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
在与淑妃娘娘商议好一些事情的细节以后,姜然走出了芳华殿,然后撤去了围在大殿之外的红甲禁军。
既然淑妃娘娘不再是敌人,就没有必要再以对待敌人的姿态对待这位聪慧的女子。
要成为天风国的皇帝,这一条路上会有许多挡路的人。
比如三弟姜协。
比如最疼爱的小妹姜格。
即便,姜协从未想过与姜然争夺帝位,即便姜格待姜然极为坦诚。
他们或许也从未想过与姜然为敌,但他们的身份注定了不能成为姜然的同路人。
将他们幽闭在皇宫,是最为妥当的方式。
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成为姜然走向帝王之路的阻碍。
姜然独自一人走到御书房,对空无一人的座椅跪地行礼,久久不曾抬头。
就像十余年前那样。
m.42zw.
那一年,皇帝陛下问他们兄弟二人,想要什么?
那时姜承回道:‘我想做大将军’
姜然低着头回道:‘我想读书。’
十余年后的今天,姜然再次跪在了这里,抬起头,轻轻回答了十余年前的那个问题,“我不想读书。”
我想做皇帝。
我想成为,这个世上最了不起的人。
哪怕为此,付出一切。
姜承回了南疆徐帅的大帐。
见到徐帅以后,他说出了第一句话,“徐帅,我不想争了。”
在徐帅愕然与诧异的眼神里,姜承解了下腰间的佩剑与金甲。
一个将军,身上的盔甲与剑,是比他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也是他的骄傲。
他丢弃了身为将军的骄傲,却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骄傲。
徐帅面色平静,看了眼地上被丢弃的战甲,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为何?”
是啊,为何?
这么多年来,谁不知道大皇子姜承与二皇子姜然在争夺储君之位。
暗地里的争斗数之不尽,牵连到多少条无辜的性命。
费劲如此多的代价和无数的筹划,才换来了今日的好时机。
时机啊时机,稍纵即逝。
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再也找不到像今日这般机会。
“我仔细想过......”姜承轻轻叹了口气,摇头自嘲一笑,“我对皇位一点兴趣都没有,这么多年来,与二弟一直争斗,大概也只是为了我那作为大哥的可笑的面子罢了。”
“我们兄弟三人,与我最亲近的便是二弟。”
“小时候我领着二弟出宫游玩,被一群人欺辱。那时我就在想,是我的拳头不够硬,是我的能力不够强,就是因为我不够强,才保护不了年幼的弟弟。母后从前跟我讲过,当哥哥的就是要保护好弟弟的,但那个时候我却看着弟弟被欺负,那种无力感,我再也不想感受。于是啊,我许多年来始终都不能原谅自己。”
徐帅极有耐心,一直静静聆听。
姜承走向椅子,坐下,拿着桌案上的酒壶猛灌一口,目光有些惘然,低声道:
“父皇问我想做什么,我说,要做大将军。我想着,若是做了大将军便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的弟弟妹妹了,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我啊......寻访名师,苦学兵法,勤习布阵,练武握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终于成了大将军,我以为我足够强了,我以为我能够保护弟弟妹妹了。可是,我忽然发现,二弟手底下已经聚集了无数势力,已在天风国成了大势,他比我更厉害。”
徐帅轻轻颔首,叹声道:“二殿下城府颇深,手段极强,更像陛下,无人能及。”
“是啊,”姜承苦涩笑了笑,“我本以为我会欣慰,会开心,但我没有。我那可笑的自尊时刻提醒着我,二弟比我更强,我不服气。我一直觉得,既然我是大哥,我就一定会比弟弟妹妹更强,只有这样,我才能够保护好他们。”
“于是这么多年来,我与他争,与他斗,他能做到的,我要比他做的更好,他联络朝堂官员,我便联络各级将领,他要储君之位,我也要储君之位。我做这么多事情,只是想告诉所有人,我姜承是他们的大哥,我比所有的弟弟妹妹更强。我甚至想着,若是有一天父皇将储君之位交付与我时,我会拉着二弟告诉他,大哥不想当皇帝,你来做,大哥会一辈子为你守好天风国。”
徐帅看了眼姜承,目光极为复杂,摇头道:“大殿下从未想过,夺嫡之路是一条血路,若是败了,身后一直拥戴大殿下的人,该如何处置,大殿下也从未想过,一个合格的帝王,怎么会留着像大殿下这般手握重权,随时能够影响皇位的人存在世上。”
姜承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南将军,他是皇子,他手底下有数十位为他死心塌地卖命的将军,他也有南疆徐帅的全力支持。
轻轻抬手,便能召集数十万大军。
也就是皇帝陛下,才能够容忍,若是皇位更替,姜承必然逃不了被削职夺爵的命运。
“是啊,我没想过。”姜承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这件事,沉吟片刻,笑道:“我幼稚的把皇帝之位,当成了与二弟的一场游戏。可谁知,随着身后支持我的人越来越多,我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随心而动。”
“那些支持我夺嫡的人,都是极为信任拥戴我的将军,我若是失败,他们的性命难保,我的身后有无数人,有意或者无意的推着我,一直向前走,若是我有片刻懈怠,他们便会跳出来告诉我,这不是一场游戏,这是一场事关上万人的残酷厮杀,比之疆场厮杀,更为惨烈。”
“所以,我渐渐地被迷失了双眼,渐渐地忘记了我想要当大将军的初衷。我只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皇位,像个被人操纵的玩偶,不断向前,再向前。”
徐帅闭上了眼睛,手指敲在桌案上,忽而拔高音调,“我们这么多人站在你的身后,信任你,支持你,为你谋取帝王之位,走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们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陛下被北沧国大军截杀,我们却无动于衷,这已经犯下了足够死上一百次的谋逆之罪!”
“你,我,无数人,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不进一步,唯有一死!”
“结果,你跟我说这只是一场游戏,你不争了?”
深沉的声音回荡在整片营帐,压抑的让人窒息。
静,极静,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