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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1 / 1)

八月,北城,酒吧。

舞池里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仿佛是惊兽撞门,沉甸甸地砸向每一个人的耳边,偏生他们沉溺其中。

而在一楼之隔的vip顶级包厢内,一群人或站或坐,七零八落的空酒瓶以不同角度随意倾斜着,金黄色的酒液浸泡过矮桌上的果盘,连果子都醉了。

忽然,包厢的门从外被推开,一群人的目光兴致勃勃地望过去,却在下一秒略带无聊地移开了视线。

“……”来人默了一秒,反手关上门,将音乐暂停,没好气地环视一圈,“拜托,失望的表情要不要这么明显啊?”

正对着大门,倚着沙发的男人笑了,他抬头:“两个小时了,都等累了,小薛薛,你是不是骗我们呢?”

被称为“小薛薛”的女人反手一个抱枕扔过去,男人敏锐地避开,他歪着头,嬉笑的表情收起了些:”

“咳,所以,老薛啊,她……真的是今天回来吗?”

旁边的人都悄悄竖起了耳朵。

薛幼菱白了他一眼,绕过了男人,往旁边的高脚椅上一坐,包包甩倒一边,丝毫不心疼前几天是怎么求爷爷告奶奶才抢到的这个限量包:

“是今天回来,人已经在路上了。”

男人啧了一声,偏头跟其他人小声地说着什么。

“我可警告你啊,周朝。”薛幼菱扫了一圈,最后将视线定在了男人脸上,冷了脸色,“等她来了,你别乱说话,也不要乱找什么人,不然我可不会手软。”

周朝没好气地应了声。

另外两个女孩附和薛幼菱:“你就放心吧,今天能聚在这里的,谁会出去乱说啊?”

薛幼菱这才放下心来,她重新播放音乐,偌大的包厢内被劲爆的舞曲覆盖,她嫌恶地看了眼选歌的人,然后低下头看了眼时间,也犯了嘀咕。

不是说拐个弯就到了吗……

怎么还不来。

不等薛幼菱拿起手机再问,包厢的门就再一次被推开,一群人瞬间抬头望去——

这次他们没有失望地移开视线了。

来人一如既往,散着一头墨黑的长卷发,墨绿的吊带长裙紧紧勾勒出她的身形,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扫了一圈,就走进来关上门。

室内忽然就安静了下来,那劲爆的舞曲在来人踏进包厢的那一刻,听起来都像不那么廉价了。

“……”

“……”

诡异地对视半晌,薛幼菱尖叫一声,猛地扑上去抱住她:“月月!你终于回来了!”

关山月猝不及防被扑,细高跟后退了一步,与光滑的瓷砖相碰,划出清脆一声响,她似乎愣怔了一秒,但很快便转瞬即逝。

“我想死你了!你个没良心的,整整五年啊,你居然一次都不回来看我!”

薛幼菱抱着关山月,嘴在哀嚎着,手也没闲着,悄悄地往人后背一摸,结果下一秒嚎得更厉害:

“要死了,你怎么还是瘦得跟个鬼一样啊?”

关山月嘴角抽了抽。

墨色的吊带裙在勾勒出她身材的同时,也将后背那凸起的蝴蝶骨映得更明显了,那背脊上凸起了山的形状,像野蛮生长后的千沟万壑。

只是薛幼菱这一嚎,倒是像把这几年隔着的那层纱嚎掉了一样,关山月才进来时那股陌生又微微酸胀的感觉散去,她没好气地轻轻拍了拍薛幼菱,低声开腔:

“放开我,勒死了。”

薛幼菱鼻尖一酸,只是背对着众人,没人发现,她摇了摇头:“不行,我得抱够五个小时。”

“……”

关山月默了默,想说些什么,却被忽然窜起的男人阻断了。

周朝站起身,一边翻着白眼一边上前将薛幼菱拉开:“这几年你胖了多少心里没点逼数啊,你都快把人勒死了。”

噗。

其他人捂嘴偷笑。

关山月交叉着手揽住自己的手臂,她掀起眼皮扫了一眼,黑色的迷你小包在她指尖晃啊晃,晃得周朝心一紧,连忙打招呼:

“嗨,好久不见呀,关大小姐。”

不知道是谁悄悄把音乐给关掉了,嘈杂的舞曲终于放过了他们的耳朵,却也将气氛烘托地有点诡异。

时隔五年,关大小姐的名号余威还在。

关山月看了周朝好几秒,瞳孔无波无澜,她将视线移开,走到沙发的位置坐下,一举一动在他们眼里都优雅至极,连头发丝仿佛都精致到一根一根。

“是好久不见啊,各位。”

关山月开腔,她推开桌上那浸透了酒的果盘,将旁边那瓶红酒拿起来,顺着高脚杯壁缓缓往下倒,然后才掀起眼皮:

“来晚了,我自罚。”

而后仰头饮尽。

仿佛跟当年一样,好像真的只是昨天刚见过,今天的聚会来迟了一般。

中间隔着的那五年似乎只是个错觉。

昏黄暗淡的包厢因为彩灯反射出明亮纯净的光,柔和地落在关山月的脸颊边,顺着她抿杯的红唇,亲吻她的睫羽。

一群人愣愣地看着她的动作,直至关山月将酒杯放下,高脚杯与桌面接触发出声响,他们好似才回过神来。

好像直到现在,他们才有了实感。

关山月,是真的回来了啊。

诡异地默了一刻,众人终于在薛幼菱略带威胁的暗示眼神中回过神来,他们重新放了音乐,或点歌,或喝酒,或聊最近的八卦,半分眼神都不敢往沙发上看。

关山月若有所思地垂下了头。

薛幼菱凑上前去挽住她的手,跟关山月附耳:“怎么样,还习惯吗?”

“你说的哪方面?”关山月趁着几缕昏暗的光去扫人眉眼,眼前这张脸跟五年前比起来,稚嫩尽褪,“我可不用倒时差。”

薛幼菱眨了眨眼:“我问的是你这次回来,是要回公司,还是……?”

薛幼菱拖长了尾音。

垂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关山月靠着沙发,面无表情:“不知道。”

“……”薛幼菱抿了抿唇,好像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叔叔阿姨知道你回来了吗?”

关山月睨人一眼,扯了个笑,只是眼底没有丝毫笑意,她反问:“你觉得呢?”

薛幼菱沉默。

也是。

关家那两位,怕是在关山月落地北城的一瞬间,就已经掌握了她的行踪。

“……我听我哥说,叔叔身体好像越来越差了。”薛幼菱瞥了眼在场的其他人,将声音溺在劲爆的音乐底下,只送入关山月的耳中,“他们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庭旭早晚都得交给你。”

关山月恍若未闻,她重新举起满酒的高脚杯,也不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杯底,从旁人的视线去看,只见关山月连羽睫都似沾染上了酒意。

一直蹲在旁边装作点歌的周朝对薛幼菱翻了个白眼。

乖乖,这脸变得,也不知道之前是谁咬牙切齿叫别人不许说漏嘴的。

薛幼菱咬了咬唇,也不知道是壮胆还是什么,随手拎起一瓶酒吨吨吨喝了半瓶,动作之顺畅让其他人嘴角都抽了抽:

“月月,他们都让我闭嘴,可我还是得跟你说。”

关山月目不斜视,轻轻抿了口酒。

“……”薛幼菱心一横,“周家那小三生的私生子两年前溺水死了,那小三天天拽着周叔叔哭嚎,说……是他那亲亲大儿子下的手。”

包厢里的音乐仿佛真的只是个陪衬。

在这么劲爆的音乐下,在场的其他人竟然都在薛幼菱说完那句话后默了一秒,神色各异。

嗝。

喝得太急,薛幼菱打了个酒嗝,精致的口红都花了,她悄悄地觑了身边的人一眼,轻声:“月月啊,你知道我不想瞒你。但那谁这两年已经完全接管了整个周氏……你知道吗?”

沉默。

摇曳的酒液终于被完全喂入口,半隐在晦暗中的关山月将跟前垂落的几缕发丝撩起,脸颊微红,她定定地看了薛幼菱一眼,而后扯了个笑,笑得明媚:

“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藏不住话。”

薛幼菱瘪了瘪嘴。

周朝坐在高脚凳上,歪头笑着看人:“月姐,你这几年不在,我可替你把她看得牢牢的啊,就是她这体型吧……我实在是控制不住。”

想装作听不清的那群人终是嗤笑出声。

薛幼菱作势起身要去掐死周朝,关山月看透了他们的伎俩,只是也不拆穿,她拉住薛幼菱的手将人拽回来:

“好了,一个个的,明明都听得见,装什么点歌喝酒呢?”

她掀起眼皮,扫了在场所有人一眼,像是好笑,关山月懒懒倚着沙发,嘴上却毫不留情:

“你们几个,十几分钟了,点歌页面就没翻动过,还有你,你杯上那口酒都要被来回抿出泡了,可放过它吧。”

被点到名的几个女生尴尬地笑了笑。

“没出国之前,在座各位是有谁没被我喝趴下过的么?”关山月那双狭长的眼在昏暗的灯光下亮晶晶的,“现在来装什么不熟呢?”

“……”

周朝悄悄对着薛幼菱比了个大拇指。

“行了。”

关山月将酒杯往桌上一放,觑了周朝一眼,周朝会意麻溜地上前倒酒,关山月唔了一声:

“都是一起玩了十几年的,想的什么我还能不知道么。”

那几个人终于笑嘻嘻地坐下了,略微陌生的气氛完全散去,他们一个个都拿起了酒杯闹着要来敬人,薛幼菱看在眼里,将眼里那点涌出的酸涩水汽憋了回去,嘿嘿一笑:

“月月威力不减当年啊。”

“你就别说话了。”关山月瞥人一眼,将满上的酒往人跟前一放,“喝。”

薛幼菱:“……”

行吧。

几巡酒过,沙发上斜斜倚着好几个脸红彤彤的男女,而坐在沙发最中央的那个女人面不改色,淡淡地看了几人一眼:

“消停了。”

正被醉倒的薛幼菱揪着头发的周朝忍痛挣脱,他“嘶”了好几声,捂着自己的脑袋,跨过那几个醉的,往关山月旁边一坐,气愤至极:

“月姐,您可得好好管管她,我这几年过得可不是人过的样子!”

关山月睨人一眼,吐出两字,绕着酒香:“活该。”

周朝刚委屈地想反驳,薛幼菱又冲上前来往关山月旁边一扑:“月月!”

“……”关山月嘴角抽了抽,却也没有嫌弃她,嗯了一声,撩开人沾在颊边的发丝,“怎么了?”

薛幼菱满脸通红,她感受着那冰凉的指尖细细地将自己的头发撩到耳后,积攒的委屈终于倾泻而出,她嘴一瘪,拉住关山月的手:

“你不讲信用,出了国这几年就把我们给忘了,呜……多大点事啊,你唔唔唔……”

周朝眼疾手快地将人拉开,一边捂上她的嘴,一边笑着跟关山月说话:“她还是这样,又不能喝又爱喝,一喝就上头,你别管她。”

“周朝。”

关山月只两字,周朝就放开了手,原本被他拎着的薛幼菱就这么顺着他的力道,滑溜溜地倒在了沙发上。

……

关山月默了默,将人捞了回来。

这几年过来,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呢。

不等她说话,被捞回来的薛幼菱睁开眼睛,迷蒙的一层雾后的瞳孔定了定,突然就在舒缓的音乐下张嘴:

“山月。”

关山月嗯了一声。

“这几年,整个北城的人都在传。”薛幼菱打了个酒嗝,神情却很认真,“说你跟周佞,是老死不相往来了,对吗?”

一室死寂。

旁边的周朝抹了把脸。

关山月眸光微闪。

半晌,她轻轻开腔,吐出三字:“周佞啊……”

像是回忆,也像是在怅。

关山月微微颔首,用食指指腹摩挲着桌案上折叠整齐的方巾,拖长着尾音,却没有续下去,惹得人心痒痒。

其他人说是醉了,实则都悄悄在听,毕竟当年她们那场恋爱,实在可以说是惊天地泣鬼神。

可所有在他们今天来之前的设想都没有实现。

只见摇晃着红酒杯的关山月眼神清明,她眼尾上挑,昏暗的灯光遮挡不住她半分艳丽:

“什么叫……老死不相往来呢?”

旁人呼吸一滞。

关山月笑了,明明隐在晦暗中,却目光灼灼,她歪了歪头,浓密的长卷发滑到另一侧,露出了原先被遮住的右侧后背,只见隆起的蝴蝶骨上,纹着一朵色彩张狂的蔷薇。

她抿了抿杯口,才缓缓开腔去续,一字一字:

“我才不要和他鱼死网破,我要做他的白月光,我要他一辈子都记得我,我要他以后爱上的人都像我——”

但凡他以后身边站着的人有半分像我,我都看他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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