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颐很爱师珩。
他还记得很久远之前的记忆。
那个时候, 师珩抱着她,行走在灯红酒绿的街道上,亲吻着她的手指,在嫌弃她长肉的时候, 很傲娇地给她买冰淇淋。
师不羁的宠爱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说好,但是师珩的宠爱是想要严格教育她但是却又忍不住惯坏师颐。
他还记得那个略显稚嫩的男人在她打针哭得一塌糊涂的时候那温暖的怀抱。
他爱他。
有多爱, 后来也会有多恨。
在黑暗中苟延残喘的时候, 师颐只觉得家人是唯一的救赎。
师颐对于第一次杀人的时候的场景早已模糊不清了。他只记得当时害怕地把刀『插』入那个人的左心房——他精通解剖学所以一击致命。
在那个人死了以后, 他还反复地捅了好几刀。
那个时候他的意识已经来时模糊了, 做的事情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那一世,他因为故意杀人罪被判处了监禁, 然后因为偏离剧情,死于意外。
他不明白自己当时的心情, 那个缩在墙角哭得一塌糊涂的孩子。他还记得师珩看他的失望的眼神,因为那种眼神而延伸出的绝望几乎把他『逼』疯, 可是现在,他却可以冷静地面对了。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觉得, 自己早就不是当年的自己了。当初她会抱抱蹭蹭师珩, 让他帮忙解决她所有的困难。现在,他只会自己解决所有的问题。
师颐靠在椅背上,心说, 我爹是个圣父。
师珩的确有圣父的属『性』, 但是却不是那种盲目的好人, 他不会损害一个人的利益去帮助其他人。
怎么样能让师珩和他站到一面?
染黑他,把他也拖深渊。
师珩醒来的时候几乎要疯了,他整个人是瘫在椅子上,浑身上下都提不起一点劲,眼前是师颐和另外一个男人。
师颐抬起脚,眼神狠厉地踩向一个男人的脸:“对我抛媚眼是吧?『舔』嘴唇是吧?你怎么不去死啊。”
师珩脑子混混沌沌的,他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师颐手里拿着一把手术刀,他把那个人的眼睛和舌头挖出来了。这个男人对他的身份并不算清楚,算是其他人推出来的炮灰和挡箭牌。
师颐心里怎么不清楚,但是这个人的确是恶心到他了。敢对他下手——哪怕没有得手——的男人还真不多。
他一想,心中就烦闷起来。
师颐再次抬起脚,鞋跟碾上那个人的鼻梁,只听几声闷响,师珩瞬间就清醒了,这特么是骨头碎的声音啊。
“师颐!”师珩发现自己就连说话的力气都不怎么有了,喊完这句和耳语没有什么区别的话,他整个人又虚脱了。
师颐的耳力相当强大。
师颐撇撇嘴,他并不是因为师珩的话才停下来,只是想起现在不能杀了这个男人,踩爆他的头不在师颐的计划之中,但是有点不过瘾。于是师颐把脚放在男人的小腹上,狠狠一踩。
男人惨叫一声。
这不仅仅是命根子被踩烂了,就连盆骨也完全被破坏了。
师颐的力气不算小,在他给自己注『射』丧尸病毒后,更是快速增长。他可是养老虎而且可以和老虎欢乐地玩抛抛乐的男人,战斗力简直爆表。
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师颐终于满足了,他从自己腰后拔出一把枪。
师珩瞬间就不好了,这是要杀了他的节奏吗?
师颐精神状态明显不对,做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师珩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剂,自然是没有什么力气挣扎。
然而师颐却靠在了师珩身上,下巴搭在师珩肩膀上,『毛』绒绒的脑袋蹭在师珩脸上。如果不是那个男人在哀嚎,师珩都快要觉得,师颐还是当年那个可爱的小孩子。
师颐把手枪放在师珩手上,师珩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师颐想要干什么,他拼命地想要甩开那把枪,但是他实在是无力挣脱,他看到师颐把他的手指放在扳机上,对准了那个男人。
师颐的声音放得极轻,还带着一点如同孩子一般天真无邪的感觉:“爸爸,他想欺负我,你替我报仇好不好?”
师珩感觉自己要疯掉了。
『药』效渐渐地弱了下来,师珩感觉自己能开口说话了,他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师颐,他欺负你,我也讨厌他,但是我们不能动私刑,通过法律途径解决好不好?”
“不好。”师颐的头偏了偏,让师珩能看到他的脸,“我想杀了他。”
“颐颐,听话好吗?不能一错再错了。”师珩心很累,他真的感觉自己老了。
师颐眼睛暗了暗,果然如此。
他抓着师珩的手,扣动了扳机。师珩在反应过来之前,就被手枪的后坐力往后一顶,眼前一片血红。
“爸爸,你杀了他。”师颐松开了师珩的手,枪滑落在地,发出了沉重的声音。
师颐发出快活的笑声:“爸爸,和我走吧!”
师珩没有尖叫,没有崩溃,他和师颐一样,是那种神经强悍的,死一个人对他来说并不算很强的冲击,只是那种愧疚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师珩他对于师颐的丧心病狂早有准备了,他心里竟然还有点终于来了的感觉。
“不了。”在“被杀了”人以后,师珩感觉自己太过于平静了。
师颐脸『色』阴沉下来,他直起身:“又是这样。”
师珩慢慢起身,缓缓地向外走去,他没有回头看师颐,自然也没有看到师颐手中那一把袖珍枪的枪口对准了他,又缓缓挪开。
要杀了师珩吗?
师颐这样的想法已经不是第一次产生了,但是轮回这么多世,他一次都没有杀过师珩。
就像这次一般。
明明可以杀了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办法下手。
他恨死他了不是吗?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冷笑一声,自己就是贱吧。
师珩也经常死的很惨,但是他比师颐幸运,他不是每次都死的很惨,而且他没有之前的记忆。
作为一个创造了末世病毒的科学家的父亲,即使师珩是向善的,但是正如师颐所说的,血脉,决定了师珩从来无法从这场旋涡中脱身。
师颐不知道看过师珩尸体多少次,又有多少次看到师珩被杀害的过程。
师颐自己也说不清楚看到师珩尸体和死亡过程是什么感受,就连第一次看到,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撕心裂肺,只是伤心。
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压根就是一个冷血的人。也许自始至终,师家那种冷血一直在他的血『液』中流淌,那种恶心的薄情是他天生的属『性』……他不想承认。
师珩这个人聪明,但是很多时候却不知道什么叫明哲保身。在因为师颐的事情而被伤害的时候,他的反抗都是很被动的,甚至有种自虐的感觉。
师不羁他从来不会让自己受苦,他就很少被伤害过。他想要带着师珩走,但是师珩总是拒绝。他说,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又要逃跑?
他真的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吗?
不,正相反,他觉得自己负罪累累。
师珩很倔,从小就是如此。他坚持的东西,便会坚持到底,无论对错。这一点让师颐和师不羁气得想抽他。
师颐没怎么见过师不羁的死亡,倒是看师珩不停地死。
从一开始对杀人者的愤怒到后来淡定地把师珩捆在家里,鬼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每一次他决心恨师珩,在下一次轮回的时候,师珩那从眼睛里流『露』出、藏都藏不住的爱让他恨不起来。
牢笼牢笼。
什么是牢笼?
监狱中那防弹玻璃是。
这个困住他的世界也是。
师珩和师不羁对他的爱更是。
他们的爱,不是冰冷的监禁,更像是温柔乡,让他自己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毁灭世界……对于他来说,不是达不到的目标,很多次,只要他的手按下那个按键,整个世界就会在他手中毁灭。
他也能得到解脱。
无数次的死亡让他无比厌烦。
只要,轻轻地一碰,他的痛苦便会被终结了。
可是他从来不。
他总会看着窗外的星河,倒上一杯红酒,放着宏大的交响曲,在曲子达到高『潮』的时候,拿起一把漂亮的仿古枪,终结自己的生命。
无痛,快速。
交响曲是师颐自己编写的,有时候他会放《世界》,有时候是《牢笼》,有时候是《荆棘鸟》,更多的时候,是《尽头》。
每一首曲子,都邪门的很。那些禁曲『逼』疯人的效果都没有办法和师颐的曲子比。那可是无数轮回、无数绝望、无数鲜血谱写成的乐章。
师颐很喜欢它们,那些曲子再能让人精神错『乱』,也没有无数次的轮回、强迫人在既定的轨道上走痛苦。
这些,都是他自己的曲子。
他每次在重新回到轮回起点的时候,都在想,结束这荒谬的一切多好?让这个世界按照那本小说中所描述的那样,结束在毁灭中。
为什么放弃呢?师颐望着天花板,一岁时软软的身子让他难以动弹。
师珩想要严格要求他却又总是宠溺一波的无奈,师不羁那飞扬快乐的笑容,师曦懵懂之中牵住他的手,师凇和师凌那崇拜的眼神……太多太多了,师颐很多时候会把一些场景混淆,即使是他,也无法记住每一幕,但是那温暖,不知道什么时候积累的爱,让他永远无法终结轮回。
他就是贱,在这个世界对他充满恶意的时候,因为几个人的的爱,把自己再次摔回泥潭中。
他们是牢笼,让师颐心甘情愿地在即将推开笼门的时候再次关上。
明明这一切不过是一本小说,明明这一切都是虚幻的,明明他可以让自己不那么痛苦……
他就像是一个傻子一样,赤足踏在刀尖上,薄衫行于暴雪中,就为了贪恋那点爱。
很不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