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这种事,有时候像谈恋爱一样,讲缘分。有些人天生就合得来,或者说,像钟越这种人,对白杨特别合得来。
白杨想做什么都太明显了,钟越嘴虽然结巴,心思却很灵敏,两个人第一次合唱就十分成功。白杨是个蹬鼻子上脸的性格,钟越的默契配合更让他自我感觉良好,他果断按b站风格直播卖萌,在台上向大家祝贺圣诞。
酒吧响起热闹的笑声和掌声。
李念给世安倒上酒:“金董事长,这个新人,你说我签不签?”
世安只笑,不说话。
李念:“是不是白杨的好垫子?把白杨的声音都衬出来了。”
是实话,李念没有胡说,白杨清亮的声音,在钟越温柔低沉的声线里,像是一缕盛夏的阳光,不足的地方都被钟越宛转地遮掩过去,倒显得两人都十分地会唱歌。
世安看一眼台上的钟越:“只是结巴这点可怎么好?”
李念正中下怀:“你说白杨是不是特别爱说话?”
世安想了想白杨的聒噪,不禁沉痛地点头:“他是有点太爱说话了。”
李念畅快地笑:“这就是用着他的地方了,反正采访让钟越别开口,白杨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钟越越是不开口,注意力就越是都在钟越身上,也就显得白杨不那么烦人了。”
一旦接受了钟冷白热的设定,还会觉得白杨很萌呢。
世安赞同地点头:“既然这样,那是再好不过了——我看这个钟越人也挺好,白杨跟他一起,我也很放心。”
李念又心领神会地笑:“你这快成白杨干爹了,钟越还能吃了他吗?”
钟越的签约,就这样在酒吧里拍板落定。
四个人在酒吧聊到快半夜。李念跟钟越一起走了,白杨没喝酒,开车送世安回家。
走到大半路,世安还在回味白杨刚才的表演,诧异道,“是不是我看错了,你刚在台上,怎么专盯着我一个人看?”
白杨立刻否认:“没有。”
他要是犹豫一下,世安或许就信了,他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世安便往他脸上细细地端详:“你说谎的时候,眉毛就会打结。”
白杨不由自主就往后视镜里照自己的眉毛,两条眉毛在镜子里局促地扭动。
世安点点头,笑出声来:“这可是不打自招。”
白杨恼怒地从镜子里瞪眼,世安连忙按住他方向盘上的手,“好好开车,别照镜子。”
“红灯呢!”
“那也别乱看。”
白杨在那红灯迷离的光里,泄气地笑,“其实刚才我在紧张,我唱得又没有小钟好,就脑子一热非要出个风头。”
世安微笑地看他,“哪里不好?我爱听得很。”
白杨于是真的脸红了,只好又瞪世安一眼,世安指指前面,“哎,绿灯了。”
白杨强行圆场:“反正我心里一紧张,就想找个人盯着,一眼没看到别人,就看到你了。看着你我比较放得开。”
世安夸张地照镜子:“……看我就能放得开?”
白杨瞥他一眼:“主要你够丑。”
世安也不生气,笑眯眯地问他:“这办法很不错,谁教你的?”
白杨迟疑了一下,脸慢慢僵下来。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之后他都不再说话,不管世安怎么逗他。
一直走到世安家门口,车子停下来,世安只坐着不动,白杨等了半天,不见世安下车,终于转过脸来看他:“你怎么了?”
世安踌躇道:“……是不是我过去对你做了什么不应该的事情,是我教你盯着别人看?”
白杨噗地笑出来:“想什么呢?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世安诚恳地捧起白杨的手:“要真是他做了什么,我替他跟你道歉,你要是觉得不解气,你想要什么就说。”
白杨干脆地推开他的手:“我要你这车。”
“行啊。”
“……你这房子我也喜欢。”
“也可以啊。”
白杨:“你公司股票给我一半儿。”
世安:“……那你得会打理,不能瞎折腾钱。”
两个人面面相觑,各自都哈哈大笑。白杨看了看门里冻得鼻子通红的保罗——世安架子够大,自从他“失忆醒来”,便用不惯指纹锁,要求管家必须来迎接他进门。
白杨趴在世安身上,向门里喊了一声,“保罗你进去吧!我跟金总还有事儿!”一面抬头问世安:“金大老板,能不能陪我聊一会儿?”
世安无奈地笑:“你都把人赶回去了,你说我陪不陪你呢?”
雪越下越大,可是十分宁静、十分寂寞。无声的大雪慢慢拥吻着这座古都。
白杨拉着世安从车里下来,顶着飘落的絮雪,慢慢把李今的事给世安说了一遍。
他没喝酒,心里却像醉了。因为高兴。
他此时此刻有难以言说的、强烈的倾诉欲望。
真的,遇见这个金世安之后,他的人生每天都比过去过得幸运。认识了经纪人,又认识了钟越。
白杨很想让这样的世安了解自己,更多一点。
也从没想过自己能这么平静地去谈李今。
大概就是所谓的已经过去。
南京是座奇怪的城市,热的时候被叫做火炉,可不在这里生活的人不会知道,南京的冬天也是冷到无处可诉。
像人心,热的时候有多热,冷的时候就有多冷。
那样潮湿的冷,像能冰冻四肢百骸。
可白杨不觉得冷,因为靠着世安就觉得非常暖和。
世安怜惜地掸落白杨身上的碎雪:“现在还放不下李今吗?”
白杨抖了抖衣服,深吸气道:“滚他妈的蛋,他还没你对我好呢!老子吃屎才想他呢。”
世安笑道:“这算什么?我这就算对你好了?我的好你还没见过呢。”
白杨感慨地靠在身后的玛莎拉蒂上,“别,大土豪,你今天把车送我,我这辈子都给你烧香。”
世安放声大笑,“你就这么喜欢这台车?车库里面随你挑去,钥匙都归你了。”
白杨跳起来:“哎,这个不够好,房子钥匙呢?”
世安不说话,只拨弄手机,片刻便对着电话说,“保罗,把房子钥匙拿来,旁边紫金花苑的,枕霞别墅的,一样拿一套来。”
保罗还真就拎着三串钥匙下来了。
他电话里说的是英语,白杨一时还没听懂,看到保罗一路小跑送钥匙来,白杨简直目瞪口呆。
保罗跑到两人面前,世安指指白杨:“都给他。”
保罗便用字正腔圆的汉语介绍三串钥匙:“钟山美地,紫金花苑,枕霞别墅。”
白杨下巴都要掉了:“不不不,就这一套就够了……不不不,我开玩笑的你别这样啊!保罗gogo,nono!”
保罗一片茫然地看他俩。
白杨语无伦次,“不是,你怎么把钥匙都给管家拿着啊?”
世安蹙眉道:“不给管家拿着,难道我贴身塞兜里吗?你当我是姨太太啊?”
白杨笑得满地打转,“我也不是你姨太太,我开玩笑的,你赶紧把钥匙拿回去,脑有坑啊你。”
世安奇道:“给你车你嫌不够好,给房子你又说开玩笑,到底是要怎么样?”
白杨纠结了一会儿,“你陪我喝酒吧,刚才在酒吧你干嘛不准我喝酒?我要喝酒。”
世安道:“喝酒坏嗓子。”
“就喝一点儿,又不喝多!”
世安便向保罗道:“去下面酒窖,拿两瓶威士忌来。”白杨在旁边敲着车顶:“要82的拉菲!”
保罗又茫然地看他俩。
世安笑道:“拣好的拿。”
两个人冒雪对瓶吹,喝得十分尽兴。白杨高兴地抱着酒瓶,身上裹着金世安的大衣,“金世安,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听上去像个傻乎乎的小姑娘。于是又追着修正:“你对我太好了。”
世安凑近他,闭了眼指点:“这个,不能叫做好——你帮我,我帮你,以后好多着呢。”
——这话说得无心,然而是若有若无地让人觉得怅然。
白杨一时尴尬地低下头去。
是啊,他帮他,他也帮他,他们以后好还多得很。大概也就是这样的关系。
是说厚不厚,说薄也不薄的一份情。远也不远,近也不近。
世安觉到他的尴尬,便也不说话,沉默了片刻,世安无话寻话地说:“人呢,活在世上,不能只对自己好。”
“像吃饭睡觉,总要对一个人好,不然不知道是为什么活着。”
“总得有个这样的人。”
白杨好笑道,“所以正好是我?”
世安像是微微有了醉意,深深地看白杨,看了许久许久,嘴角划过若有若无的笑,“谁知道呢……天知道。”
冬夜的细雪拂过他微微勾起的嘴角,随风飘落。
白杨在那细雪之中,怔忡地仰望世安,世安低下头,也从余光里飘忽地看他,白杨突然觉得,这男人在绵绵粉雪中的侧颜,看上去像某种温柔的巨大野兽,在雪夜里远望着人,明知道是凶猛的,可却让人感到莫名的孤独。
两人相看良久,雪吹进世安的眼,世安微微地将眼眯上。那动作也像极了温驯的野兽。
……他的眼睛原来这么像狐狸,又细又长。
白杨心里想着,捏紧了酒瓶,忍不住整个人都缩进大衣里去。
自己大概可能也许是喝醉了。他想。
心跳如擂,像整个世界的细雪敲在滚烫的心上,一声又一声,怦怦然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