足四爷您请了上方剑取了我这颗头去!”

弘历真是被他的话说得动心了他思忖好久才和颜悦色地说:“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知人难要人知也难’了。就是国人们皆曰可杀我却独怜你才!文镜你要看开一些不要像死了老子娘似的这样懊丧。我既然来到这里就一定会给你撑腰到底的。我要上奏皇阿玛有谁再攻讦田文镜就让他先到这黄河大堤上来看看!”

田文镜正准备答话突然前边传过来一阵马蹄声响。田文镜看出是自己衙门的人忙喊了一声:“慢着点小心惊了四爷的驾!”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田文镜的师爷钱度。只见他气急败坏地说:“田大人不好了秀才们罢考了!五百多人围住书院说要请见总督请见学台。”

田文镜只觉得自己的头“嗡”地一声心里说:怕什么就有什么这群秀才难道都不要命了吗?他对弘历一躬说:“这事奴才马上就去处置。四爷请先回驿馆等着奴才的信儿吧。”说完他两腿一夹马腹飞也似的去了。

弘历叫过俞鸿图来悄悄地吩咐:“你快点跟了过去看看情形。记着:只许看而不准说话!”

俞鸿图赶过来时见到这里已经戒严。成百上千的各色灯火把这平日里默默无闻的书院照得如同白昼。他好不容易才挤了过去一进来就被这里的气氛镇住了。只见这所河南最大的学府门前肃静无声地坐着几百名秀才。他们既不喊叫也不说话却是在等着田文镜的接见。俞鸿图进到书院里面时见田文镜正和学政张兴仁、按察使柯英面对面地坐着像是已经谈僵了。见俞鸿图走了进来有的只是苦笑一下却不肯说话。只有张兴仁高兴地说:“好好好四爷派人来了就请您亲自主持一下吧。”

俞鸿图一笑说道:“哦请诸位原谅我奉了宝亲玉钧旨到这里只是看看而已。至于事情该怎么办还是请各位大人们自行作主。”

柯英说:“俞大人这里的情形你也看到了秀才们并没有造反更没有毁骂朝廷。他们在这里坐着只是想见一见总督大人。这犯了什么王法?又叫我如何下手从何人身上开刀呢?”

田文镜厉言厉色地说:“抗拒朝廷命令公然拒考这难道还不犯法吗?凡是到这里来静坐的都是刁顽之徒都应该一概拿下!其中为的人要正法煽动闹事的人要革去功名其余的人也要记过。明天让他们随班就考一个也不准缺席!”

俞鸿图刚才在大堤上对田文镜有不少好印象可现在却一扫而光了。就听张兴仁说:“恐怕不能这样简单地处置。这些人十年寒窗为的是什么?说不定他们之中将来出将入相也许会过我们的。一下子就毁掉了他们的前程就连我也是想不通的。”

柯兴更是火上浇油他提名道姓地叫道:“田文镜你好大的架子!秀才是因为不满意你的苛政才来静坐的你就不能屈尊降贵地见一见他们吗?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有什么不好呢?”这个柯英是满人而且祖上战功赫赫封了世袭罔替的伯爵所以他根本不把田文镜看在眼里。他越说越气连骂声都出来了“你是个天生的周兴、来俊臣!你说我是在和你过不去你又能把老子怎么样?”

张兴仁在一旁劝道:“老柯有话好说不要动粗嘛。”

“动粗?妈的老子还想揍他哪!”

田文镜看着他这样却不出声地笑了:“你老兄弹劾在下的文章我已经拜读过了。除了几句粗话什么新鲜的内容也没有。要知道我这个模范总督是皇上封的不是我自己要的。弹劾我的人多了我不怕也在等着皇上对我的处分。今天这案子要是你臬台和学政都不愿管那我可就要越俎代庖出面拿人了。”

张兴仁知道他这话不是吓唬人的。便连忙站起身来说:“制台大人我来办这件案子好吗?我去宣明制台的宪令如能遣散他们也就罢了。不过今天咱们可不能提这‘罢考’二字因为明天才是考期呢然后我们共同请旨办理一切全按圣上说的办。但假如你定是不同意这样做那我也就只好悉听尊便了。”

田文镜一想这罢考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呀!人家别的地方不罢考怎么你河南偏偏出了这种事情呢?便退让一步说:“那好吧就按你说的办。不过我还是要把话说到前头今在这里带头闹事的一个叫秦凤梧另一个叫张熙你断断不能让他们两个漏网。”说完他便拂袖而去。

田文镜怀着一肚子的气回到衙里一翻邸报上面又全都是对自己的指责。他真想骂娘可是又一看皇上竟然还有批示要自己‘明白回奏’他可真是傻眼了。师爷毕镇远笑着在一旁说:“东翁你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呢?您瞧这邸报上明明写着皇上已去了奉天三阿哥弘时又晋升了盛郡王怡亲王允祥因病辞去了所有职务皇上原来想让塞思黑来河南的事也被你辞掉了这些都是对你有利的事啊!至于那些指责你的奏折要让我看全都不值一驳。”

田文镜眼睛一亮:“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

“东翁据在下看来所有这些奏折都没有抓住你的要害。你完全用不着害怕也一概不要辩白只写一个谢罪的折子就什么也不需要说了。你可以这样说因为自己报效皇上心切做事过猛因此才得罪了读书人使得他们鸣鼓而攻之。其实自己的本心是敬重读书人的。你还要特别在辩折里提上一句自己是怕这些个读书人借科举之名结党营私才对他们求之过苛的。现在自己知道错了本来是恨铁不成钢哪知却得罪了这些孔孟之徒。总之是一片好心却犯了过错。东翁你以为这样说行吗?”

田文镜知道这确实是一篇绝妙透顶的翻案文章!因为它正迎合了雍正皇上痛恨结党营私的需要也就不显山不露水地推掉了河南士子罢考的责任还把那些弹劾自己的奏折全部驳倒了不过田文镜还知道在弹劾他的折子中明显的有一件是出自李绂之手。自己这样一干无疑的就把李绂推向了绝路。自己虽和李绂政见不同但毕竟是共过患难的。他能这么做吗?而且如果出现了这种情形国人们会不会骂他田某人下手太毒了呢?

就在这时衙役头儿李宏升来报说:“制台大人秀才们已经散了。”

“那两个带头闹事的抓到没有?”

“回大人学台衙门没有抓人。”

田文镜拍案而起说:“这还了得!走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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