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1)

皌连景袤回手便是一剑,那武官急忙躲闪,剑身正正戳穿另一匹马的咽喉。军马垂死倒地的混乱之间,皌连景袤一回马一挡冲上前来的尉官,一拍那马臀,那马便撒开蹄子,朝着夏轻尘冲了过去。

“阿袤……”

“上马!”皌连景袤在马上一俯身,一把将夏轻尘抄上马背,脚上马刺狠狠向内一夹,带着夏轻尘扬长而去。

第一卷:落魄江湖第十六章

“追,快追!”武官捂着流血的肩膀大吼道。

“少将,马全都被杀了!我们追不上了!”

“再去找,不能让他脱逃!放出信鸽,让陈千总带人在中州沿路拦阻!”

“是。”

“君愉!”那武官捂着流血的肩膀“杀了这些人。”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村民伏在地上哀求起来。

“大人,此处是汴州地界,是否应避免滋生事端?”

“此回之事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刚才他们听见了不该听的话,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人。”

“可是……”

“全拖到村里去,男人杀掉,女人扒光衣服割断喉咙,然后放火烧了这里。做得跟悍匪过境一样。”

“大人,大人饶命啊……我们什么都没听见啊……”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众村民伏在地上,苦苦哀求,但武卫却不由分说地冲上来,拖起他们往村子里走。于是,人群开始挣扎起来,一边哭着求饶,一边企图逃脱。

“反抗者就地杀之!”

蜿蜒的坡路,疾奔颠簸的马背上,夏轻尘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伏着。他费劲地抬起头来。扭过头来,在震动模糊的视线中看着皌连景袤苍白而满是汗水的脸,想要开口却又觉得此刻不宜开口。忽然他的视线飘向远方,远远看不见的坡地下,一股浓浓的黑烟向天际缓缓蔓蹿。

“阿袤,那是!我们的村子!”

“是沈崇。刚才他坠马的时候,他身边的尉官说漏了嘴。所以他们杀了人,放火毁尸灭迹。”

“我们的村子……”马匹奔上山坡,夏轻尘在马背上,呆呆看着山下的一片浓烟之中的火焰,那个村子,小翠、老李、他和阿得的家,那辛苦劳作了一年的成果,打了一半的麦子,那一望无际的金黄,全都吞没在燃烧烈焰之中。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突然演变成这样?

“是我害了他们,我害死了他们……”夏轻尘看着在地里迅速蔓延火势,两颗硕大的泪珠从木然的脸上滑落。

“不是你。是我。”皌连景袤咬着牙,忍着肩膀撕裂的痛楚艰难地开口“只因他们看见了我。”

“为什么……”

“如果他们奸计得逞,那么那数十名村民看见的就是他们弑君的事实;如果我能顺利回到雍津,这个村子将是为他们谋反定罪的认证,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难逃一死了。”

“大家……都死了。”

“待朕回了雍津,定饶不了他!”

夏轻尘沉默地低下头去,眼前疾走而过,尽是让他眩晕不已的地面。仓皇之间,他忽然觉得生命是如此地贫瘠,无论是村民还是自己,全都在被屠宰的一刻,鄙贱得如同马蹄下的尘沙,在被碾压过的时候,甚至发不出任何声音。

没有灯火的夜,细微而朦胧的月光照着缓缓流淌的河水。一侧的石沙滩上,隐约可见一匹马两个人的轮廓。

而夏轻尘的咳嗽声,就像是将一只蝴蝶扑在手心里,感受那轻而薄的翅膀在掌中不停地扑腾一般,细碎又让人揪心。苍白的背上丑陋的刮伤和瘀痕显得格外狰狞。皌连景袤的手握着沾湿的一角里衣,缓缓触上夏轻尘满是瘀伤和刮痕的背,引来手下的身体一阵阵细微的颤抖。

“嗯……”夏轻尘纠着眉头。

“疼了?”

“算了,不管它了,反正晾一晚上也结痂了。倒是你,你的肩膀怎样了?”

“适才交手的时候伤口迸裂,这会儿已经愈合了。”皌连景袤放下手中的布,将那已经磨破的衣服盖在他身上,听他咳得厉害,便问“你要水吗。”

“嗯”旧疾未愈,昨日好不容易进城抓的药也只喝了一次,如今几番折腾,夏轻尘竟又毫无征兆地又喘又咳起来。

皌连景袤起身走到马边。那马是从那些尉官的手里抢来的,马鞍两侧的褡裢里放着那尉官的行军水袋,皌连景袤将那褡裢拿下来,喂他喝了两口。夏轻尘又替皌连景袤重新裹了伤,两人这才疲倦地靠在一起,静静地坐着,腹中不约而同地发出饥饿的叫声。

夏轻尘叹了口气:“阿袤,咱们聊会儿天吧,不然我会一直想着吃东西。”

“好。聊什么?”

“嗯……他们会不会追上来?”

“暂时不会,我杀了他们的马。”

“为什么带我一起跑?”

“我不知道。那时冲出来看见你,我什么都没想。”

“我好担心阿得,他回来发现家被烧了,会不会急死了?”

“他与你非亲非故,你却这样挂念他。而我的血亲,却一心想置我于死地。”

“这话真像是当皇帝的人说的。”

“怎么,你还在质疑我的身份?”

“我质不质疑又能怎样,都已经家破人亡了……”

“身为一国之君却无能庇护自己的臣民,是我之过。”

“别自责了,谁都有被逼无奈的时候,何况你现在挂病号。我妈以前常说,病人不应该管得太多;早日养好自己的病,恢复平常的能力才是首要的事。”

“‘我妈’是照顾过你的人吗?”

“呃……我妈就是我娘啦。我们家那边都管娘亲叫妈妈。”

“你是哪里人氏?”

“这个……这真是我最难回答的一个问题啊……”

“有何不可说?”

“不是不可说”夏轻尘无奈道“是我说出来你肯定不信。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你还记不记得我遇见你的那天,好像是在一个雪地里。”

“嗯。那是皓镧雪山的明月山峰,当时,皇兄的管家告诉我,曾经有人看见皇兄离开北域,前往极北的鬼漠河,于是便带着人,尝试着翻过雪山去探路。无奈天气恶劣、山势陡峭,只能半途而归。途中我的亲随发现雪地里窝着一只白色的狐狸,于是便我便一时兴起,驱着狼犬,骑马去猎。谁知狐没追到,半途却见你昏倒在雪里。”

“哇……龙位都要不保了,你还有心情打猎。当皇帝像你这么不务正业——难怪有人谋反。”

“其实我也觉得自己不像王者”皌连景袤靠在树上喃喃地说“这皇位本就不该是我的。”

“那你是怎么……”

“原本坐在主位上的,应该是我的皇长兄。他才是与生俱来的王者,众望所归的龙位之主。但他却抛弃了尊贵的身份和盛极一时的皇朝,远走北域。我在仓促之中接掌龙位,到现在好几年了,仍然无法像他那样将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

“所以,在你还没有适应龙位的时候,就有人谋反了?”

“是我的亲叔叔。我在雍津的时候,已经察觉他的动作,想不到他居然这么快就出手了。”

“你既然知道有人要反你,为什么还离开京城?这不是等着人家把你弄死在外面么。”

“我当初错估了形势,以为朝中只是刚刚开始动荡。我只隐隐觉得,一旦东窗事发,我将无力招架。于是和我的母后两人孤注一掷、铤而走险,希望前往皓镧山庄请回长兄和丞相,让他们出面主持大局。不料……”皌连景袤摇头叹着气。

“不料人没找到,还中了暗算。”

“你是如何知道……”

“剧情一定都是这么演的啊。你要是找到了你的皇长兄,现在还至于这副模样吗?”

“让你说对了。原先我只秘密知道,皇兄命人在北域起了一座皓镧山庄,终年长住其中。可当我和母后千里迢迢地赶去,却发现他早已在几年前将庄子送给了月家侄子,和丞相一起销声匿迹。如今母后被软禁,我逃亡在外,不知朝中局势已变成什么样子,也许已有不少朝臣被他笼络去了……”

“肯定的,你麻烦大了。就算能回到京城,也未必能回得了你的皇宫。”

“何以见得?”

“你这次出宫,肯定是装病偷偷跑出来的吧?”

“不错。只有内侍和亚相知道此事。”

“所以啊,现在肯定满朝文武都以为你病在宫里。万一你的叔叔跟大内侍卫勾结起来,把知情者抓起来杀了,然后对外宣称你病死,等到你一回去,一口咬定你是个冒牌货,再用刀逼着你母后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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