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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元光(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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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劝民真道可得仙寿,修善自勤,反言仙自有骨录。非行所臻,云无生道,道书欺人,此乃罪盈三千,为大恶人——《老子想尔注》

——

公布了“元光论”后第二天,康朱皮就约李丹英去静室里弈兵棋。

康朱皮知道,他那套“元光生道气”理论的神秘主义外壳,大部都是直接化用早期道教的说法,特别是“道”与“气”的关系,更是直接取材于《老子想尔注》、《老子河上公注》和《太平经》的部分理论,只不过早期道教一直没有解决好“道”与“气”的关系,二者时而功能重叠,时而分高下主从,故康朱皮才要叠床架屋,在上面弄个预留了精神性和物质性双重插槽的“元光”出来。

故相对于懵懵懂懂只有万物有灵知识的巫师们,以及满脑子拜火教二元循环论及密特拉秘仪主义的米薇,读久了道教经典的李丹英应该更能“理解”康朱皮的想法,同时也是目前最能帮康朱皮完善宗教理论部分的人。

理论不完善可不行,他的手下们因为米薇的铺垫,早把康朱皮看成半神,说动他们盲从也容易,但全靠忽悠文盲“为元光”而战显然不利于队伍建设,康朱皮总不能全靠武力而不要辩经,那大家不一路打砸抢烧搞破坏才怪。所以,无论是抑制李丹英独走搞“李王降世”,还是康朱皮要完善理论体系,

“这盘让你突骑、游骑、砲,如何?”

“不要。”

“让突骑和游骑怎么样?”

“不、不要,快下,我平砲了。”

走了二十多步,康朱皮刚吃了李丹英一个突骑,两人却都有些心不在焉,眼神飘忽,互相都有些欲言又止,忽然,两人异口同声讲道:

“我......”

“我......”

“你先说。”康朱皮尴尬地捏着棋子,伸出手,请李丹英先讲。

“我想说,米、米薇跟我讲,你弄了什么,什么元光论,什么人人皆可与神合一,远胜于天师道,我、我、我想......”李丹英开口,却支支吾吾起来,康朱皮眨巴着眼睛,当即应道:

“她不跟你仔细讲?唉,我来跟你讲吧,正好我也想请李天师听。”

“元光如水波,流溢而下,元光如细不可见的朴,如气般弥散,故流溢下的光能形成万物,这元光流溢发散成气之律,便是最初的道。”

康朱皮又开始摆他那套神秘主义逻辑,向李丹英解释起来:

所谓道,就是元光流溢的规律;所谓气,就是元光流溢而下形成的光朴,是万物的材质,康朱皮毫不介意地使用了《道德经》里基本物质粒子“朴”的概念来作为气的构成要素。

如果没有道作为规律去约束,那么源光而出的光尘就会逐渐沉降,成为黄土泥沙,最终化为尘埃,一无所有,形成不了万物。但是因为有道在匡正,所以光朴凝聚,才形成了万物。

万物因道而成,因气而生。

永恒的流溢(运动)是“元光”(宇宙源点)作为世界本源的“道”(规律),流溢而成的气(物质)也在按照“道”(客观规律),不断地发散、凝结和继续流溢,最终在道和气的二元作用下形成了天地、日月、水火以及世间万物,反过来世间万物的存续都是源光流溢的具现。

“所谓道承于气,气行于道。气成道法,道以气现,道与气皆是元光之流溢,所以我认为......”康朱皮在强行把这段后世宇宙起源科学用神秘学的套路蛋疼地掰出来后,赶紧转移话题:

“元光是万物的起源,流溢之光朴形成万物,也包括人,故人是元光的一部分,通过努力就能返回元光,进入永恒的太平世,这便是成仙。故以前你问我的那个成仙的问题,我现在有答案了,仙人应无种,人人皆可成仙。”

“人人,都能成仙?”李丹英咀嚼着康朱皮话语中的含义。

“元光无穷无限,因此道有千万亿万,不可尽,凡道皆可成圣成仙,凡人研一道可以,研十道百道也可以。”

康朱皮此时信心满满地讲,说来也怪,他发现自己也有忽悠人的潜质了,讲起形而上学来脸不红,心不跳。

“照你所说,孔、孔子不研习黄老术,也、也能成仙了?”

“孔子有教无类,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这些话足以万世流传,如何不能成圣成仙?”

“墨子呢?”

“墨子格物致知,洞察物理,不是圣贤仙人是什么?”

“老子呢?”

“李天师,你比我熟,老子肯定是圣贤上仙了。”

“荀子呢?”李丹英来劲了,问个不停。

康朱皮也索性

摊开双手,直抒胸臆:

“荀子说,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尧之德,不能让太阳南升北落,桀之戾,不能让四季颠倒,这不就是领悟了元光之道?这还不是圣贤?”

“都、都是圣贤,康胡儿,你干脆说老农也能成圣成仙好了”

“对啊!”康朱皮拍着胸脯,想起袁大德鲁伊的事迹,信誓旦旦地讲:

“你如何知道老农民不能成圣成仙呢?若有老农能种出亩产三千一百斤的嘉禾,推广天下,令海内再无饥荒,人皆温饱,他又如何不算圣贤仙人?”

“有、有那种嘉禾么?”

“怎么没有,一定会有的,我还能撒谎不成!所谓仙人,敢为天下之先,功绩福泽万民,察万物之道理以化民,都可为仙。李天师,李阿姊,你救助了那么多饥民,如果能总结出相应经验,流传后世,让灾年百姓过的好一点,不至于饿死那么多人,多活万人,十万人,你如何不能成圣贤啊!”

听着康朱皮的慷慨陈词,还有突如其来的最后一句吹捧,李丹英虽然面色沉静,但眸子忽然亮了起来,显出她内心的高兴。

“但有一种人,如果执迷不悟,为所欲为,就不能成仙。”

“什么人?”

“求长生不死,特别是为求长生以至于害民的人,这就是悖道,绝不能成圣贤。”

修仙、炼丹、导气、服食、房中是西晋世家豪族的重要生活行为,在凡尘称王称霸,肆意妄为还不够,世家们还要斥巨资去追求长生不老,或在死后世界也能位列真人仙官,继续作威作福。

而要赢得百姓黔首的支持与理解,也为了节约实际资源,康朱皮就得把求长生当成“元光道”着重批判的行为,并以此为基点,把矛头对准最腐朽落后的那批世家高门。

李丹英理解的很快:

“人,元光流溢所生,命逝,亦即元光之流,人终有一死,此即天道,长生不死则是拒返元光。这、这、这就是你言下之意?”

“李天师果然聪明,一点就通......”

康朱皮很是高兴,差点把“宇宙中的物质总量恒定不变”这个科幻设定脱口而出,想了想还是不妥,便改口道:

“李天师说的一点无错,元光永恒流溢,而人能努力成圣贤,圣贤之人,死后返回元光,从而达到真正的永恒与崇高。而人求长生不死,不仅拒返元光,悖逆元光流溢之道,还贪墨财物,空费钱粮,耽误了其他人的努力,这怎么行?”

“那、那、那我以前也炼丹服食,怎么办?”

李丹英自从目睹了上谷饥荒惨状,便对修长生而登仙的理论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故康朱皮所说恰好契合她所想,但她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她以前也沉迷此道。

“我不是反对炼丹术,是反对斥真金白银、民脂民膏而求个人长生,若炼丹是为了炼药治百姓,是为了格物致知以晓天地万物之道,那便是遵循元光之道,没有任何问题,就像《墨子》与道术联系紧密,对百姓亦有大用。”

炼丹术暗含着一定的早期科学原理,康朱皮也不准备一刀切,特别是李丹英的丹炉就可以当成早期的蒸馏器,既然她之前能用其蒸取“仙药符水”,康朱皮有粮有酒的时候,就可以用来点高度蒸馏酒的科技树,当然不是用来喝或者卖的,而是满足战地消毒的需求。

李丹英点了点头,两人讨论地气氛越来越热烈,接着准备给这种“求长生以至于悖道”的人扣上专有名词的帽子,以后批判类似的人或事也简单。

“邪魔?魔鬼?无光鬼?”康朱皮摸着下巴,又陷入了起名困难症。

“康胡儿,你、你、你怎么提西戎夷佛的说辞?我不喜欢。”

李丹英摇头,否决了康朱皮挪用佛教术语的想法,坚持要用道教“原生”词。她觉得既然既然人是元光所生,那些悖道逆德之人,光朴光气就会从他们身上逐渐流溢殆尽,导致他们最终坠入黄泉,先变为元光含量较低而无智慧的一畜。如还不悔改,就会化为流沙,直至被流溢之元光冲散卷走,沦为一片虚无,到了那个地步,既不再有生时的享受,还会被永远遗忘,“连鬼箓上都不会有记载”,不能再享受子孙的敬意。

“堕落的一畜、流沙乃至虚无么?”

康朱皮觉得这样也好,正好借着“人死后会化为流沙”这个话题,在元光论理论中补上死后世界这一环,尽管人死后究竟怎样,是个在目前的科学技术条件下完全无法证实或证伪的纯“神学”理论问题,但却给早期道教在理论上留下了一个没有完全解决的漏洞,给后续发展带来了致命的麻烦。

人终有一死,而对于死亡这个必然结局,古人很难理解,更难接受,也就愈发恐惧和迷信。有的人想逃避死亡,想求长生不死,但无论采用什么样的方法,求长生都毕竟脱离普通百姓物质水平,并不能解决大众需求。

有人则基于现

实人间,构想出一对美好与可怕对立的死后世界,例如“太平世”和“黄泉”,这本来是各民族宗教的必然现象,但道教又犯了康朱皮吐槽的“中国式实用主义神学”错误:

不要明天,不要后天,就要今天,恨不得一代人的工夫就建立人间道国,创好永恒太平世,天上神国与凡世人间合二为一,每个当代人在太平世里都能看到长生不老与永远太平的美好生活,李丹英搞什么李王降世也是基于同样的套路。各类民间宗教造反者不考虑社会生产力局限的乱来,最后自然都难逃失败的命运。

既然全体长生与人间道国都不可实现,基层只能继续流行各种迷信巫术,最后让轮回、地狱等概念趁虚而入,大量占据百姓的精神世界。

康朱皮觉得要严厉打击“轮回”概念,这不单为了应对将来“南朝四百八十寺”浪潮的冲击,而且“轮回”也容易成为一种精神麻醉剂,让人放弃今生的努力,靠献祭、捐纳、苦修等种种背离现实生产的行为,求下辈子和今生的“心安”。

既然没有轮回,那人生没有读档重来,也没有逆来顺受等来生的可能,所以才要继续“入世”。故康朱皮与李丹英商议之后,“觉得”人死之后有三种结局:

最好的结局是成为圣贤,或次于圣贤的存在,那些努力奋斗实现自身价值的人,就能返回被称为“太平世”的元光,补全一切凡世的缺憾,满足任何需求。

最差则是放纵自我,失去一切光朴,变成流沙,最后什么也剩不下。康朱皮把中国传统的阴间“黄泉”、“地下”概念做了修订,把里面蕴含的厉鬼、恶魂与暗无天际的黑暗等内容全部删掉,毕竟西晋相当一部分yin祀是以厉鬼孤魂崇拜为主,这都是康朱皮的打击目标。

“厉鬼精怪只是人对元光流溢之道的错误认知所化,而崇拜厉鬼更是让信众自身的元光流溢的愈来愈快,不会得到任何好处。”

而大部分的人,还有他们最关心的祖宗,康朱皮当然不会说“你们的祖宗不信元光,所以你们的祖宗在黄泉受苦”这种话,在资源远不够普及科学基础教育的前提下,为了争取大多数,必要的理论精神慰藉剂还是要给。

于是两人折衷一下,“格物致知”之后“得出结论”,大部分人死后,肉身与精气都会继续参与四季循环,继续万物生死,最终变为道与气的一部分,历经岁月洗礼,再次凝聚成纯粹的元光,返回永恒永在的元光,与先前抵达那的祖宗们团聚。

“就这样吧,将军!”

康朱皮将兵卒拱到李丹英的老帅面前:“元光之道流溢不止,当下足以编写成经的就这些吧。以后若是流溢之物产生了大变化,这经义自然要跟着变,所以,先写成这样,节约纸。”

“我输了。想不到这么短,我、我还以为要写几百卷经来阐述,节、节约纸是什么意思啊?康胡儿,你着实有趣。”

李丹英一如既往地干脆推秤认负,之后少见地笑了,接着说:“不过,我、我还有问题,末世之说,康、康郎君怎么看?”

“切,几百卷经,还不如弄死我得了。”康朱皮抓抓头发,也笑了:

“没有末世,末世只是流沙们用来吓唬凡人的,世道的腐朽、不公、混乱,只是流沙追求个人私欲而践踏他人努力而造成的,而不是元光流溢而成的结果。”

“那太平世呢?每个人,嗯,都能努力成仙的太平世,能、能建立么,要多久?”

康朱皮笑着,摆摆手,回答道:“能建立,但我不会预言一个未来的事件会具体在什么时候发生,这不符合流溢之道。”

“好吧,”李丹英不再追问,开始收拾棋盘,突然她想起了什么:“对了,那个谶言,我不准备继续传下去了。”

“谢谢,非常谢谢。”

“因为康郎君之说,总有一日,会比我的谶言还可怕。”李丹英忽然又笑了,康朱皮这才发现,原来她也会像他一样坏笑。

“切。”

“还有,”李丹英顿了下,清了清嗓子,深深地低下头,不敢看康朱皮,声音细如蚊鸣:“你受箓的时候,我也去,不、不、不,不是和你,喊上你阿姊。”

“诶?!”

——

阿弟扶住我的肩膀,吟诵着《密特拉·亚什特》的段落:“追随正道却被剥夺权利的穷苦人,若是向密特拉神祈祷,他们虔敬的声音将上达诸天,在大地四周回响,遍及七大国度......”

阿弟的明眸闪着深邃的灵光,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亚什特》的段落:

“他庇护百姓庶民,使之生活幸福,他确是众民幸福的捍卫者.......那天界的首领捍卫人们的善行......那天国属于贫困的百姓......”

最后,他望着我,我望着他,在那个他公布元光论神启的日子,我看到了他身披万道霞光,也记住了他说的话:

“是百姓

黔首对公平、正义与富足之道的期盼,凝结成了密特拉神,而非密特拉神反过来将公平、正义与富足恩赐给百姓黔首......与其祈之,不如取之!”

——《米薇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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