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昌西县。
赵家祠堂里的一场大火已经惊动了整个县城,火光映红了夜晚的天空。
后门被撞开了,给困在其中的人们带来了一线生机。
顾言琛双臂用力,打横抱起了沈君辞,他把沈君辞放在院子里不远处的石凳上,院子里植物不多,火势蔓延不过来,这里较为安全。
沈君辞捂唇咳着,他用一只手捏了捏顾言琛,表示自己无大碍。
几名警员紧随其后,带着林雨娇也跑了出去。
有了出口,其他还能动的赵家人纷纷哭喊着从祠堂的大厅里逃了出来,互相帮忙扑灭身上的火焰。
到了外面,终于有了手机信号,顾言琛道:“打119,120!尽快救人!”
有赵家人也反应了过来,被困在里面的都是他们的宗亲,他们从其余的地方拿来了几个灭火器。
主要的犯罪者已经被抓,剩下的无论是警还是民,都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不出几分钟,市局的特警终于赶来,把赵家祠堂团团围住。顾言琛指挥着诸多警员,他们翻回去两次,从火焰之中救出来数人。
随后,红色的救火车也开了过来,救护车随之跟上,所有人全力以赴,迅速救援伤者,遏制火势。
临近午夜,大火才被完全扑灭,整个赵家祠堂被烧得满目疮痍,摇摇欲坠。
终于处理完了现场,顾言琛走到了沈君辞的身边,他的身上,脸上都是一些黑色的碳痕。
沈君辞披了一件特警服,那是他和王队借来的衣服。沈法医坐在石凳上,开口问他:“你没被烫伤吧?”
刚才的一幕太过凶险,如果晚上一会,他们这些人都会有生命危险。后来顾言琛还曾进入火海,每一次进入,沈君辞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只有肩膀上烫了一点,不严重。”顾言琛擦了擦脸咳了几声,他感觉刚才吸进去不少的烟尘,喉咙干干的,发梢烫了卷,闻起来都觉得自己身上有一种焦糊味。
有警员走过去和他们说着火灾的结果。
“我们的人没有严重伤亡,林雨娇被带走了,赵志信也被抓住送到医院抢救去了,还有几个带头的都被扣住。”
顾言琛道:“回头把这些人带去城里的看守所,避免有人做手脚。”
这结果已经算是好的了。
几名主犯都被带走,那些劫后余生的赵家人感激涕零,纷纷在那里说:“感谢警察同志救了我们。”
有人还不忘推卸责任:“我们都是被老爷子骗来的……我刚才没袭警……”
他们现在才后怕了,这一场火,让那些人看清楚了不少事,所谓的宗族并不是万能的。
警员挥了挥手:“去那边录个口供。执法记录仪都录下来了,没参与的不用心虚,参与了的也别侥幸,一个都跑不了。”
顾言琛侧目看着,对沈君辞道:“这些人刚才想要袭警,等到真正出了事,还不是警员来救他们。”
沈君辞道:“挑事出头的毕竟只是少数人,大部分的人都是跟随者。”
捉拿犯人是警员...
#职责,守护人民的生命安全也是他们的工作。
有消防员过来道:“顾警官,火已经扑灭了,我们搜寻过现场,发现了两具尸体,具体的身份还待法医确认。”
沈君辞起身道:“我过去看看。”
“你身体还行吗?”顾言琛有点犹豫,“县里的法医一会就到了。”
沈君辞咳着道:“这昌西县,找不出比我更好的法医了。而且刚才我在现场,确认身份会更方便。”
顾言琛这才陪着他往过走去。
大火刚刚被浇灭,祠堂外的屋檐还在往下滴着水,一场大火以后,这里几乎看不出之前的模样。
两具尸体被并排放在门口,一具尸体面目全非,胸口和腹部已经和那些牌位融于一体,他的手上还带着一副手铐。
沈君辞蹲下身,聚精会神地看着:“男性老人尸体,烧伤致死,鼻腔口腔内都有烟尘,应该是赵江海。”
另外一具尸体是位中年人,沈君辞辨认了一会说:“年龄在四十岁左右,尸体腿上有枪伤,应该是赵江海的儿子。”
顾言琛道:“便宜他们了。”
沈君辞轻声道:“这样才最好,这个老头一天不死,有些人就会想着怎么卷土重来,甚至还会有人想着为他报仇。只有他真正死了,其他的人才是自由了。”
赵江海绝对是赵家的灵魂人物,现在他和儿子一起去世。
这场火仿佛把那些封建糟粕,还有赵家隐藏的秘密一起烧了个干干净净。
赵志信和林雨娇还活着,他们会受到审判,真相会大白天下。
从此以后,昌西县赵家的宗族时代结束了。
看完了尸体,等县城里其他派出所的法医到了,沈君辞才放松下来。
大火与劫后余生榨干了他的每一分力气,沈君辞现在只是感觉到冷,披着一件借来的衣服也不能带给他温暖。
毫无征兆的,沈君辞一阵头晕,他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往前栽倒了下去。
顾言琛看着沈君辞就觉得他脸色发白,谨防着他不舒服,到最后还是差了一步没有拉住他,幸亏他反应迅速,沈君辞倒下来,正好落在他怀里。
“沈法医,哪里不舒服?”顾言琛被他这个样子吓坏了,他的手是脏的,没敢用手去碰沈君辞的额头,只让他靠在身上。
“可能是有一点发烧。”眼前的黑雾散去,沈君辞的意识清晰了一些,之前没好的感冒终于又冒出来拖累他,他的眼帘微动,“好困,想回去睡觉。”
顾言琛能够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火热,像是一团火,他伸手帮沈君辞把衣服掩好:“睡什么?跟着我去医院!你这可不是一点……”
还有辆救护车没走,顾言琛急忙伸手叫医护人员。
有两名医护马上赶了过来,她们还抬了个担架过来,焦急问:“伤者什么情况?是烧伤还是中毒?”
沈君辞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我没什么,借用下你们的车去县医院,就是感冒……”
夜晚的昌西县城医院,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人满为患。
在一众等待治疗的伤者之中,沈法医终于测了一下温度,高烧三十九度,直接被拉去...
了发热门诊。
所幸查了一圈最后确定只是重感冒而已。
当天晚上,顾言琛就留在医院陪着沈君辞。他们等了一会才看到了医生。
顾言琛等护士给沈君辞扎上针,去洗了脸。
刚输了一会液,沈君辞说饿了。
顾言琛出去买了点东西,晚上只有县城医院旁边的便利店还开着,他给沈君辞带了点蛋糕还有热牛奶。
顾言琛就在床边拿着食物,喂给沈君辞吃。他喜欢这种感觉,投喂的时候,自己也有一种满足感。
沈君辞吃了一些东西,找回了力气。
顾言琛又用毛巾沾了热水,一点一点帮沈君辞擦去手上和头发上灼烧过的痕迹,他的动作轻柔而仔细。
沈君辞躺在床上看着他,眼眸漆黑如墨。
他望着顾言琛,想着今晚的那些经历,又是一次出生入死。作为警察,他们在过去经历过那么多的危险,在将来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次。
只要有顾言琛在身边,就是温暖的,可靠的。
“你要尽快好起来。”顾言琛把一切都弄干净了,就连他指缝里都好好擦过。他低头看着沈君辞的脸,“现在没事了,你睡吧。”
沈君辞说:“我刚吃了甜东西,要刷牙。”
顾言琛噗嗤笑了:“这像是小朋友的台词。”
沈君辞看向他,眉头轻皱:“你知不知道我根据过多少龋齿辨认过尸体身份?”
顾言琛:“……”他站起身,“认真刷牙很有必要,我去买牙膏和一次性牙刷!”
洗漱完了,沈君辞到了这时候反倒睡不着了。
顾言琛道:“那我给你接着念书吧,上一次念到哪里了?”
沈君辞伸出手拉住他道:“正是你花费在玫瑰上的时间,才使得你的玫瑰花珍贵无比。”
“看来,还没烧糊涂。”顾言琛念了一遍,开口继续道,“我们经历得越多,我就越是爱你,无法自拔。”
沈君辞早就对那本书无比熟悉,他质疑道:“这句话不是书里的。”
顾言琛看向他:“不是书里的,是我心里的。”
灯光映照下,顾言琛的侧脸帅气好看。
他俯身亲了亲沈君辞,今晚的便利店里只有儿童牙膏,是橘子味的。
沈君辞觉得,儿童牙膏味道太甜了,否则那橘子味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散?
他开口道:“我也爱你。”
夜晚的县城非常安静。
顾言琛找到了上次读到的地方,又开始沉声念着,在黑夜里,那朗读声伴着沈君辞入睡。
第二天中午,顾言琛给沈君辞买好了午饭,他走到走廊里,给丁局打了个电话。
丁局听了他关于昨晚火灾的汇报,心情不错:“这一次破了这起连环谋杀案,抓住了凶犯,我回头会给你和几位警员记上一功。赵江海的事情我也听说了,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居然还在县城里搞宗族的那一套,这一把火是他们咎由自取。”
……
“你放心,市局里会出警方公告。省厅那边也说,会把这一起案件当做警方打击宗族势力的典型案例。”
“还有,你让沈法医好好休息,正好你近期在那边收一下尾,如果县城的医疗条件...
有限可以随时转院回来。我给你们批准假期。”
打完了一个电话,顾言琛正准备回病房去,就看到赵志远从不远处的一间病房里走出。
赵老师的脸上带了笑容:“顾警官,这次谢谢你。”
赵江海死亡的事情已经传开了,这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
顾言琛和赵志远打了个招呼:“赵老师是来看望病人吗?”这一次破获这个案件,赵志远给警方提供了不少线索,他对他的印象不错。
赵志远扶了一下眼镜:“我来看我的学生。”随后他解释,“赵小音住在这里。”
顾言琛哦了一声,他这才知道,原来赵小音的病房就在不远处。昨天晚上女孩刚醒,今早已经有警员过来和她采过了口供。不过有关这一案其中的故事,还是适合由亲属来告诉她,看来赵志远就是被选出来的人。
顾言琛问:“她全都知道了?”
赵志远道:“我告诉她了,她十岁了,应该长大了。”
顾言琛点头。
有时候长大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是对于有些生来坎坷的孩子,长大是一天,一晚,甚至一个瞬间的事。
赵志远看向窗外道:“她是个聪明的孩子,其实最近半年,她和赵一河也并不是关系那么好,自从她长大了以后,赵一河就会对她做一些亲近的动作。她去求助过我。我告诉她,无论是不是亲人,成年男人都不应该对女孩做那些事。所以,她记恨着赵一河,反感男女之间的事,也误会了赵一河和林雨娇的关系。”
正因为此,赵小音连带着对林雨娇开始了仇视。
赵一河还有那个宗族,害惨了一对母女,顾言琛问,“那现在赵小音对林雨娇……”
赵志远道:“我和她说了中间的故事,她说她不恨林雨娇。以后,她希望我能够带她去监狱,看看妈妈。”
两人说到这里,沈君辞从病房里出来,他烧退了,脸色好看了很多,病房的门开着,他正巧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沈君辞走过来问赵志远:“赵老师,你以后会离开这里吗?”
他记得那一晚时,赵志远和他说,他想要离开。
现在囚禁着他的牢笼不在了,赵志远可以去追寻他的人生。
赵志远却摇了摇头:“我大概暂时还会留在这里做老师。”
不光是沈君辞,就连顾言琛也露出了不解的神情,以赵志远的学历,做一名小学老师明显是屈才了。以前他是不能走,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赵志远微笑着看向远处:“虽然赵江海不在了,但是赵家宗族还是在这里留下了很多的印记,我希望能够消除那些痕迹。”
顾言琛仔细想了一下:“的确,想要摆脱那些宗族对人们愚昧的控制,最好的方法就是教育。”
宗族的存在,本身就是以血缘为纽带的,暴力,利益,包庇都会在其中滋生。
这里被赵江海运筹了那么多年,宗族观念植入民心,很多方法治标不治本。
那么多的人,都抓起来是不现实的。观念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扭转的。赵家人人数众多,常年生活在这里。长期外派警员和领导管理也不现实。
所以最好#3034...
方法就是给这里的孩子们施加正确的引导和教育。
每个孩子都会长大,甚至会反过去影响父母,影响每个家庭,所以孩子才是未来。
当他们有了文化知识,了解了法律,才可以知道哪些是正确的,哪些是错误的。才不会被那些观念所困。
赵志远说:“也许我的想法理想而幼稚吧,我觉得当有了足够的文明,足够的秩序,宗族就没有了生根发芽的土壤。”
顾言琛道:“这句话没有错,只是这是一条很难的路,可能会花费很长的时间。”
赵志远点了点头,他做好了准备。
沈君辞道:“赵老师,有你这样的人在努力,那一天会实现的。”
今早已经有车辆来拆除烧毁的祠堂。那些铲车铲掉了腐朽的梁柱。在县城医院里,也可以听到一些隆隆声。
远处,赵家祠堂已经化为一片焦土。
死亡的反义词为新生。
窗外,天气晴朗,这个小小县城,也将会迎来灿烂明天。
——番外案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