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这英雄难过美人关,兰氏更是用水捏出来的美人。声音娇娇滴滴的,几乎要化到人的心坎儿里。
面色微白,体态柔弱,一眼望去,尽是一番让人怜惜的楚楚动人之状。
双目盈盈,媚态横生。
此情此景,她不信有哪个男子会拒绝自己。
然而对方只是转首,片刻后,竟将袖子抽了抽。
“平允!”兰白萱惶惶然喊道,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
女子死死捏着他的袖角,双眸含雾,亦是紧紧地盯着他。
企图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丝柔软的情愫。
可他没有。
男子身量站得端正,后背直挺,如竹似松。
衣袖洁白如云,在天际,高不可攀。
柳奚转过头,看着床榻上的女子。她的模样有些狼狈,眼底一片哀色。
“柳郎......”
郎君面如冠玉,双眸微低:“我答应过父亲,回到江南,会与你成婚。”
她怎得又千里迢迢地追到京城?
兰白萱声音婉婉:“萱萱想要跟着柳郎,柳郎到哪里,萱萱就到哪里。”
“你们都已将我绑成这样,我又不会跑了。”
他的语气中似有嗤笑之意。兰氏抿了抿唇,忐忑不安道:“柳郎,你是在怪罪萱萱吗?”
柳奚转过头去,背对着她,没有说话。
可那神色淡漠,让兰氏心头一悸。
“平允!”女子朝他的背影喊道,“你说的,等回去了,便要与我成婚,迎娶我做柳家夫人!”
他没说话,走出大门的那一瞬,握了握拳。
烟水巷。
明微微斜倚于榻上,一手托着腮,一手握着杯盏,眯着眼,看着眼前那几个乐人随琴声翩然起舞。
香腻的云烟雾气,与各色各样的水袖交织着,直直朝着少女扑来。那些乐人的袖子香极了,让她的头闷闷的,眼皮也沉甸甸的。
但她却不想往外走。
她又唤来了阿齐,这后生左盼右盼,终于盼望着她再光顾一次烟水巷,眼泪汪汪地上前。
“官人。”
这声音,听起来委屈极了。
长长的衣袖垂下,阿齐乖巧地跪在她脚边,给她捶腿。
那力度拿捏得刚刚好,明微微十分舒服。
她眯了眯眼,“我上次走后,你们这里有没有再进来其他乐人?”
阿齐立马瘪了瘪嘴,“官人好久来一次,又想着其他男人,不要阿齐了。”
“怎么会呢?”闻言,明微微立马作出怜惜之状,摸了摸对方的脸。
手感不错。
就是蹭了一手的粉。
那些人往死里给她灌酒,明微微也来者不拒,刚一阵儿,便觉得脑袋有些发晕。
她的酒力并不是很好,每次来此处,她都只是小酌上三四杯,待醉到六七成时,就立马停下。
任凭周围人再怎么劝,她都不肯再喝。
然后再叫阿齐端醒酒汤来。
热气腾腾的醒酒汤,两碗下肚,从喉咙到胃都是暖暖的。再过上一会,这酒就醒了一半。
但今日,眼前是点头哈腰示好的乐人,明微微瞧着,竟如同着了魇一般,一杯接着一杯地往下喝。
浑身醺醺然,眼前的阿齐也晃了晃,一个变成了两个。
这一回来烟水巷,她足生生又点了七名乐人。这些人的模样都是极好的,伺候起人来也都有一手。
看见她犯了迷糊,立马有人上前,温柔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匍匐在她耳边,轻轻一笑,嗓音有些发细:“官人,奴来服侍您。”
来到烟水巷的贵人,没有一个真正是为了听歌闻曲儿的。
无外乎,都有些其他不可言说的小心思。
阿齐平日里最得明微微的宠爱,其他人也自然要先让着他。伴着酒劲上涨,少女面颊通红,意识也一寸寸抽离......
床帐子被人轻轻放下,那层纱帐,薄如羽翼,轻飘得很。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有只手搭在自己肩上,又一抬眼。
乌发,白衣。
“柳奚。”
她忽然喊了一个人名。
阿齐一顿,立马赔笑,“官人,奴是阿齐,您最喜欢的阿齐呀。”
阿齐?
明微微已经完全意识不清了,只觉得身旁的榻突然一塌,有人爬了上来。
帐子外,又有乐人压低了声,似乎在低斥:
“这么猴急干什么?都给我分成两拨,剩下的四个在一旁候着。这一次全都扑上去,官人能遭得住吗?”
被划分出去的四名乐人只好退回床边,眼巴巴地看着床上的同伴,和帐子中的少女。
冰肌玉骨,花容雪肤。
这群乐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他们甜言蜜语哄着她,明微微面上有一片醉醺醺的红晕。不过少时,两眼也迷蒙起来。
甜腻的脂粉香扑面而来,阿齐羞羞答答地道:“官人,阿齐给您脱.衣裳。”
她没听太清,下意识地“唔”了一声。
对方闻及,笑逐颜开。
那双手搭在她的衣领子上,就像是平日里阿采为她更衣那般,动作小心而轻柔。感受不到支撑点,明微微刚往后靠了靠身子,就立马听到对方一声轻唤:
“哎呦,官人,莫把头发给压着了。”
阿齐一边说着,一边把她头上的金钿玉钗给摘下。
这些都是从宫里头带来的发钗,宝贝得不得了。阿齐瞧不出这些东西的来历,却也知道其贵重,下手很轻。
累珠簪、银玉花钿、流苏步摇……
两手有些紧张地往少女腰间探去。
抽开一条帛带,外面披着的薄纱簌簌然而落,露出里面的交领襦裙。
阿齐又上前,欲解开那一排衣扣。只是两手方解开两颗——
“哐当”一声,房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
众人寻声转头,守在床榻外的那一批乐人最先看清楚来者,下意识地问道:
“您、您是?”
柳奚没有说话,一双眼往屋内望去。
房间里不知燃了些什么香,正是云雾缭绕。他迈步,缓缓走入正殿。
那香味愈发浓烈。
似是……催情之用。
柳奚立马蹙眉,右手扣住了腰间的佩剑。
一步、两步……
乐人不知他何来历,却也认得,他腰间的玉佩和长剑。
非富即贵者,才可佩之。
阿齐认出了他,吓得爬下床:“柳……柳二爷?您怎得来了!”
柳奚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小后生跪在地上打着颤,他的身后,是一方芙蓉帐,帐中安稳卧着的,正是当朝公主。
柳奚眸色一暗。
他再度迈步走上前去,一手轻轻掀开帐子。
帐中除了明微微,竟还趴了两个男人!
一股无名的怒火“腾”地一下燃上心头,他垂眼,瞧着榻上面色微红的少女,以及她身边瑟瑟发抖的乐人。
少时,他拔了拔剑,玉佩“当”地一下敲在剑身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柳奚一沉声:
“不想死,就滚。”
乐人惊慌失措地对视一眼,一道利剑出鞘之声,下一刻,七名衣冠不整的男子连滚带爬地逃出房间。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屋内香云袅袅,一如那日他乘马归京,误入了烟水巷、被她绑入房中。
手腕处是绑得紧紧的麻绳,少女坐在他的对面,隔着一层雾气朝他扬了扬眉。
明眸皓齿,巧笑倩兮。
而如今,亦是香云、雾气、芙蓉帐。
白鹤游走在他的袖袍上,男子伸出手,将纱帐缓缓抬起。
“公主。”
他轻声唤她。
对方似乎没有听见,没有理会他。
片刻后,柳奚又耐着性子,将床帐掀得更开了些,“明微微。”
如此一声,竟让她蹙了蹙眉。
小姑娘窝在榻上,面上是一片迷蒙的红晕。一个念头从他心中闪过,让他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还好不烫。
他记得,她从小身子便不是很好。
感受到冰凉的触感,明微微侧了侧身,衣领口斜斜垂下来,让他的眸色微顿。
一瞬间,他竟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发烫。
隐隐的春色,让他的面色僵了一僵,连忙解下外衣,把她包住。
声音有些发冷:“明微微,以后不许这般胡闹了。”
“唔……”
还是不理他。
看样子,她的意识还不是很清醒。
酒气扑鼻,让他无奈叹息一声。
正是午时,看样子她要睡到晚上。柳奚想了想,决定把她抱回马车上、带回宫。
男子抿了抿唇,刚一伸手,却突然听到一声嘟囔:
“柳奚……”
“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呀。”
他的身形一顿。
垂下眼去,少女正阖着双目,眉心紧蹙:
“你太讨厌了。你是第一个拒绝我的人,可是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呢?”
“也许是你长得好看?可楚玠生得也好看……唔,可能是我脑子有问题,喜欢上了这么一个人。”
柳奚一边听她自言自语,一边将她抱住。
小姑娘的身子轻轻的,香香的,软软的。他轻而易举地把她打横抱起。
“还有,他有未婚妻了,是他的青梅竹马,是江南那边的姑娘。他的未婚妻长得可真好看啊,会骑马、赋诗,还会策论。”
“不像我,什么都不会,就只会丢人。”
男子摇摇头,“明微微,你也很好。”
对方突然不说话了。
他刚抱着她,往前迈了两步,又忽然听到一声:
“柳奚,你真不是个东西。”
他将步子停住。
垂眸,明微微依旧是阖着眼,意识迷离。
呆愣片刻,他抿了抿唇,
“嗯,他的确不是个东西。”
“但你放心,你马上就看不到他了。”
“为什么?”
柳奚低声:
“微微,他要回江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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