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周津延偶尔想起这场前缘,总觉得心软。
后来有一次带幼安出城玩,无意中经过月芽胡同,忍不住好奇,问她对这儿可熟悉。
十几年前的事情,幼安那时候年岁太小,根本不记事,自然摇摇头,说没有印象。
她心下觉得周津延奇怪,不知他做什么会提起这个月芽胡同,不过周津延也没有再多说。
周津延虽有些遗憾,但把它当做和幼安共度漫漫人生中的一个意外惊喜也不错。
幼安本没有多想,等回了家,脑中闪过周津延眼中一瞬间出现的遗憾,越想越不对劲,仔细琢磨却又真的想不起来。
这件事挂在幼安心头,她藏不住事,想来想去特地回了趟明芜巷纪家,问纪忱。
纪忱散值回府,进门瞧见在家中行走的番子们,就知道纪幼安回来了。
满京城用番子做护卫的也只有熹园晋国公夫妇了。
纪忱进了堂屋瞧见闲适地靠在坐榻上看书的幼安,将手里的披风递给侍仆,隔着小几坐到她身旁,拿了一只柑橘,一边剥着一边说道:“姑奶奶又来做什么?”
幼安下巴抵着书脊,冲他嘻嘻笑,没拐弯儿,直愣愣的好奇地问出来。
纪忱意外她好端端地问起这个作甚,不过还是回想了一番,倒是想起一件儿趣事:“当年从湖州回京,在月芽巷住了小半个月。”
那日小幼安被周津延吓得哇哇直哭,晚上回去就发了一场热,纪家人不知周津延的那出戏,只以为是小幼安在巷子里吹了风,受了凉。
可怜她小小的人儿体弱多病,没怎么出屋玩过,偷偷跑出去一趟,还病了。
等小幼安能起床,便特许可以在仆妇们的陪同下,在巷子里玩两刻钟。
慧婶抱着小幼安出门,小幼安趴在慧婶怀里,埋着脑袋,不敢抬头。
“二姑娘不玩吗?那咱们回去喽。”慧婶拍拍她的小背心,哄道。
小幼安扁扁嘴,悄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巷子,空荡荡的巷子没有前几天的那个坏人。
小幼安舒了一口气,小手拍拍慧婶的肩膀:“慧婶放我下来。”
慧婶笑着把她放到地上,捏着帕子擦擦她的脸,理好衣服,便放她在巷子里玩。
小幼安踩在一块一块凹凸不平的石砖上,摇摇晃晃的,走得有些不稳,她明亮的眼睛盯着墙角的柿子饼。
心里有些委屈,吸了吸小巧秀气的鼻子,走过去蹲下。
慧娘在后面看着:“姑娘别坐到地上。”
小幼安软软地答应:“好!”
她的柿子饼已经变成黑乎乎的了,旁边还有许多小黑点点在爬,小幼安小手放在膝盖上,忧伤地叹了一口气。
纪忱刚到京城就外出拜了老师,这会儿正好回来,坐在马车里,瞧见不远处蹲着的小身影。
“公子。”慧娘请安。
纪忱摆摆手,把手里的画卷交给她,走到小幼安身后,想看她在做什么。
结果下一刻就看到差点儿让他疯掉的画面,幼安撅着小屁股,正伸着她那软软的白白的小指头戳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坏了的柿子饼!
柿子饼周围密密麻麻地爬着蚂蚁。
纪忱不知道这个妹妹还能不能要了!
纪忱拎着小幼安,把她抱起来。
小幼安不明所以,茫然地翘着小手指,眼睛瞪得圆圆的,见是她哥哥,立刻笑出来,甜甜地喊了一声:“哥哥。”
纪忱也还只是个少年郎,沉不住气,恨不得气得跳脚,拼尽全力才克制住,瞪着小幼安:“纪幼安家里是没有给你吃柿子饼吗?要你在地上捡?”
“啊?”小幼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眼巴巴地看着他。
手指紧张地要蜷起来,被纪忱没好气地拨开。
慧婶听见这边动静不对劲,连忙过来:“公子,姑娘怎么了?”
纪忱把小幼安放到她怀里:“带她回去洗澡,手仔细洗洗,身上的衣服全都丢掉。”
慧婶虽不知发生什么,但听命就是了,“诶,诶”地点头,抱着小幼安进宅子。
小幼安在慧娘耳边小声说:“不丢。”
她可喜欢自己身上的这件衣服了。
这回慧婶只怕不能如她的意了。
幼安揉揉自己通红的耳朵,嘟囔道:“我才没有捡地上的东西吃!”
纪忱扬眉,只吃着手里的茶,不搭话。
幼安不敢相信,他话里蹲着地上捡东西玩蚂蚁的人是她,幽幽怨怨地瞅着他:“我不相信。”
她很爱干净的!
“既如此,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吧!”纪忱摊摊手,不想和她再说下去,准备回自己院子更衣。
周津延从宫里出来,听说幼安回了娘家,没回熹园改道去了明芜巷。
门房的侍仆上前:“姑爷大安。”接过周津延手里骏马的缰绳带到马槽喂马。
周津延熟门熟路走到后院,掀了厚帘,走进堂屋,瞧见孤零零一个人的幼安。
幼安看着他,撅撅嘴巴,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周津延一边笑,一边走过去:“怎么了?”
“你说的月芽胡同是怎么回事啊!”幼安往里挪着屁股,拉到他下来,这架势一定要问个明白。
周津延闻言便知道她今儿回来是做什么的了。
唇角微勾,斜倚着凭几:“真想知道?”
幼安点一点头,他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起月芽胡同,定是发生了什么,难道他们曾经见过?
周津延为着自己好,也为着她的面子,徐徐开口,重新编了个故事讲给她听。
修长的手指揉着她的手背:“只可惜那日只与你说了几句话,后来在宫中见到你,便觉得眼熟。”
幼安笑眼盈盈,忍不住地翘起唇瓣:“那肯定是我长得好看,要不然你也不会记了这么多年!”
那个小邋遢的自己肯定是哥哥编的,度度口中漂亮又可爱的小姑娘才是她。
周津延欣然点头。
幼安得意极了,心里美滋滋的,一边感叹着缘分的奇妙,一边又遗憾自己不记得事,要是能见到年少时的度度就好了!
周津延执起她的手,轻轻地亲吻她的手背。
幼安面颊一热,绯红着小脸,娇嗔道:“你做什么呀!”
周津延凤目含笑,怎么会告诉她呢!
天气越冷,天黑得也就越快,这会儿天色已经灰蒙蒙的了。
幼安摇着他的手:“我们回去吧!”
“不在这儿用晚膳?”周津延挑眉。
幼安鼻尖皱了皱:“今天不。”
“吵架了?”周津延握住她的脚,弯腰给她套鞋子。
幼安趴在他背上,气鼓鼓地说:“他好坏,胡编乱造骗我。”
周津延眸色微顿,没接这话,扶她起来:“那今天早些回去,明天要去城郊。”
明日长襄候约了周津延去他府上的庄子里冬钓。
长襄候这些年势微,此番也是有事想求周津延,亲自带路:“您和夫人里面请。”
刚进庄子,幼安一眼就瞧见院中那棵高大挂满大红柿子的柿子树,眼睛都亮了。
周津延却是看了一眼长襄候。
果然长襄候笑道:“听闻夫人喜爱吃柿子饼,这棵柿子树已有百年,结的柿子十分甜蜜,夫人走前定要带些回城。”
京城中人谁不知周津延宠爱她的夫人,长襄候早前不信,毕竟周津延的名声摆在那儿,谁知今儿一见,真是如此。
心中庆幸听了家臣的话,按照周夫人的喜好,挑了这个有大柿子树的庄子招待周津延。
这庄子所说是田庄,实则处处精美,一草一木都是精心修剪过的。
“若夫人想解闷,也可以亲自过来看着下人们采摘,不过这会儿天冷,等午后天暖和了,再出来,咱们先进屋歇息。”长襄候的夫人陈氏添了一句,她觉得幼安年纪小,活泼些,肯定不受拘束。
果然幼安对这个更敢兴趣。
长襄候赞许地朝陈氏点头。
午后用完膳,周津延和长襄候在屋里吃茶,看幼安迫不及待地模样,笑着说:“去玩吧!”
陈氏笑着给幼安带路。
几人站在屋檐下,幼安看着高大的柿子树着实眼红,含着期许,和珠珠说道:“也不知咱们熹园的柿子树什么时候才能结果。”
“瞧着明年就能结果了,今年就发了绿芽呢!”珠珠也跟着说道。
幼安脑中闪过熹园里的那颗小苗苗,点点头,暂且信了他们两个的话。
陈氏对幼安道:“妾身让农妇们过来摘柿子,您想要哪只可提前看好。”
这时孟春出来替周津延给幼安送袖炉。
“夫人好福气。”陈氏叹道,夫君位高权重,又疼爱自己,即便没有子嗣,也比许多人强了。
幼安捧着袖炉,抿唇儿笑,眼睛盯着橙红的诱人的柿子,跃跃欲试地说:“我可以自己摘吗?”
“这当然可以。”陈氏让侍女拿了小篮子递给她。
幼安带着珠珠走下回廊,站在树前,将能够到的几只柿子全都摘了,但因为这柿子年岁大,枝丫都长在高处,能让她摘到的也只寥寥几只。
再高处就够不到了。
这会儿采摘柿子的农妇们还没有过来,孟春笑着说:“夫人我来。”
孟春也不需要梯子,越身上树,树上的熟透了的果子摇摇欲坠,孟春扶着树干问幼安想到哪个。
幼安兴奋地指着孟春一臂之外的柿子。
孟春踩在树枝上,枝干晃了晃,柿子也跟着摇摆。
陈氏瞧着,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而那边幼安还笑着仰着小脸指挥着孟春。
陈氏咽了咽喉咙,慌张地提起裙摆走下来,但没有来得及,四五个柿子直直地坠落砸到幼安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幼安头顶,肩膀没能幸免,她颤颤巍巍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眨巴眨巴眼睛。
陈氏捂住了嘴巴:“天哪!”
场面一度混乱,周津延快速推门大走出来,横抱起还没有反应的幼安进了长襄候安排给她们歇息的屋子。
周津延三下两下剥掉幼安的脏衣服,扯了厚被子裹住她。
幼安抱着被子睁圆眼睛,和插腰站在她面前的周津延,互相瞪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