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布料和金属交错的声响中苏醒的。
清晨的光线透过厚重的黑色窗帘晃晃悠悠的洒在男人背上,侧对着他的年轻男人站在chuang边,手指不缓不慢的抚过连着部队徽章的金链,将徽章别在了军装上,那是离心脏最近的位置。取过衣帽架挂着的披风,摆尾一甩,扣紧了领子的纽扣。
这是位出生高贵的军官,白色的柔顺短发,两边的长刘海服帖在双颊,发梢是渐变的深红,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亮光。右耳的吊坠从未见军官摘下过,左耳却是空空如也。
他曾经试探的向军官索要过另一个耳坠,对方当时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嘴角如往常一般勾起漫不经心的笑意,那件事也不了了之。
他静静的看着军官穿戴整齐,拿起落在桌子上的白色军用手套,优雅的穿过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手腕处拉紧。
他很喜欢军官的手,白皙漂亮,修长有力,昨晚这双手就在他的肌肤上流连许久,一路从他的脸颊抚摸过他的锁骨,又往下深入。他无数次在这双手的挑逗下释放,除了握住枪和军刀外,那双手也在别处发挥过作用。
chuang上的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军官的动作,他试着坐起来,牵扯到某个部位,发出了嘶的声音。他注意到军官因为这个声音,伸向刀架的手顿了半秒,又自然的握住那把制式漂亮的军刀,别在腰间。
香取遥的外表很有欺骗性,金色的半长碎发让人联想到阳光,碧蓝色的大眼睛与人对视时仿佛与蓝天交接。他的相貌显小,体格也瘦弱,就连声音都像是夜莺一般动听又凸显几分稚气的少年气,若是不向人申明他的年龄,总会被误以为是名十来岁的学生。
香取遥已经22岁了,他早就过了孩子的年龄。
见军官一言不发的准备离去,他大着胆子喊住了他。“条野先生。”
军官停下脚步,微微偏过头是在等候。他是一名盲人,双眼惯常的眯成两条弯弯的细线,浓密纤长的睫雨颤动了下,算是询问。他的嘴角扬起,看上去似乎心情很好,然而与他维持这段亲密关系长达三年的香取遥很明白,笑容对于这名军官而言是礼节性的,习惯性戴上的面具。
香取遥从未见过对方不笑的样子,那温柔的如同阳光一般温暖的笑容,已经无法让他找到第一次遇见对方时,那心脏怦然跳动的感觉。
因为,那不是独属于他的,而是所有人都能够见到,享用到的馈赠。
条野没有询问,他在原地等了两秒之后,转头又迈出了一步。香取遥急急的伸出手时又一次扯动到了酸疼的腰部,吃痛之余一下子身体往前倾,栽倒在了柔软的chuang面上。
他的小腿还在发抖,根本站不起来。耳边听到了一声无奈的叹息,他被那双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抓着肩膀扶着坐定,但这个姿势对香取遥不太友好,他又一次感觉到了疼痛。
睫羽已经因为这股疼痛而坠着晶莹的泪珠,他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很没用。
“条野先生……”
军官只是扶起他,没有说话,这种沉默像是一种煎熬。香取遥的声音沙哑,还带着点期待和委屈。“您不留下来用餐吗?”
“早餐么?”军官终于开口了,和俊美温善的外表一样,他的声音也是温润好听,像是流水一般从耳边淌过。“你做么?”
香取遥表情有点僵,他抖了抖嘴唇。“煎蛋……还是会的。”
“你那个是焦蛋哦~”条野低声的笑着,笑得香取遥头埋得更低了。
曾经香取遥试过给条野做过饭,他煮了一锅大米,底部是硬得磕牙的锅巴,中间一层软烂得像是稠粥,最上面一层则是半生不熟。他煎的蛋不仅是焦黑色的上面还有碎壳,手背还被热油烫出了两个包。
从那之后,他就被禁止进入厨房,这栋公寓的煤气被断掉,电磁炉也被收走,冰箱只存放着饮料水果和便当。
作为情人,条野对他的物质方面从未亏待。他现在居住的地方是条野名下的高级公寓,有专门的钟点工上门清理卫生,穿着的是应季最新的高定服饰,吃的是营养搭配合理的高级餐厅出品的食物,还有一张没有限额的副卡随意他刷用。
条野对他很纵容,基本上要什么都不会拒绝,他可以随意的外出,打个电话就会有专车接送,在条野名下的店铺可以随意的拿走任何东西。
有时候香取遥觉得自己很过分,相比于条野,被娇养着的自己却很不合格。他不会做饭,不会做家务,不会像名贴心的情人一样说着奉承对方的好听话语,也不会在对方疲累时为他捏肩捶背细语安抚,更不敢肆意的撒娇。
这段关系中,他发挥的作用好像就仅有chuang事一项。只是比起身强体壮的条野,他比正常人要羸弱一些的身体素质,往往都无法让对方尽兴。
香取遥强撑着站起来,接过条野递来的睡袍,乖巧的任由对方为自己穿上。条野真的很温柔,会帮他细心的抚平衣服上的皱褶,还会取来拖鞋为他穿上,堪称无微不至。
为他穿戴好之后,条野压了压头上的军帽,说:“我走了。便当在微波炉热三分钟就可以吃。”
香取遥的一日三餐都是便当,摆盘精美食材新鲜品种丰富,钟点工会在中午12点过来,顺便将便当放进冰箱里。
香取遥抿了抿唇。“我知道是三分钟。”所以不用特意提醒。
但条野每次都要提醒一次。好像将他当成一无是处的废物一般,连这点小事都需要人提醒。
条野只是笑了笑,香取遥见他要走,伸出手扯住了他的披风一角。虚虚的抓住,没有用力,条野只要一动,轻易的就能摆脱这点力道的拉扯。
“是有什么事情吗?”条野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温和。“我可是快要迟到了。”
香取遥抬眸看着他,“条野先生……今晚会过来吗?”
条野挑眉,微微抬起头思索一下。“恩……应该不行吧,而且你的身体也需要休息吧。”
香取遥的后背微微僵硬。确实如此,每次军官过来,无非就是那件事。在这段关系刚开始的半年里,条野两星期会来一次,从不留宿。后面渐渐地,一周一次、两次……他已经习惯了对方一星期会有三天过来找他,也习惯了对方睡在旁边的温度。
只是因为他太累了,总是贪睡,往往醒来的时候只能看到条野洗漱完毕,穿戴衣着的场景。
条野歪了歪头,似乎不明白香取遥的低落。他像是想到什么的说:“对了,我要出差,可能需要两周时间。”
香取遥咻的一下缩回了手,他抓着自己还残留着披风触感的手指,轻声的询问。“那……两周后一定会过来吗?”
“嘛,如果有空的话。”条野一般不会给出确切的答案,而是用模棱两可的话语。
不过香取遥知道,对方这么说的话,就一定会过来。在这方面,这名军官总有点坏心眼。
香取遥深深吸了口气,抬头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脸。“条野先生,出差会给我带礼物吗?”
“礼物?”条野还是第一次听到对方要他带礼物,心里有些好笑。“那你想要什么?如果不麻烦的话,我会顺路给你买。”
“……不需要买……”香取遥的视线转到对方的右耳处,在他的耳坠上徘徊。
条野伸手摸上耳坠,他虽然失去视力,但是五感比常人强很多,感觉到对方对耳坠的执着,他笑了笑。“真的很想要吗?”
“……这个耳坠,是配套的吧。如果有的话……”
“这样啊。”条野打断了他的话,脸上的笑意浅了些许。“我会好好考虑的。”
香取遥定定的看着他的表情,不确定的问:“条野先生是生气了么?”
“恩?没有哦。我不会对你生气的哦~”
但是他的话反而让香取遥更加不安了。他别开头,沉默了半秒,像是放弃似的低声说:“耳坠是开玩笑的。如果顺路的话,请给我带一束花吧。”
“花?”条野不太理解。“是去国外哦,带回来也已经枯萎了。”
“那就随便在附近买一束吧。”香取遥说着,推着他的后背往门口走去。“耽误您时间了,请去上班吧,路上请小心。”
条野微微皱了皱眉,又舒展开来。嘴角的弧度上扬些许,是香取遥惯常见到的笑容。“好哦~我会小心的~”
军官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门,连早饭都没有来得及吃。香取遥倚靠在门框,看着他的背影,视线堪称贪婪的注视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间。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不舍的收回目光,关上大门,背部靠着门板慢慢的滑落。
他蹲在地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一抖一抖的,没有传出丝毫的声响。
他不知道自己这种表现到底有什么意义,思考对于香取遥来讲是一件很折磨的事情。思考往往与诅咒挂钩,但是这时候却不得不转动他那僵化的大脑。
在离开抚养他的家庭之前,香取遥曾经看过一本书。书名已经忘记,是一本没有什么深刻含义的纯爱小说。他至今还记得上面有一段话。
主人公说:情爱犹如花种,在春天绽放,在秋天落地,在冬天枯萎,在夏天腐烂。
室内的空调转动着发出嗡嗡的细响。七月的阳光烤着路面,被空调送出的冷风驱散了热度。
是夏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