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摇晃中陆芷澜迷茫地睁开眼睛。鼻息内是清冽的河水腥味。
她不经意间侧头，在看到头顶的船舱时,才终于睁大了眼睛。
“醒了？”
陆芷澜抬头,对上卫峥的双眼,“这是哪里？”她慢慢起身，关顾了四周。
只见两人躺卧的小榻旁有一面小几,四壁墙上挂着帷幕,床头小窗外微风缓缓的将窗帘吹起。这里已经不是两人昨夜待的那间屋子。
陆芷澜起身半趴到窗前，将小帘撩开，只见外面微明的天色下,有巍峨的高山慢慢自眼前掠过，水声潺潺,近处甲板上的小旗在风中飘摇。
陆芷澜有些不可置信的回头，道：“这是，在船上？”
卫峥起身,将一旁的衣服披在她肩头，“送一人去江南,离那里不远的江陵有一处别院,你先去别院住一阵子,等办完了事情,再接你一同回去。”
听说能一起出去，陆芷澜顿时高兴地点了点头,又想起家里来，她犹豫道：“爹娘和碧痕她们……”
“已着人去告知了。”
陆芷澜放了心，得知这里是与清河相接的一条畔江,且两人已经出了尚城逾十几里，再想回去也无可能了。在这男人身旁，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她便能安心，断断续续睡了一宿，此刻还是有些混沌的。她眯了眯眼，又躺回床塌上，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等一觉睡饱了，也已到了上午。船舱内大亮，身旁空空的，卫峥不在。
陆芷澜在床上翻滚了一会儿，还不见男人回来。她起身换了身衣服出门，刚打开房门，便被两个卫峥手下拦住，“少夫人，少爷吩咐，未得他吩咐不准任何人进出。”
陆芷澜一愣，她看向船外，入目是湍急的河水。船行过，在船尾处激起阵阵水花。
“夫君去哪里了？”
其中一人道：“少爷在船头，正与船夫讲话。”
卫峥有事，陆芷澜不想去打扰他，“我就在这船上逛逛，一会儿就回来。你们跟着我也可以，这小船统共不过那么大，我又丢不了。”
两人对看一眼，仍是摇了摇头。
陆芷澜心里有些不满，这是将她当犯人看起来了不成，不过也不想与两人为难，陆芷澜有些失望的回身，就听两个手下道：“少爷。”
回过头来，卫峥已到了眼前。
陆芷澜抿了唇，不再看他。
男人视线由陆芷澜脸上转到一旁的手下。
手下将方才的事禀报了，卫峥伸手，将她牵出房间。陆芷澜本来还想将他手甩开的，可惜临了想了想，还是算了，这男人力气那么大，他要是不想松手，自己就是把胳膊晃折了也脱不了他。她闷闷道：“若没有你应允，我以后是不是哪里都去不得了？”
卫峥低头看她，视线正落在她那有些红艳艳带着些水光的小嘴上。
“只外出这几日，等到了地方，会派人暗中保护。”
男人语气淡淡的，陆芷澜也不好再说什么。她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不再纠结与这事，倒也有了浏览的兴致。
他们所在的二层小船，船上除了她与卫峥和他手下四五个随从，便是行船的船家和雇佣的水手。
天光大亮，周围群山映翠，一路上倒也算看足了旖旎风光。。。。。y。q。z。w。5。。。。c***o***m#言，，，情，，，中文，，，网
一路行了几日，偶尔上岸在附近的小镇中用饭，其余时间皆是在赶路。几日里风平浪静，连看了几日河上的风光，除了有时因着风浪，船起伏大时会有些晕船，其余时候她都无事。
第五日江上下起绵绵细雨，船行半日，烟雨朦胧中远远便见一处停泊了许多船的码头。船越行越近，快要靠岸。卫峥自外面进来，陆芷澜以为不过是寻常上岸用饭，却见他打开了舱内柜门，将两人的衣物拿出，“今日上岸，与人汇合后，再乘另一艘船离开。”
两人衣物不多，收拾停当船也已靠岸。出了船舱，微凉的细雨打在脸上，旁边人递来雨伞，卫峥将她整个人拢在伞下。到了甲板上，陆芷澜扶着男人的手，小心翼翼踏过搭在岸上的木板，蹬上了码头上的青石板路。
不远处已等候着的男子走近，陆芷澜抬眼望去，原是魏梁。
魏梁上前，恭敬道：“公子。”
在看到陆芷澜时，他顿了一顿，不过仍出声道：“少夫人。”
卫峥点了点头，朝他身后去，陆芷澜这才注意到，魏梁身后不远处还有几人。为首的一高瘦男子手中撑着一把伞，伞下是一个不及他肩膀高的男孩。待走进了，陆芷澜看清那男子的脸，顿时一愣，这人是温公子身边的随从，名叫小五的。
男子伞下的小男孩，在他们过来时，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卫大哥，好久不见。”
卫峥淡笑，“去岁时见四公子，还是小孩模样，如今已经长高不少。”
陆芷澜在听到这一声“四公子”时，微惊的打量一眼面前的男孩。男孩身穿着平常的衣饰，但腰上佩戴的软玉质地精良，举止间温文有礼，非世家大族不能有的气度。
想起之前卫峥曾跟自己说的，要送护送一人去江南。什么样的人须得他亲自护送，再看眼前小男孩十岁左右模样，她默默的，心中已有了猜想。
男孩目光看向陆芷澜。
卫峥道：“内人陆氏。”
男孩目光微微一顿，似是有些惊讶，不过良好的教养并没有让他失礼，他斟酌了下用词，对陆芷澜道：“陆姐姐。”
陆芷澜抿唇，朝他笑了一笑。
在魏梁叙说下，陆芷澜得知他前两日便已与他们碰面，几人来到这小城中，已住了一晚。
几人进了他们暂住的客栈。小地方简陋，目之所及没有什么高大的建筑，客栈乃是个二层木楼，进了门，一层便是用饭的饭厅，只摆着七八张桌子，此时零星坐着几个用饭的客人。伙计见有人进来，立时上前殷勤的引着他们入座。
饭食很快上来，几人默默用饭。没一会儿，外面又进来两人，约是赶路的行人，身上头上都被淋湿了。两人进来后，便在他们临桌坐下。
小二端来茶水，其中一男人倒了水，咕嘟一口喝了，放下茶杯，他对另一人道：“真是晦气，去这一趟都城，连禹都的城门都没进就被赶回来了。”
“那能怎么办，下月皇上生辰，东南西北四城门，皆有严兵把守，唯恐有人进去了捣乱，咱们消息知道的迟了。而且我听说，”男人声音压低了些，道：“下月还会有戍边的将士进都给皇上贺寿。”
开头说话的男人一楞，道：“你听谁说的，哪位将士？这把手边关的没有皇帝亲命，怎敢擅离职守？”
“如今敢如此明目张胆，不将皇帝老子放在眼中的还能有谁。”男人笑了声道：“你忘了咱这一路上听到的？”
“你是说那驻守西南边境的薛将军？”男人想了想道：“我倒也听说了，据说当今圣上自去年始，身体便一直有恙，朝中乱成一锅粥，如今太子迟迟不立，薛将军此行，恐怕并不是去贺寿的吧。”
另一男人摇了摇头道：“都是道听途说，这谁人当皇帝与咱们有何关系，只要不挡了咱们发财的路便成了。”
“也是。”
旁边桌上两个人，话题由朝堂之事渐渐又转移到各路生意上去。而陆芷澜这一桌，气氛却越加压抑。
陆芷澜看了一眼对面小男孩，只见他仍低头用着饭，如方才一般。只是用饭的动作放慢了，在听到那两人说起，皇上身体抱恙时，陆芷澜明显感觉到他一瞬的僵硬。只那一瞬，男孩便恢复了，好似旁边那桌所说的，与他并无关系。
若不是猜到他身份，陆芷澜也以为，这男孩儿只是个普通的孩子罢了。可她面前的人，可是有可能成为这大禹朝的第二任皇帝的人，如今小小的一个人，脸颊上还带着未褪去的稚嫩，在这不知叫什么的小镇上一处简陋客栈中，听着这些事情。
有些人生来就命途多舛。陆芷澜心内叹了口气，对面男孩突然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对，皆是一愣。似是没注意到陆芷澜脸上略不自在的神色，男孩儿看向她手中已经搅了半晌的白粥，温声道：“陆姐姐快用饭吧，待会儿便要凉了。”
陆芷澜勉强笑笑，“坐船坐的有些头晕，便不大想用饭。”
“我之前坐船也晕眩，小五给我采了些草药，晚上睡觉时放在枕边，可治眩晕之症。等一会儿我拿一些给姐姐。”
陆芷澜这几日，先头两天坐船，还有些稀奇，之后便恹恹的，脑中昏沉，不想用饭，每日里觉得晕眩。症状不明显倒也能忍着，便没有和卫峥说。此时遇到一个和她一样的，顿时感觉同病相怜。不由和他多搭了几句话。三言两语间更觉出这孩子说话有度。心中些微的不自在也消散了些。
众人用完饭，旁边桌上那两人也早已趁着雨停离开。
男孩儿身边一直不曾言语的小五道：“船已安排好，今日便可登船离开。”
卫峥安排了魏梁一些事情，魏梁用过饭后便匆匆的离开。
不多时，几人也上了码头边停泊的一艘游船。船比之前他们住的那艘要宽敞些，漆了红色防水的漆，卫峥领着她上了二层其中一间。陆芷澜将东西放在塌上，打开了船舱上的一扇小窗。
身后男人声音淡淡道：“你晕船？”
陆芷澜回身，见卫峥正定定看着她。陆芷澜摇了摇头，道：“晨起初醒时，会有些难受，其他时间都不碍事的。”
“只是那会儿四公子与我说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回，便这样说了一句。”
她想了想，不知道该不该问，但想到几个人一路同行这么长时间，陆芷澜觉得自己应当出口确认一下，她迟疑了一会儿，终于道：“这位四公子，是不是并非寻常人家的孩子？”
卫峥沉默一瞬，道：“你想知道什么？”
卫峥脸上神色不渝。陆芷澜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她呆了呆，道：“我看他穿着谈吐见识不俗，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况且他身边还跟着那个叫小五的侍卫……”
陆芷澜一顿，说到小五，这人可是温公子手底下的，如今跟着那小男孩儿，难道那温公子……
这样想着，没注意一只手已将她下巴挑起，男人在她面前，两人目光相接，离的如此之近，陆芷澜能从男人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她有些不习惯的，往后退了退，却被男人一手揽住了腰。
“你知道那四公子是谁。”卫峥道。
陆芷澜沉默。
“你总知道一些本不应该知道的事情，”卫峥眼眸中淡淡的，好似只是在陈述一件事情，并没有任何的惊讶，“我有时好奇，不知你到底是谁。”
温暖的呼吸打在她脸上，陆芷澜突然心跳起来。
“我……”
只是刚想回答，却被门外两声扣门声打断了。
男人不悦的皱起眉，道：“什么事？”他手下一松，回过身去。陆芷澜悄悄呼了口气。
门外手下道：“爷，四公子过来了，说是找少夫人。”
屋门打开，陆芷澜听到男孩儿的声音，她走上前去，只见男孩儿手中拿着一个锦囊。见她过来了，男孩儿将手中的锦囊交到她手中，“治晕眩的草药。”
陆芷澜没想到他真的给拿来了，赶忙谢道：“四公子费心了。”
“陆姐姐客气了，”男孩顿了顿，道：“我小字辛焱，母亲在世时取得，姐姐唤我字便可。”
陆芷澜笑眯眯道：“多谢焱哥儿了。”
许是从没有人这样称呼他，男孩听到这称呼，微愣了愣，当即便腼腆的笑了。
男孩儿走后，房门关上，陆芷澜抚了抚那锦囊，锦囊上绣着精美的花样，粉紫的颜色，正是女孩子会喜欢的颜色，她想起什么，低头看了眼自己今日所穿的衣服，正是一袭粉紫色纱裙，不禁抿唇笑了笑，“真是个稳妥细心的。”金囊中的药草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陆芷澜刚想将锦囊凑到鼻尖闻一闻，便被男人抽走了。
卫峥将锦囊打开，里外检查了一遍。陆芷澜巴巴的等在一旁，本来以为男人检查完了便会将锦囊还给她，却见男人皱眉看了一会儿，便将里面的草药都倒了出来。
“哎，你做什么？那可是人家送给我的。”
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男人，难不成是因为人家送了她一个锦囊便吃醋了？
就见男人自怀中掏出一个荷包。在看到那荷包上的夜明珠时，陆芷澜眼前一亮。
男人将草药放进荷包中，收好口，递给陆芷澜，“用这个。”
陆芷澜欢喜的将荷包接过，她状似无意地摸了摸荷包上的夜明珠，小声腹诽道：“那么小气，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却听一声冷笑，男人声音淡淡道：“世家大族，家中男丁十一二岁时便会安排侍寝的女子。”男人看她一眼，那眼神如在看一个白痴。
陆芷澜被噎了一下，她微微着恼，转过身去，不再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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