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瑾手中的绿豆糕“啪嗒”一声就掉进了石桥下的河水中。
月光如水夜微凉,身细影长意彷徨。
聂铮声音一出后,这座石桥就陷入了一种夜晚应有的静谧之中。
周边街道灯火映照,喧闹声随风传来,衬得这里的气氛更加幽幽然。
李素瑾没说话。
聂铮突如其来的几个字,让李素瑾有些无所适从。
聂铮在后面看着李素瑾,也没敢继续开口。
过了片刻之后,聂铮见李素瑾还没有任何动静,不由得开始怀疑起来。
难道刚才自己说的那句话她没有听见?
那……自己要再说一遍吗?
“书……书今?”
“嗯?”
“那个……”
“哎呀,我好饿啊,你说了要给我做灌汤黄鱼的!”
“嗯?啊?”
聂铮有些没跟上李素瑾的脑回路。
然后李素瑾也不容聂铮多多思考什么,直接一蹦一跳的跑过来,挽着聂铮的左臂就拖拽着他往客栈走去。
“快点啦!我都饿死了。”
聂铮这下有话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了,只能无奈道:“总得先去集市上买些食材才好,也不知道这么晚了有没有了。”
“不用买啦,我有。”
“你有?”
李素瑾笑嘻嘻的手一指背上的包袱:“就在里面。”
李素瑾这包袱打开后,直接将聂铮看呆了。
可谓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柴米油盐酱醋茶,除了柴火没有,各种佐料都有一些。
“你怎么把人家锅也搬来了。”
“客栈里的要是不给用怎么办?”
聂铮见她此刻的表情略显呆萌,不由得笑了:“你会怕他不给你用吗?”
李素瑾一怔,憨憨一笑:“嘿嘿,也是,他不给我用我就把他捆起来,还不给用我就把他客栈点了。”
“……那也不必……”
聂铮拍了拍脑门,总觉得现在的李素瑾总觉得有些放飞自我。
书院时乖巧文静,重生后再遇见的她又爷们至极,说话做事干脆利落潇洒的不要不要的。
现在……
没办法,毕竟是个伤患。
这两个人回了客栈后,连房间都没回,直接就杀进了厨房。
这家客栈的厨房就这样被聂铮跟李素瑾霸占了。
客栈里面的墩子和掌勺躲在门口吓得瑟瑟发抖。
不过那几个墩子和掌勺看了一会儿,也就放下心来,这两个人确实在灶台上忙里忙外的。
“蒜没剥干净!”
李素瑾忙不迭点头:“哦哦,好好。”
“这个菜根太老不能吃的。”
“哦哦,好好。”
“还有这个!”
聂铮看着李素瑾帮忙打理的东西,颇有些头痛。
“行了行了,你去外面等着好了,真碍事。”
李素瑾嘴一撅:“你嫌弃我!”
“是是是,就是嫌弃你,你要不要吃。”
李素瑾扁了扁嘴,站到了一旁,却也没出去等着,就那样看着聂铮,眼神先是委屈,看着聂铮认真忙碌的样子,又开始变得柔柔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聂铮的手艺极好,但大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这和他有一个优渥的家庭环境不无关系。
因为在他眼里,做些饭菜吃,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尤其是将天地元气的操控之法应用进来。
比如强行聚拢元气覆盖在锅上,就能提升水的沸点,可以使煮出来的肉食极为爽口之类。
聂铮在厨房里忙,李素瑾则又跑到外面祸祸人家掌柜和店小二去了。
“酒在哪!”
“这位上仙,小店已经没有酒了……”
“我找出来一坛就把你酒窖砸了。”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掌柜的立刻讪笑道:“灶房出来右拐两次后左拐,有个能拉开的地板,酒就在下面……”
这个时间,店内客人要么已经安歇,要么就都去不远处的勾栏瓦巷玩耍去了。
聂铮把饭菜摆上桌后,让一直在不远处偷瞧的墩子、掌勺都看得有些呆。
因为色、香已经属于上乘,就算味道差上一些,也都可以接受了。
实在看不出来这样一个年轻人还能有这等手艺。
李素瑾再出现的时候,每只手都托着好几坛酒。
仔细看看就会发现,并非手托。
而是在用手操控土壤,用土壤在承托着酒坛。
聂铮有些失笑,这种无聊到爆的举动怎么看怎么像是自己干出来的,没想到她也会做这种事出来。
“小二!”
无人回应。
“小二?”
依然无人回应。
“再不出来把你家店拆了。”
小二被掌柜的直接踹了出来。
“拿些酒盅或者酒碗来。”
小二慌忙去拿了一碟酒碗来。
“赶紧滚蛋,不许偷看,不然把你店拆了。”
小二连声应“是”,麻溜的滚远了。
顿时这小客栈就安静了下来。
此刻一楼大堂中,方桌条凳稀稀疏疏,除了聂铮和李素瑾外,再没任何一个人。
甚至连灯光都被李素瑾弄熄了,只留自己桌子这里,有几张昏黄的明光符照耀着。
李素瑾拿着酒就给聂铮和自己分别满上一碗。
明明眸若秋水,举止却十分豪迈。
李素瑾一脚踏着条凳,一手举着酒碗:“来!今天好开心!干!”
说罢后,也不待聂铮有什么反应,直接就“咕嘟咕嘟”将那碗白酒一口喝下。
“饿狠了要先吃些东西再喝酒,不然容易上头。”
聂铮看着眼前不正常的李素瑾,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啰嗦的老妈子。
李素瑾白眼一翻:“知道知道,烦死了,你怎么不喝?”
聂铮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李素瑾见状,继续端起酒坛,又给二人满上一碗,然后寻了个由头,又是一口干下。
聂铮愣了愣,夹起一条灌汤黄鱼放进了李素瑾碗中:“你不是早就馋这个了,注意先对着鱼嘴喝汤汁,然后再吃肉。”
李素瑾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然后又催促聂铮赶紧将碗中酒喝了。
看着李素瑾此刻的姿态,聂铮心中有些想笑。
一碗一碗又一碗,想灌自己酒吗?
从前的李素瑾就是一杯倒的酒量,只是有功法相助,所以上次自己利用醉酒符才把她灌醉。
眼下她想灌自己?
聂铮想了想,心中更多存的是笑意。
自己现在体内有混元丹,在它的相助下,将酒意排出体外可比之前容易太多了。
真搞不懂她想干嘛。
哦对,她还不知道自己体内有混元丹。
李素瑾后来寻的由头就愈发可笑了,聂铮也陪着,就这样,一坛接着一坛,李素瑾弄来的这些顿时喝掉了大半。
饭菜除了灌汤黄鱼被吃个精光,其他都还剩下来不少。
“不器,外面这轮明月,好看吗?”
聂铮点了点头,虽不如中秋时节圆,但犹如明亮玉盘,周围还晕着一拳温暖渐淡的昏黄,这样遥遥的挂在夜空,甚是好看。
“为了今夜明月,干!”
“……干。”
李素瑾有些喝高了,终于有些承受不住,跑到客栈外面,扒着门边开始疯狂的吐了起来。
聂铮笑着端了杯水走过来,轻抚她的背脊。
“来,漱漱口吧。”
李素瑾接过茶杯,却没有漱口,而是将它放到了一旁,然后……就直直的站在了聂铮身前,偏着头不住的打量她。
“怎么了?”
李素瑾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而是伸出长长玉臂,搂住了聂铮的脖子。
聂铮身子猛地就是一僵。
“不许挣脱。”
“呃……书今……”
“不许说话。”
聂铮很尴尬。
他现在已经很明白李素瑾的心意了,只是……越明白,自己就越难以接受。
好兄弟,一辈子,逾越了……就不大好了。
虽然你为了救我花费了自己十余年光阴……
可我也不能……
完了,聂铮忽然觉得自己好渣。
如此重恩,让自己迈不过那一道坎儿吗?
聂铮扶住了李素瑾纤细的腰肢推了推,不料李素瑾反而搂得更紧,那额头更是直接靠上了聂铮的胸口。
“我记得……你输了赌约,要答应我一件事情的。”
聂铮干咳了几声:“呃……这你还记得。”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那你想让我做些什么?”
李素瑾语气幽幽:“原本……想让你亲亲我,现在……只希望你不要动,让我好好靠一靠就好了。”
聂铮讪笑,心中没觉得有多感动,反而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两个人就这样依偎着站在客栈门口,看着夜间零星归家的路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素瑾忽然就没办法绷住自己的情绪,开始抽泣起来。
肩头耸动着,却又强自压抑着。
聂铮发现她的异样,还是从感受到胸口有点湿开始的。
“你……怎么哭了。”
其实,这就是典型的明知故问了。
聂铮话音刚落,也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不由得有些懊恼。
李素瑾这下绷不住了,松开了搂住聂铮脖子的双臂,蹲下来抱住自己的双膝,大哭起来。
聂铮忽然有些难过,也蹲下身子,抚住了她的头。
李素瑾又哭了半晌,心中那悲痛之意才算缓过去不少。
“你知道吗,我最喜欢你这样子摸我的头了。”
“呃……”聂铮这次终于把“有么”两个字憋了回去。
因为他实在不记得自己干过这样的事情。
我会摸她的头?什么时候的事情?
“书院的时候,那萧逐鹿总是欺负我,每次都是你保护我。我难过了,你就会拍拍我的头,然后帮我出气。”
“啊,我记得,他在书院那会儿可讨厌了。”
“遇到什么困难的事情了,找你总归是有法子的,就连那萧逐鹿,不也是找到你才救下了谷小贝。”
“这个……不算救,萧逐鹿要跟谷小贝断生死契,把谷小贝难过成什么样。可是不断生死契,我就没办法把它做成饕餮,这只是萧逐鹿想救谷小贝,谷小贝一点没想救自己。”
“你看,你觉得不算救,但萧逐鹿觉得这就算是救了。就像你以往帮我的那样,也许你根本不记得,可我记得。”
聂铮有些无话可说,许多相处间的小事,自己确实不记得。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本就是如此,某些你很在意的事情,其实在对方眼里,可能就算是日常生活中,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
只是你关注了而已。
李素瑾又抽泣了两声,开口问道:“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吗?”
聂铮神情有些古怪。
我为什么拒绝你,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
“那个……咱俩总不能大半夜拼刺刀吧……”
“何谓拼刺刀?”
“呃……就是……”聂铮忽然有些不好举例子了。
在一个断袖跟前说这个,不就是赤裸裸的耍流氓吗?
“就是什么?你说呀。”
“那个……刚才那截木质胡萝卜,你还记得吗?”
李素瑾点了点头,显然对它印象深刻。
毕竟没见过哪个胡萝卜没有叶子,根上反而还多了两个圆圆的凸起,一左一右,十分对称。
聂铮用混元丹在空气中比划出两个木质胡萝卜的模样,然后……让它们互相拼杀起来。
聂铮觉得自己表达的十分形象,甚至都有些粗俗。
但是李素瑾依然一脸懵逼。
“你说的是……斗剑?”
“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那为何你接受我,咱俩会半夜斗剑?你又不用剑,你是箫呀。”
聂铮顿时觉得这天已经没有办法聊下去了。
哥们,你都三十了,别装单纯好不好。
聂铮呆滞在这里,李素瑾就在旁边催促:“你说呀!我根本听不懂。”
被催急了,聂铮只要一咬牙一跺脚,将话挑明:“咱们两个大老爷们,你说谁捅谁,反正我不接受被捅。哎呀不是不是,捅别人我也接受不了呀!”
话说李素瑾身为连环坞坞主,自己坞中虽然不禁双修道法,但是……自己又没修炼过。
单身三十年,就算有幸见过聂铮的春宫图,也没见过那么细节的地方啊……
而且哪个二百五画春宫会把男性的画那么清晰……
所以聂铮这句话,后半句李素瑾根本听不懂,但是前半句,李素瑾算是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只见李素瑾就这样呆了一呆后,突然就笑了起来,然后就越笑越大声。
最后甚至把眼泪都笑了出来。
聂铮一脸的莫名其妙。
你哭哭笑笑的……唉,果然元神意识受损的人都会不正常。
“我是男的,所以你不能接受我对吗?”
聂铮摊了摊手,嘴巴一咧,意思很明显,你说的没错。
李素瑾继续道:“那我是女的,你就能接受我了?”
聂铮看着她这副模样,直接松了一口气,因为他没从李素瑾脸上看出任何不好的情绪来,甚至还能看出几分欣喜跟调皮。
“你长这副祸国殃民的模样,你要是女的,我跪舔你好不好。”
“别嬉皮笑脸的,严肃些,是不是我的女的,你就接受我了。”
“是。”
“你发誓。”
“这就过分了,你还不信我。”
“不信。”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聂……”
忽然聂铮的嘴被李素瑾用手指挡住:“安叙。”
“……我安叙对天起誓……若是你是女的我还不接受你,我就天打五雷轰。”
李素瑾见他发誓发的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不由得想起来了聂铮的某些奇特观念。
“你要用你在乎的人起誓,不能拿自己起誓,不然回头你自己搞些天心雷劈一劈自己,就算惩罚过了,那可不算数。”
聂铮无语:“那我安叙对天起誓,若是你,李书今,是女的我还不接受你,你就天打五雷轰。怎样,开不开心,意不意外。”
李素瑾闻言直接就是一呆。
我这要开心啊……
还是不开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