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华的问题一出，苏清墨的脸色有些奇怪。
说是如释重负吧，也对，至少他脸色并不凝重。
说是满怀心事吧，也对，从他的脸上看出来担心。
“今早皇上下旨，因于支国老国王病重，巴尔提王子须回国见老国王最后一面并料理后事，余下未举行的两项比试，待到金秋时节再进行。”
“啊？”这消息突如其来又不讲道理，袁华满脸震惊，“于支国还有老国王的？老国王病重？最后一面？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苏清墨长长叹了口气，脸上那一抹轻松的表情变成了深深的担忧，“是啊，我们过去也不知道于支国居然还有老国王的......”
袁华理了理自己的思路，“等一下，既然巴尔提王子叫王子，似乎有个老国王也对啊。”
苏清墨摇摇头，“巴尔提王子之所以叫王子，并不是因为上面还有个老国王，而是因为他尚未登基......按照从前于支国跟大越签订的双边协议，巴尔提王子登基称国王是需要大越皇帝下旨的。这些年也不知道巴尔提王子在忙什么，总不见他到大越请旨，所以名义上就一直都是王子了。”
“等一下，我有没有听错啊，国王？于支国的最高统治者是叫国王的？”
“这倒是没什么问题，哪怕于支国再小，那也是个国嘛，一国的最高统治者不叫国王叫什么呢？难道他敢称皇？”
“好吧，这个没问题了。下一个问题，那老国王从哪儿冒出来的？”
“对，这也是我们不知道的。巴尔提王子统一草原六部大概用了六年的时间，至少六年未曾听说过有这么一位老国王了。”
“老国王病重？”
“嗯，老国王病重。虽然不知道老国王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他为何病重，但是巴尔提王子已经连夜赶回于支国了。”
“啊？巴尔提王子走了？”
“他的父王奄奄一息提了一口气等着他回去见最后一面，他不得连夜赶回于支国啊？”
道理都说得通，可怎么感觉怪怪的呢？
自己跟倪天恩认识了这么长时间，他一直都是都城墙头常驻人员，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老国王让他这么漏夜回奔呢？
“感觉有点怪怪的，但是又合情合理。”
苏清墨长叹一口气，“月儿，你可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什么？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巴尔提王子离开都城总是件好事。比试推后也好，咱们有充裕的时间来应对此事了。”
“对，若不是我昨夜整夜未眠，我也觉得这事真是从天而降的好事啊。”
“你昨晚彻夜未眠？为什么？”
“我明明不想折你胳膊，却连续折了你胳膊五十五次......”
袁华又甩了甩胳膊，“没事没事，现在不痛了。”
“月儿，你......你若是都记得，这事也没那么让人心生恐惧了。”
“我忘了什么？”
“你忘了我折了你胳膊五十五次。”
“那怎么办呢？难道我禀告父皇，让他以大不敬治你的罪？”
“不是这个意思，而是......你若是都记得，昨夜你明明已经......已经是垂死边缘了。”
袁华想起她的那个梦，那么美好，到底是个梦，“唉，我还以为自己做了个梦呢，没想到居然又回来了。”
“回来？你去了哪儿？”苏清墨十分敏锐，听出她话里的关键点。
袁华不想在这个时候吓他，“回魂啊。”
“对，你想起来了回魂一事就好。月儿，你昨夜曾说过你知天命，所以你才会想用掐死我的法子去窥天命。你还说你知道的火枪、红衣大炮，都是从这里看的。”
早知道逼婚这事到这里为止了，自己就不该给他说这些。
“唉，我糊涂了你也跟着糊涂啊？清墨，这种乱力怪神之说，你也相信啊？”
“原本我是不相信的，可是......昨夜我深切地感受到这股神秘的力量了，我不能不信。”
这件事好头痛啊。
“那怎么办呢？”
“月儿，你曾说过你跟陆思禹......我知道你对陆思禹并未男女之情，但你总是处处为他着想，你一定要跟他结成连理的对不对？”
袁华叹了口气，“是啊，清墨，既然你说到这件事，那咱们就聊一聊这件事好不好？”
“嗯，咱们好好说一说这件事。”
“清墨，我对你、对陆思禹，都是一样的，我对你们既无男女之情，又没有任何利用之心。”
“我相信，你对我......你对我是没有男女之情的。”
“利用之心也没有。”
“月儿，能够被利用，说明我有价值，我倒是希望你对我有利用之心。”
这样一说，袁华点点头，“行吧，要说我对你完全没有利用之心也不对，我就希望你能娶吕姑娘。”
不出意外，苏清墨的脸垮下来了，他一脸严肃地说，“月儿，还要我说多少次，我跟吕姑娘......唉，也许是我从前做得不够到位，让你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如今我们既然这么严肃地谈这件事，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对吕姑娘跟你对我一样，没有半分男女之情的。”
袁华自然是不信的，你若对她没有情意，这本书就结束了，作者还弄这么多花样出来？
一想到“作者弄这么多花样出来”，袁华愣住了，苏清墨一夜没睡，他记得所有的事，他反复说这件事十分怪异，这一切是作者改变的。
也对啊，除了作者，谁还有这能力改变这种箭在弦上的剧情呢？冷清月也不行。
对啊，最近冷清月到底在干嘛？怎么总不见她出来呢？
算了，这会儿没时间想她，等这边跟苏清墨谈判成功了再说。
“谈判”两个字让袁华也跟着严肃起来，“我相信你对吕姑娘没有男女之情，就像我对你、对陆思禹没有男女之情一样。清墨，这事原本我不打算告诉你的，可你知道了。”
“你一早便该告诉我的。”
告诉你什么？告诉你，你未来会杀了我？告诉你，你会灭了我大越？告诉你，作者给了我一个小目标？
说了你也不信啊，不仅不信，说不定还把我当女巫烧死呢。
“现在说也不迟。”
“嗯，现在说也不迟。你说你知天命，我的天命你告诉我了。你的天命呢？”
袁华叹了口气，“你知道我对陆思禹并无男女之情，可我却给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苏清墨一脸了然的表情，“我就觉得这事十分奇怪。明明在你眼中看不见对他的情意，偏偏你又为他做了这么多事。你的天命是他？”
袁华点头，“我必须跟他双宿双飞......结成连理。”
后面的什么“没羞没臊”的话袁华不好意思说了，情急之下她会骂人，可正常情况下她还真说不出这些话。
“你甘心吗？”
“你知道什么叫天命吗？”
苏清墨叹了口气，“你知道丽贵妃是一个心思深沉的人......”
袁华有点想笑，她何止是心思深沉啊，根本就是意志坚定的代名词。
她不喜欢陆思禹，她钟意的一直都是苏清墨。
当然了，跟苏清墨相比，她更在意大越的未来。
“你若是跟我母妃说......你跟吕姑娘情投意合两情相悦......”
“月儿，这是不是有点不公平了？”
“啊？什么不公平？”袁华觉得公平得很，明明两个人情投意合的，还在这里装并无情意。
“你知道我的天命，我现在也知道你的天命了。可是，丽贵妃娘娘不知道你的天命......你确定这是你的天命？”
“当然，我若是不听从天命的指引，我的结局一定十分悲惨。你知道在我的天命中，若是我不能跟陆公子在一起，便是大越被灭、我四肢被斩、双眼被挖，惨死冷宫中。”
“冷宫？你嫁给了谁？”
他居然没关心大越被灭，到底不是他的国，灭不灭的他也不在意哈。
“看不清楚，只记得冷宫太凄凉了，我死的时候，腹中的孩儿......”
“你怀了他的孩子都不知道嫁给谁？”
这个苏清墨，是让你问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吗？
“我的重点是，若我不听从天命的指引，最后的结局一定是这样的。你愿意我这样惨死吗？”
苏清墨叹了口气，“月儿，你若是想跟陆公子结成连理，你觉得有几分把握？”
“你若是娶了吕姑娘......”袁华又绕回来了。
“先停一下，我不可能娶吕姑娘的。”
“为什么啊？吕姑娘家世不错、相貌出众、对你情深义重......”
“我也家世不错、我也相貌出众、我也对你......为什么我要娶吕姑娘呢？”
“不然高小姐也可以的。”
“高小姐瞧中了你皇兄。”
“啊？你怎么知道的？母妃还说将高小姐嫁给陆思禹呢。”
苏清墨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却不动声色地按下情绪，“你看，高小姐明明钟意你皇兄，可你母妃却想将她嫁给陆公子。凭什么吕姑娘对我情深义重我就得娶她呢？”
“你娶了她......你娶了她......我就能摆脱必死无疑的悲惨结局了。”
“你嫁的人，是我？”苏清墨实在是机敏，就这样他都猜得出来。
袁华张嘴愣了愣，“我要嫁给陆思禹的。”
“我的意思，原本你是该嫁给我的？”苏清墨笑盈盈地问她。
袁华咽了一口口水，“这个......我不能嫁给你的。”
“你担心我会让你死在冷宫中？”苏清墨眼色如墨，似乎在笑袁华。
冷清月已经重生了，死不死在冷宫的不知道，反正一定不会有好结局的。
“反正我不能嫁给你，我必须嫁给陆思禹。”
“明明都是天命，为什么你就一定相信你的天命呢？”苏清墨这是釜底抽薪吧？
“那你信不信你的天命？”袁华将这球扔回去。
“我信我自己。月儿，你若是知道我从前经历了什么，你便知道从来都没有什么命中注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要你自己去争取的。”
“你若不信天命，那我们今天谈不下去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一路走来，都是严格按照天命的要求在做......你从前飞扬跋扈任性妄为，可你到底是皇上、丽贵妃娘娘最为宠爱的公主，可以说得上是大越最为尊贵的女子。”
“所以呢？”
“你是不是从中秋盛宴的时候开始知天命的？”
苏清墨才是穿越来的吧？这都知道？
“嗯，你怎么知道的？”
“公然邀约陆思禹为你奏乐，如此大胆的行为......虽然你一向大胆，可你的大胆从来没有用在陆思禹身上。”
废话，那时候是真正的冷清月，她一门心思就想跟你在一起，她的大胆都放在你身上了。
“月儿......清禾之行，也是你给陆思禹的机会吧？”
说是袁华给的机会，其实也是丽贵妃给的，不过这机会既给了陆思禹，也给了苏清墨。
“嗯，算是吧。”
“推恩令......推恩令你是给吕姑娘的吧？”
袁华已经放弃抵抗了，苏清墨实在太过聪明了，自己真不是他的对手啊。
“你怎么知道的？”
“每一次你都希望我能娶吕姑娘，你以为......你以为我定然是看重公主身份的人......你心中想的，若是吕姑娘得了公主的封号，便能让我接受她了。吕家......吕姑娘作为都城四美之一，高家的目标是你皇兄，她家中......原本也是为了太子殿下的。可她一意孤行地非要做公主......断了自己太子妃的前程。”
“所以，你准备辜负她吗？”
“果然......月儿，你能听我说完吗？”苏清墨笑了。
“说嘛。”
“按照你的计划，推恩令挑出异姓公主，该是让我娶了吕姑娘，你就可以避免了跟我的婚约，安安心心地想如何嫁给陆思禹了，对不对？”
这确实是袁华心中的想法。
“可是，你看看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袁华叹了口气，“运气不好。”
“只怕不是运气。巴尔提王子前往大越逼婚......这是如何说呢？清墨从来不知，巴尔提王子对月儿竟然如此......志在必得。”
“所以啊，运气不好嘛。”
“只怕这推恩令一出来，巴尔提王子便想到了这个法子的。为什么特意挑了这个时候逼婚，还点了名儿非要你清月公主......”
“其实......只要不是嫁给你，便是嫁到边疆也行的。”
袁华一点都不挑了，只要不跟男主纠缠下去，陆思禹算男二也行，倪天恩算男二，也行吧。
她就是这么随和。
“你是不是才起的这个念头？”
“嗯，从前我都一门心思地想要嫁给陆思禹......我的天命是嫁给陆思禹，巴尔提王子不是我的天命。”
“可是你起了这个念头？”
“嗯，起过。”
“所以比试到一半，未曾听说过的老国王出来了，比试被强行中止了。”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若还想着不嫁给我，你一定不会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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