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岱天生反骨。
幼时曾见自己的族人被外族欺辱践踏,他便提剑斩了那外族人,把那人的尸骨切碎喂了魑魅河里的毒鳄。
他觉得自己在帮自己的族人。
可那人不仅没有感谢他,还用一种惊恐害怕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宗岱比那个欺辱他的外族还要可怕。
宗岱不解,想问那人为什么,可他拔腿就跑,一不留神撞倒在了地上。
地插放着一把刀,正中那人眉心。
因为这件事,宗岱被共主罚去魑魅河面壁半月。
但他出来之后,共主对他关爱有加,甚至亲自教导他。
半年之后,魔族与蛇族对战,宗岱初次领军,一战成名。
自此,魔界第一战□□声慢慢被六界所知,魔界从一个偏远卑劣的小族,成为一个毒刺般的存在。
宗岱不在乎这些名声,他只知道战胜的感觉非常美妙。
看着那些人在自己刀下苦苦哀求,那绝望的眼神,让他有着莫名的快丨感。
为了满足自己增长的欲丨望,他鼓动自己的族人,发起了神魔大战。
那场战争,他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将所有人都践踏在脚下的快丨感。
但是他失败了,因为有人背叛了他,那些凶兽失了控,险些将他咬死。
不过没关系,他很快便卷土重来发起了第二次神魔大战,但是他再次失败了。
那人囚禁了他,封了他的五感,甚至连自尽的机会都不给他。
被段日子里,宗岱心底邪念滋长,更甚于以往。
他要杀了那个天界第一战神,当着他的面,屠杀整个六界。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在五感全封的世界中苟延残喘。
而现在……
宗岱居高临下的看着雪地上渺小的众人:这就是他屠杀六界的第一步。
结界乍破,失了智的妖兽犹如洪水般涌入。
“好好享受吧,我们久别重逢的礼物。”宗岱嘴角挂着冷笑,目光落在巫阳的身上,“我还特地把你的侄子叫来,让你在临死前还能来一场叔侄重逢。”
“呸,嚣张至极。”池珂被鹤迁抱在怀中,不忘嫌弃宗岱。
鹤迁柔声道:“夫人,知道你看不起他,但我们现在在逃命,要有逃命的人该有的态度。”
面前是几十上百头进入狂躁状态的妖兽,池珂的族人合力设下一道结界,暂时将它们阻挡在外。
虽不知宗岱用了何种方法能在短时间内将它们变成这样,但有白曲泉的存在,他们很快便能控制住这些妖兽。
宗岱自然也知道这一点,趁着众人抵抗妖兽时,他来到白曲泉旁,当着众人的面将一个白色瓷瓶中的液体倒进了泉中。
“这块岩石,是上古时期某位上神用来封存魔气的,他把自己的一半魂魄和魔气封在了一起。”宗岱慢悠悠地道,“蛮荒每降一场雪,他的魂魄便会弱一分。”
宗岱倒进去的是斩杀百只小妖后取得的魂魄,与那位上神的魂魄交缠在一起,削弱了他魂魄对魔气的抑制。
“你们就算是把所有的泉水都化成雨雪,也未必能让他们恢复理智。”
宗岱有备而来,瞬间打碎了众人的信心。
他们不如宗岱了解得多,自然也不知道这层,心里一松懈,结界便有了突破口。
一时间,妖兽涌入,池珂族人纷纷变出武器迎战。
曾经能打败熊族的冰蓟族也并非是任人欺辱之辈,激起斗志后也勉强抵御着妖兽。
只是妖兽数量过多,没过多久便开始体力不支。
那只与他们有过几面之缘的郯坞朝着池珂他们袭来,瞳孔泛白,速度惊人。
辛月被谷诏护在身后,无助地呼喊着让他们冷静下来,但即使她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也没有任何作用。
那些养她长大的妖兽如今把她当成猎物,若不是谷诏护着她,她已经死在了郯坞的爪下。
池珂持剑,斩断郯坞的一只手掌,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吼叫着发动新一轮的攻击。
这些妖兽没有痛觉,身上的皮肤坚硬犹如盔甲,池珂、鹤迁、谷诏三人费了极大的功夫才控制住一只郯坞,可立马就有另一只甚至更多的妖兽扑过来。
极其消耗体力。
池珂抬头看一眼遮住大半个天空的穷奇,逆着光看不清宗岱的脸,但能猜到他肯定是带着笑容,观赏着这一出期待已久的画面。
擒贼先擒王,池珂与鹤迁一个眼神,鹤迁明白了她意思,轻轻摇头:“太危险了”
宗岱不光精于算计,实力在六界也是极强的,更不要说他身边还有个穷奇护着。
“眼下先带着族人撤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从长计议。”
但宗岱不会给他们从长计议的机会。
穷奇口中发出怪异的曲调,那些妖兽顿时实力大增,变得更加疯魔,局势瞬间变得严峻。
有几个人受了重伤,几个尚且年幼的孩子也暴露在凶兽面前。
池爹被饕餮一爪划出一道伤口,喷涌而出的热血烧灼着谷诏兄妹的双眼。
谷诏咬着牙:“就算老子今天死在这儿,也要跟他同归于尽!”
眨眼间,他已经冲到了空中,凌厉剑气携着风雪朝宗岱袭去——
穷奇挥动翅膀,轻易抵挡。
谷诏没受影响,抬手又是一剑,万年修为驱动剑气,穿透穷奇的翅膀,在宗岱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
“呵,之前倒没有发现,还有你这号人物。”宗岱轻笑,抬手抹去脸上的血迹,“也对,房蕴和池涂的孩子,怎么也不会差。”
“就是不知道,你妹妹怎么样了……”
谷诏瞳孔一缩,眼前之人快到他完全反应不急,像一道疾风冲着地面的池珂飞去。
来人带着凶狠的笑意,池珂只觉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凌厉的剑气扑面而来,待她抬手想要防备之时已来不及。
滚烫的血滴在她的脸上,鹤迁扶着流血的肩膀将她护在身后。
那道伤口极深,隐约可以见到血肉下的白骨。
“鹤迁!”池珂嗓中一哽,完整的音调都无法发出。
宗岱笑道:“想不到,你对她还挺深情。”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反应过来接住他的剑,假以时日不会比他叔叔差多少。
只可惜,活不过今天了。
宗岱将自己的披散的长发绑到身后,打算将他们一个个斩杀。
先从鹤迁开始。
“我说了,要在巫阳面前杀了你,让他好好尝尝……”
尖锐的冰人从脖颈间划过,宗岱匆忙躲闪,仍感到一阵刺痛。
池珂低着头,眼神冰冷,九尺寒冰尚不能及。
宗岱竟有一瞬的愣神。
“呵呵,看来你也不赖,巫阳可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外援。”
池珂不同他废话,白道冰刃在她身后像翅膀一样展开,齐齐射向宗岱,承载着主人的怒火。
宗岱嘴角含笑,身后的内力将这些冰刃震得粉碎。
但随即便有新的一轮,像源源不断的弓箭,且一次比一次坚硬。
当一道冰刃再次划过他的脸,宗岱终于收起了笑容,杀意在眼底聚集。
“你们一家人,真是让人心烦。”
非亲非故的,却偏偏要站在巫阳那一边和他作对,若是好好在珞山雪原待着,说不定他心情一好便会放过他们。
“只可惜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忍了你们万年,这次便一并把账算了吧。”
池涂已打算带着族人先撤退,转头看到自己的儿女正面对宗岱,便把带领族人撤退的任务交到自己的属下手中,他和池夫人一同前去支援。
宗岱冷笑:“正好,送你们一家上路。”
趁宗岱和池涂几人对战的时候,池珂从储物袋中逃出药来帮鹤迁包扎伤口。
鹤迁道:“宗岱的剑是九尺寒冰下的千年玄铁所制,这药不管用。”
池珂眼睛一红,眼泪快要掉下来:“那怎么办?”
“无妨,你不要哭,我不会有事的。”鹤迁额头渗出汗水,唇色惨白,勉强扯出笑意,“你若是答应与我永结同心,永不离开我,这伤可能就好了。”
池珂斥他:“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
“这可不是无关紧要的,虽然我们已经确定了心意,你却从没说过甜言蜜语,我时时担心哪天早上起来你就不见了。”鹤迁虚弱的笑着,说的却都是自己心中所想。
池珂向来从来不把那些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当回事的,她自觉行动比语言更能证明真心。
但没想到鹤迁会因此担心她的真心……
真要开口说这些话时候,池珂觉得脸上发烫:“未来数万年,沧海桑田,我只和你在一起,心底只有你一人。”
鹤迁眼底迸发出光芒来,起色也好上很多,他牢牢抓住池珂的手,有种再也不放开的架势:“我也一样。”
池珂唇角止不住往上扬,可还没等她露出笑容,鹤迁手一松,倒在了她的怀中。
“鹤迁!”
池珂的手抚上他的后背,才发现他的衣裳上满是血迹,眼泪奔涌而出。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上一次天劫鹤迁也是这样倒在她的怀中,同样是为了她。
她真是没用,每次身处险境都要鹤迁为她受伤。
池珂无声地哽咽,泪水模糊中,几道不同的剑气在空中厮杀。
宗岱眼眸猩红,又有穷奇相助,池涂等人已处于劣势。
万般无助之时,耳边忽的传来一声“小娘子”。
辛月没有虽他们一同撤退,悄悄留了下来:“你把鹤迁交给我,去帮他们吧。穷奇的命门在腹部,那里没有鳞片也没有羽毛。”
少女眼眸闪烁,眼底隐隐有着悲痛,语气听着像是在同她告别。
池珂来不及细究,含泪给鹤迁输了一半的修为止住他的伤口,做了个结界护住两人,便飞身加入战斗。
眼泪未干,却不妨碍她已经被激发出强大的潜力,池珂与谷诏合力对付穷奇,只是它防备心极强,两人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攻击它的命门。
两人便转变了策略,一人吸引,另一人趁机去攻击它的腹部。
多次尝试后,数根冰刃穿透穷奇的腹部,他顿时泄了气,眼底怒气翻腾,却碍不住腹部的剧痛,张牙舞爪地着攻击几番,被越来越多的冰刃贯穿。
“啊——!”
穷奇怒叫一声,终于重重地摔到了地面。
宗岱一人敌池涂房蕴巫阳三人,听到动静后也只是往地下看了一眼,骂了声‘废物’。
在吟荷池底的这数万年,他修炼心法,功力更上一层楼,面对三人的进攻也能从容面对,甚至出言挑衅。
“巫阳,你在蛮荒这些年可是松懈了,不过估计你也没想到,我还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巫阳冷哼一声,攻势更猛,暂时解决穷奇的兄妹两人也加入到战斗中,宗岱稍显吃力。
但他丝毫不慌:“别忘了我还有一丝残魂,你们杀不死我。”
众人不做言语,只是握紧了武器,将他包围起来。
宗岱轻笑,释放自己的气场,打算做个了断,众人也拿出十二分的斗志来。
但没等众人进攻,宗岱眉头一紧,吐出一口鲜血来。
他错愕的看着自己沾着血的双手:“怎么会……”
池珂也是一愣,再转头看向谷诏和父母,他们皆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这是反噬?巫阳,你对我做了什么?!”宗岱提剑愤愤地朝着巫阳刺去,“你们自诩正道,用的却都是这些背后伤人的手段!”
谷诏嗤笑:“你怕是被关了万年关傻了?论起阴谋诡计背后伤人,可没人能比得上你,这顶多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巫阳冷眼:“你倒是聪明,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把魂魄放在白曲泉中滋养。”
宗岱心一沉,知道自己这次怕是逃不掉了:“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巫阳低下头,看向地面的辛月,她缩在结界中,用自己的修为给鹤迁疗伤,受伤的穷奇在结界外虎视眈眈。
他没有回答宗岱的问题,而是返回去救鹤迁。
魂魄受到重创的宗岱相当于失去了万年的修为,再加上操控凶兽的反噬,池涂房蕴轻而易举地将他拿下。
池珂守在鹤迁的身边,看巫阳给他注入修为疗伤。
辛月坐在一旁,穷奇离她咫尺,挣扎着想要杀她:“你为什么,要把我的弱点告诉他们!”
“对不起……”辛月满脸泪水,“我不想让你伤害我的朋友。”
“我难道不是你的朋友吗?”穷奇的语气变得虚弱,“我只把弱点告诉了你一人。”
初次遇到这个红眸少女,他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救赎,即便两人处在不同的阵营,还是在吵闹中做起了朋友。
“你居然为了刚认识不到两天的人伤害我!”穷奇趴在地上,发出能让大地颤抖的暴怒之声。
辛月流着泪,不停地道歉。
宗岱半跪在池涂刀下,脸上是轻蔑的笑容:“就算你们杀了我,那些凶兽已经控制不住了。他们会冲出蛮荒,即使不能摧毁,也能重创六界。”
池珂道:“你未免太天真了。出了蛮荒,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你魔界。”
“那又怎样,一群懦夫,死了便死了吧。”宗岱语调平淡,“你们要杀我便快些,现在不去阻止,那些凶手可就要杀光整个冰蓟族了。”
虽抓住了宗岱,众人却没觉得任何轻松,外头那些凶兽才是最大的威胁。
池珂深吸一口气,拔出剑来:“我们暂时控制不住他们,但是可以先解决你这个祸害。”
“小娘子……”辛月叫住了她。
池珂回过头去,见她满脸泪痕,眼中是视死如归的决绝。
她心底一沉,忽的有些担心。
“若是我死了,能不能把我的尸体埋在桃花树下?”辛月开口,含泪一笑。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快走两步,撞上穷奇的利爪,腹部被整个贯穿。
“辛月……”穷奇呼吸粗丨重,试图抽出手。
为时已晚,辛月的血顺着他的胳膊留下,竟是冰凉的。
穷奇用爪子小心翼翼地将辛月包裹起来:“我不恨你了,你别死……”
血流的越来越多,滴落雪地上,像是有意识一般慢慢汇聚成一滩。
“我想起来我的身世了,我没有父母。我在泉底待了万年,耐不住寂寞逃了出来,失去记忆变成了辛月……我要回去了。”
辛月的声音渐小,在穷奇的掌中渐渐停止了呼吸。
万籁俱静,她滴落的血还在继续汇聚,慢慢沸腾。
池珂忽的明白了她当时那个眼神的含义,她催动法术,将辛月的鲜血引入白曲泉。
外面的凶兽似乎有所觉察,纷纷折返回来,在他们踏入结界碎片的瞬间,池珂默念咒语。
血色的大雪纷然落下,势必洗刷所有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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