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尾妹子隐约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
或者说,她觉得,空气仿佛就要凝滞了一般。而一切的根源,就在那个侧躺着的男人的身上。
她绕到了吴伸的面前,然后猛然一骇,瞪大了眼睛蹭蹭地倒退了两步,嘴唇发抖,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
杠精不明所以,又担忧马尾妹子的情况,连忙上前两步,看向吴伸。
下一秒,他大叫:“卧槽,你怎么醒着啊?!”
所有人都以为沉睡着的吴伸,居然一直都醒着。
甚至于,此时他直勾勾地盯着马尾妹子和杠精,嘴角还带着奇怪的笑容。他就这么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依旧侧躺在床上。
在最初的惊恐之后,几名任务者很快就冷静下来。
虽说吴伸这样子有点诡异,但是他们又不是没见过更加诡异的噩梦的主人。这些窄楼的居民,在进入自己的噩梦之后,都会变得更加奇怪和偏激。
他们甚至觉得,吴伸现在这个样子,才是正常的噩梦的主人嘛。之前那种样子,未免也太正常了一点。
马尾妹子深呼吸了一下,平复了心情,然后壮着胆子问:“吴先生?”
吴伸没有任何的反应。他依旧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三个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马尾妹子突然想起了吴伸日记上的一句描述。
他当时写,有客人开玩笑一样地说,在女儿失踪之后,吴伸也像是一个玩偶,呆板又僵硬。而现在这个躺在这里的吴伸,不就像是一个玩偶吗?!
马尾妹子再想起那些追杀他们的玩偶,莫名地,背脊生寒。
杠精没有她想的这么多,看见吴伸躺在那儿没有反应,就大大咧咧地问:“现在怎么办?他怎么没反应啊?”
眼镜男说:“也许是……没有刺激源?”
“我们两次遇到吴伸醒过来,是因为我们发现了他的信件。”马尾妹子说,“再试一下?”
“确实要试一下。”眼镜男转身,正要走出去,突然皱眉,“那个玩偶呢?”
“什么?”
“那个穿着红裙子,说要眼睛的玩偶!她不见了!”
马尾妹子微微皱眉,思索了一下,然后说:“看来,她确实是和吴伸有一点关系。可能是吴伸在女儿失踪之后,亲自制作的玩偶?模仿了女儿的样子……睹物思人?”
眼镜男皱着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也许……是这样?”
杠精没那么多想法,他性子急,直接大步就走出去:“那我去把隔壁房间的信拿过来!”
他去了,眼镜男和马尾妹子立刻将目光投向了吴伸。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吴伸的眼珠子就突然动了一下。他的表情依旧十分呆板,在看见房间里有两个陌生人的时候,也只是缓缓问:“你们……是谁?”
“他这是醒了还是没醒?”眼镜男忍不住问,“怎么这么瘆人呢?”
马尾妹子也皱着眉,小声回答:“这不好说。”
她又看向吴伸。
吴伸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整个肢体、关节的活动都非常的僵硬。此时的他真的就像是一个玩偶,甚至是比他制作的那些玩偶还要行动迟缓一些。
他坐在床上,四肢如同玩偶一样,僵硬地展开着。他正要站起来。
“小纯。”马尾妹子突然说,“吴小纯,你的女儿。她失踪了。”
吴伸僵在那儿,他愣了很久,然后说:“是的……是的……小纯……我的女儿……”
他现在的反应与之前的也截然不同,那种形于外的悲伤与绝望消失了,取代的是一种深刻的茫然与疲惫,仿佛他已经被迫无数次面对这个事实,于是,麻木地承认了。
他说:“小纯……不见了……”
眼镜男用一种打量的目光看着吴伸,他苛刻地评价说:“说实话,我真看不出来,他居然有可能对自己的女儿下手。”
马尾妹子看了他一眼,慢慢点了点头:“确实。他看起来真的很爱小纯。”
吴伸浑浑噩噩地坐在那儿,嘴里含糊地说着些什么。他浑浊的目光在这样浑浊的空气中转悠着,仿佛他已经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不知道什么才是真实的。
下一秒,他突然站了起来。他一瞬间就恢复了正常的表情,但是却对着马尾妹子和眼镜男视若无睹,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就在他走出房间的那一瞬间,整个噩梦的场景也随之刷新。房间里凌乱肮脏的场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称得上整洁干净的布置和光洁如新的地面。
那种隐隐弥漫在空气中的恶臭消失了,一阵沁人心脾的芬芳弥散在呼吸间,令人精神一振。
房间里,那张看起来脏旧不堪的床,也突然变成了有着白色精雕木板床头的公主床。
马尾妹子看向房间的窗帘。本来已经发黄发霉的窗帘,现在又变回了白色半透明的纱质布料,随阳光一起轻柔地落在地板上。
眼镜男说:“噩梦发生了改变。”
马尾妹子肯定地说:“看来我们刚刚触发了一个特殊的事件。”
她又从窗户探出头去看街道上的场景。
屋内整洁明亮,但是屋外仍旧是荒废的街道,仅仅只有隔壁的书店开着门。
马尾妹子说:“只有玩偶店发生了改变。这应该是……回到了过去吧?说明可能是什么东西触发了吴伸的回忆,让噩梦衍生出了一段新的场景。”
她与眼镜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说:“小纯失踪的那一天。”
噩梦中偶尔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噩梦终究是噩梦,有很多无法确定、荒谬的东西。比如在这个噩梦中,他们只能在荒废的街道、书店和玩偶店三个场景中转来转去,而现实当然不可能是这样的。
有时候,随着任务者对于噩梦的探索,或者对于噩梦的主人的刺激,噩梦就会发生改变。可能出现新的可探索的场景区域,可能出现新的人物,可能……
就如同现在,吴伸这个噩梦的主人,在梦中回忆起了过去发生的事情。
这些规则,对于任务者而言,并不是非常明确的。因为每一个噩梦都不一样,每一个窄楼的居民,都有着属于他们的,独特的过去和由此衍生的独特的噩梦。
在噩梦中会发生什么,不同的任务者,甚至会有着不同的经历与体验。
这种复杂的局面,再加上任务者们对自己在噩梦中的经历总是讳莫如深,噩梦的规则就成了难以辨清的各种流言,谁也不知道其真假。
不过如果要让徐北尽来说的话,这些规则,对于他们这些扮演者,是非常明确的。
什么呢?
就是临时加戏或者改戏。
扮演者是在主脑提供的剧本中进行扮演的演员。他们身上有着重重的束缚,阻止他们做出与剧本不相符的动作。
但是任务者们并不是。
任务者们在噩梦中横冲直撞、肆无忌惮,有时候就会走出主脑的剧本范围之外。
这个时候,主脑就不得不随机应变,对既定的剧本做出调整。
而对于扮演者来说,这同样是一个机会。因为,调整之后的剧本可能会出现一些疏漏或者矛盾,这可就是扮演者自由发挥、暗中给任务者提供线索的好时候了。
不过这和徐北尽无关。
这种临时加戏,那基本都是给主角或者重要的配角的。
他一个群演?
想太多了,不可能轮得到群演加戏的。
此时,因为玩偶店场景的突然变化,所以直播间的观众也发出一阵惊呼。
“哇!好突然!布景好棒!”
“真想尝试一下这个游戏啊……现在的很多解谜游戏都太套路了,还是按部就班的杀人现场、嫌疑人、证人等等挨个调查的安乐椅侦探模式,那都是几百年前玩的把式了!”
“大佬,大佬,那是因为您太大佬了……对于我这样的小菜鸡来说,你说的这种解谜游戏一个凶手我都找不出来[瑟瑟发抖]”
“别聊了,那些玩家跟着吴伸出去了!”
徐北尽也津津有味地看着直播间里的画面。
其实这个时候,他蠢蠢欲动地有点想出去走走。
因为,此时直播界面上显示,这三名任务者以及吴伸,都在名为“吴伸的回忆”这个场景里。这意味着,现在的玩偶店里空无一人,他完全可以去逛逛。
可惜……
他觑了一眼坐在那儿,像门神一样的林檎,只能无奈地放弃了。
虽然他不知道群演在不需要进行扮演的时候,走出自己的活动区域在主脑那儿算不算违规,但是,在有任务者在场的情况下,扮演者做出与噩梦中要求的行为不符的动作,那显然就是违规了!
主脑,真的是……
徐北尽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心不在焉地看着直播间的画面,想法逐渐飘远,目光变得幽深而晦暗。
林檎突然扭头看向他。
他想,这个时候的徐北尽……就让他觉得,十分强大,无法匹敌。
这种感觉,唯独只有徐北尽能带给他。
然而徐北尽却不愿意和他打架……
林檎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坐在那儿无所事事地发呆。
书店里,两个男人,都因为对方的存在感到了烦恼。
另外一边,马尾妹子和眼镜男,跟着吴伸一起走出了房间。杠精也茫然地从隔壁房间走出来,两手空空——刚才他还拿着那几封信,但是随着噩梦场景的变幻,信件也突然消失了。
马尾妹子快速地跟他解释了一下现在的情况,他也点了点头,明白过来,然后也看向吴伸。
就好像他们几个是看不见的幽灵一般,吴伸压根不看他们,径直走到了工作室那边,坐下,然后开始认认真真地制作玩偶。
那副认真专注的样子,也不愧他玩偶店老板的名头。
眼镜男去楼梯口看了一眼。一楼也已经变成了光彩亮丽的玩偶店,显然会十分吸引小孩子的目光。
他尝试下楼,却好像被空气墙挡住了一样,只能无奈地回返,等待吴伸这边的变动。
过了一段时间,当三名任务者都有点不耐烦的时候,突然……
“爸爸!”
玩偶店一楼传来一声小女孩的呼喊。
那声音没什么特殊的,就像是女儿遇到了什么事情,于是喊了爸爸一声。并不慌张、并不害怕,也并不开心、并不惊讶。
仍在俯首工作的吴伸猛地回神,站起来擦了擦手,然后回应了一声:“小纯怎么了?爸爸这就来。”
他解下工作服,关上工作室的门,走向了楼梯,打算去玩偶店一楼,看看女儿有什么事情。
三名如同幽灵一般的任务者,也跟在他的身后。
就在此时,玩偶店二楼明亮、温馨的场景像是断了电一样,猛地暗了下去。当光线重新幽幽地照进来的时候,三名任务者已经回到了那个肮脏、破旧的玩偶店中。
马尾妹子惊诧地说:“怎么回事?回忆突然中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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