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袁华穿过来的身份是公主,可她还真没想过用公主的身份狐假虎威,更不要说用公主的身份招摇撞骗了,可倪天恩带给她的消息却让她忍不住第一次认真利用起公主的身份了。
宝婵将收捡得妥妥帖帖的大越皇室盛装给袁华穿戴整齐了,这一次的隆重程度,便是金步摇都用了三支,更不要说能论斤卖的珠钗、翠玉之类的宝贝了。
层层叠叠的盛装、金光闪闪的钗饰、不怒自威的妆面,铜镜中的袁华看起来真是大越皇上和丽妃娘娘的综合体。
既威严又妩媚,比上一次中秋盛宴多了皇家尊严而少了灵动之气。
穿戴整齐,宝婵将胳膊递给袁华,“公主,倪公子这次准备得十分妥当,咱们一出场便能镇住姓徐那狗东西的。”
若是按照宫中的规矩,袁华不至于只有四个丫头的,但倪天恩给她准备了许多护卫军,看起来反倒比在宫中更威严了些。
八人大轿将袁华抬着行了半炷香的时间,终于停了下来。
轿外有人尖着嗓子喊道,“清月公主驾到。”
听到许多人异口同声地喊道,“叩见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宝婵等了一会儿,外面一片寂静无声,“都起来吧。”
袁华将手向外一伸,宝婵立刻将手递了过来,轿帘也有人打了起来。
袁华庄严地从轿子里踏了出来,一眼就瞧见眼前红彤彤一片,地上居然有红毯子!
愣了一下,公主果然代表了皇家尊严,便是清禾城也给她弄了这一出。
宝婵看到袁华愣了一下,轻哼一声,“徐大人当真懂得接驾啊。”
跪成一片的人中一个肥得像个球似的人麻利地站到宝婵面前,“不敢不敢,公主大架亲临清禾城,此乃微臣的本分。”
珠光宝气的袁华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地,“徐延儒,你的治下,清禾当真是个好地方啊。”
徐大人一直低着头做谦恭状,听了袁华的话,居然能够厚颜无耻地抬头邀功,“微臣不过是尽了臣子的本分,如今清禾风调雨顺人人安居乐业,那也是天佑我大越......”
宝婵打断了他的话,“行了,这是要在这里接圣旨吗?”
徐大人抖了一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臣徐延儒......”
宝婵继续打断他,“便是你肯在这里接旨,公主殿下也不能在这里宣旨吧。”
据倪天恩说,这是丽妃娘娘吹了很多枕头风才得来的口谕,至于真相是什么,只有等回去了袁华才知道。
目前来说,这道口谕一定能帮袁华立于不败之地的,更不要说倪天恩带袁华去看的那些真相了。
之所以不在这里宣旨,那是怕事情闹大了,徐老爷无法收场干脆破罐破摔。
徐大人是只老狐狸,原本听来的消息就是苏、陆二人和清月公主前来清禾调查灾情,这么长时间了,只见到苏、陆二人,还以为清月公主只不过是挂个名,所以才放心大胆地跟苏清墨暗中达成了许多交易。
这会儿听宝婵几次三番打断自己的话,看来清月公主也不是什么养在深闺的简单女子啊。
“微臣恭迎公主殿下。”
袁华余光中看到苏清墨、陆思禹站在人群中,他们的表情看不见,但可以知道陆思禹恢复得很好。
徐延儒卑躬屈膝地将袁华等人迎进了府邸,袁华一看这么大的宅子,心中已经知道清禾大灾的钱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这雕栏玉砌的亭台楼阁,都是清禾灾民的命换来的啊。
这大小园子、池塘里的奇花异草、珍稀走兽飞鸟,都是一条条人命啊。
袁华站在院子中,早有人将椅子摆放在中央,宝婵扶了袁华坐过去。
“徐延儒接旨。”
“嗵嗵嗵”跪倒一片。
“奉天承运皇帝口谕,朕听闻清禾有异,着清月公主、安远府苏清墨、绥宁府陆思禹彻查清禾一事。清月公主所到之处,如朕亲临,相关人等据实禀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袁华已经知道这必定是道假口谕了,不过就算时候皇上问起来,也可以说是彻查清禾灾情需要。
丽妃娘娘的枕头风也一定能保证假口谕一定能变成真口谕的。
现在来看,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这口谕是假的,也得陪着袁华假戏真唱下去。
“徐大人,这一次本宫到清禾来,便是想查一查传闻中清禾异情。”
徐大人不仅身上像个球,脸上也堆得全是肉,平白地将一张脸撑成了一个球,也不知道他从前五官如何,但现在看起来真的跟一个球没什么区别了。
虽然胖成球形,却是十分灵活,窸窸窣窣地跪行上前,“公主,皇上将清禾交给微臣管理,原是对微臣的信任。微臣祖上数世为朝廷效力,虽然都是些入不了眼的芝麻绿豆小官,却从不敢辜负皇上的信任、朝廷的嘱托,虽然不至于人人锦衣玉食,但清禾城里倒也能保衣食无忧,清禾并无异常。”
“哦,清禾无异常?”袁华从宝婵手中接过茶杯,饮了一口茶,不咸不淡地问道。
徐大人心理素质杠杠的,也许是因为跟苏清墨已经达成了共识,才赶到清禾的清月公主能知道什么呢?
这事对亏听了苏公子的劝,将那些难民、死尸全都转移了,否则公主驾到还真瞧了个真真的。
“启禀公主殿下,清禾历来皆是西北粮仓鱼米之乡,便是有些灾情,也不算什么大事。更何况这些年蒙皇上恩典,自然是人人吃得饱穿得暖安居乐业。”
“好你个欺上瞒下的徐延儒,你也知道清禾历来都是西北粮仓鱼米之乡啊,你也知道父皇减负是恩典啊,你怎么有胆子说得出人人吃得饱穿得暖安居乐业这话?”
“啪”地一声将茶杯砸在地上以示愤怒。
徐延儒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公主息怒,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既然知道该死,便将这事细细道来。”
徐延儒低着头做痛定思痛模样,“清禾确实是西北粮仓鱼米之乡,公主有所不知,近些年来,清禾确实遭了些小灾。不过,清禾到底有些余粮,若是撑一撑,这小灾也不碍事的。”
“小灾?不碍事?你且说说这灾如何小?如何不碍事?”
“启禀公主,三年前皇上下减负恩令时,清禾便有些虫灾。微臣不才,原本是想着尽早向皇上禀告此事的。可偏偏皇上体恤民情,早已将减负恩令推至清禾。微臣便是一时再有些难处,又如何能开得了口向皇上要求赈灾银子呢?”
“原以为这虫灾不过是一时过境,谁知道虫灾过后,清禾三年雨水不足,所以才有了这次小小灾情。”
他倒是挺会避重就轻的。
“哦,既然是小小灾情,那徐大人且说说这灾情如何小,徐大人又是如何赈灾的呢?”
宝婵又递上一杯茶,方便袁华随时翻脸砸茶杯。
“说起来惭愧,微臣一直铭记皇上恩典,便是清禾遭灾之时,此等小小困难又如何难得了清禾人民呢?微臣想着,皇上日理万机,这等小事就不需皇上操心了,便召集了清禾城中大小乡绅,将自家余粮捐出,帮助灾民度过难关。”
“那就是说清禾灾情已经过去了?”
“启禀公主,真是如此。”
袁华不想砸杯子了,耳朵痛,将茶杯递给宝婵,“徐延儒,本宫给了数次机会,你当真不要了?究竟为何还想隐瞒?”
球一般的徐延儒转头看向玉树临风的苏清墨,似乎想让苏清墨为他做保。
可苏清墨却盯着袁华发呆,连陆思禹给他递眼色都没看到。
袁华等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徐延儒,本宫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既然如此,本宫倒想请你这本地父母官带个路,给本宫指一指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了。宝婵、六月,我们走。徐延儒,你真当本宫毫不知情啊?”
宝婵搀扶着袁华站起身来。
徐延儒迅速思量了一番,决定赌一把袁华是在诈他,“启禀公主,清禾确实遭了些灾,微臣已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袁华笑着点头,“好你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本宫就让你徐延儒开开眼界,看本宫如何在你清禾地界上给你来一出戏。宝婵带路,青山岗。”
仿佛一个晴天霹雳,“青山岗”三个字一出,徐延儒立刻瘫软在地,“公主饶命啊,公主赎罪啊,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嗵嗵嗵地开始磕头了。
“徐延儒,你现在可愿意老老实实给本宫一个交代了?”
徐延儒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可袁华忘不了青山岗上饿殍满地的凄惨景象,更忘不了尚未断气的难民被赶到青山岗等死的人间惨剧,徐延儒的眼泪根本不是悔恨,而是懊恼怎么被自己发现了青山岗的秘密。
“微臣该死,微臣不该好大喜功隐瞒灾情......”哭得这个伤心啊,官袍上全是鼻涕,可是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三年前,皇上减负恩令下来,清禾赋税原本已减少一半,按理说清禾该是大越最好的一块儿地方了,可谁知道竟然遭了虫灾啊。公主有所不知,那一年的虫灾是何种景象,一眼望过去,没有一丝绿色的,蝗虫所过之处,一片狼藉啊。”
“哦,真是虫灾吗?”我看你怎么编故事。
“微臣不敢欺瞒公主,确实是虫灾,而且是百年未见的虫灾啊。可怜咱们清禾的老百姓啊,眼瞅着到了收获的季节,谁知道铺天盖地的蝗虫过境,哪里还留下一丝半毫的粮食啊。”
“徐延儒,既然清禾遭此大灾,为何不向皇上禀告呢?”
“公主殿下,请赎微臣好大喜功啊。清禾一向独得皇上重视,咱们大越境内正经八百的江南玉米乡都未曾得皇上减负恩令,只清禾得此恩典,那是皇上等着看微臣有所作为啊。”
“所以你的作为呢?”
“正是微臣好大喜功,所以才想着凭了清禾往年的余粮,定能度过此次难关。所以......再加上北边征战,粮草早已去了北边,微臣怎么开得了口向皇上讨要赈灾粮食啊......”
“这么说起来,本宫还得感谢你为大越所做的考虑了?”
“微臣不敢。也是微臣好大喜功,所以才将这事变得如此不可收拾......”
“终于肯说实话了,好你个不可收拾。”
嗵嗵嗵,又是一轮磕头。
“你的头且留着点吧,若是清禾灾情解不了,只怕你这颗脑袋再磕上千百个头,也脱不了你的罪。”
嗵嗵嗵,又一轮磕头,“微臣该死啊。原本三年前虫灾已让清禾遭了重创,微臣错误估计了当时的情况,误以为凭借清禾历年余粮能够度过难关,给皇上省下些银粮。谁曾想,第一年是虫灾,第二年便是涝灾......”
“清禾有涝灾?”袁华十分想唾他一脸,这三年清禾不说风调雨顺,也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涝灾的。
你编也给我编个像样的理由行不行,你说旱灾我都信了,你跟我说涝灾?
“是啊,公主可是不信?微臣原本也是不信的,从来没听说过西北能有涝灾的,可偏偏就是祸不单行啊。虫灾过后,确实是涝灾了。清禾再是有多少余粮,也扛不住连续两年的灾情啊。也是咱们清禾上下团结,这一年的涝灾虽然收成极差,到底吃糠咽菜地共度了难关。”
“既然共度了难关,那青山岗又是怎么回事。”
“公主且听微臣一一禀来,要说清禾这事遭了邪了,第一年虫灾、第二年涝灾,谁会想到第三年竟是旱灾啊。”
好样的,果然旱灾来了。
也好在只是三年的时间啊,若是多几年,你是不是把所有的灾难都在清禾头上安个遍?
“想不到今年雨水充足的情况下,清禾竟然会遭旱灾?”
“确实如此,微臣想到了虫灾、想到了涝灾,却未曾料想到,今年竟然是旱灾啊。可怜我清禾百姓啊,求神拜佛都不得一滴水,庄稼只见种下,不见有收获啊。三年大灾啊,公主殿下,我清禾真是遭了大灾了,连续三年大灾啊。”
“既然如此,为何不禀告皇上?”
“这可是微臣一时糊涂错过了最佳时机,原想着虫灾来了,咱们扛一扛就能过去了。谁知道后面来了涝灾,原想着上下一心扛一扛,了不得咱们众志成城撑过去就好了,谁知道今年竟是旱灾。”
袁华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给徐延儒拍手了,“好好好,想不到我大越竟然出了这么忠君爱国的臣子,真是大越之福啊。徐延儒啊徐延儒,你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押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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