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无视那一地乱七八糟的东西,行到茶几旁坐下。夏亦瑶委屈喊:“娘,你怎么才来!京城里都传开了,说我目光短浅恶毒成性,虐待庶姐心狠手辣,是个不能容人的主,谁娶了谁遭殃!女儿这往后还怎么见人啊!”
李氏声音不疾不徐:“你爹爹大发脾气,怀疑你真虐待过茵茵,要来质问你,我好容易才将他劝住。你舅母又来拜访,说你和李和循的婚事,还是作罢。”
夏亦瑶听了前面一段,只是十分恼火,听到后面,却是立时炸了!她早就喜欢李和循,前段时间好容易求得母亲松口同意这门婚事,李家都准备来提亲了,现下竟然功亏一篑!夏亦瑶扑到李氏身前,发狂道:“不行!娘你不能答应!我一定要嫁给表哥!”
李氏面容平和:“三书六礼都还没开始,我如何不答应?阿瑶,你往日若是能听娘亲一句劝,待茵茵和善些,今日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夏亦瑶哇地一声哭了,爬起身:“我恨她!你们都喜欢她,你们不喜欢我!今日明明是她诬陷我,表哥却信她!”她又哭又笑:“我现下名声也毁了,表哥又不要我,我还如何嫁人!既然你们都这般嫌恶我,我不如出家算了!”
她掉头就要往屋外冲,被嬷嬷拦住了。李氏起身行到夏亦瑶身前,抬手一耳光,狠狠扇在夏亦瑶脸上!
夏亦瑶被打的脸都红了,呆呆看李氏。李氏叹了口气:“我怎会有你这般沉不住气的女儿。”
夏亦瑶被打老实了,也哭不出来了。李氏缓声道:“且将你今日遭遇,细细说与我听,我看是否还能转圜。”
夏亦瑶神思恍惚,将今日在莲心岛发生的事情一番讲述。李氏沉思半响,问:“那替夏如茵出头之人,只是太子府侍卫?”
夏亦瑶点头。李氏颔首:“那这事便不是死局。”她的指尖轻抚夏亦瑶被打红的脸颊,语气和缓下来:“你近日且收敛些,那些谣言,娘会处理好的。”
李氏离开夏亦瑶闺房,回了自己屋。夏尚书今晚在姨娘处歇息,李氏执笔给夏如茵写了封信,又去库房挑了些衣裳和首饰,拿了五百两银票。然后她唤来了夏府大夫,让他再给夏如茵做些芝麻丸,令嬷嬷一并打包好,明日送去太子府上。
肖乾次日上午便收到消息,夏府送了箱东西给夏如茵。进出太子府的人事物都有专人盘查,可事关夏如茵,肖乾便亲自去了一趟。箱子里都是些新衣裳新首饰,还有五百两银票和三十瓶芝麻丸,以及一封信。肖乾拿了信,吩咐人将其余东西检查下,没问题便扔去库房。
信是李氏写的,先告诉夏如茵夏尚书正在与太子周旋,定会尽力将她带回家——字字真切,如果肖乾不是太子,差点就要信了。随后便提起莲心岛之事,问为何京城都传开了夏亦瑶的流言,说她虐待庶姐恶毒成性。又询问那侍卫是不是对夏亦瑶有什么误会,希望夏如茵能劝劝他。最后说夏亦瑶的婚事因此被毁,哭到昏了过去,她心中也十分难受,想与夏如茵和侍卫面谈。
肖乾看完信,冷笑将宣纸揉成了一团。他本意是想检查下信纸里有没有什么脏东西,不料看到了这么令他恶心的内容。
李氏竟然还问夏如茵,京城为何会有夏亦瑶的流言。此人能写出这种水平的信,定是有些段数,不可能不清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她没猜错,推波助澜的人就是他,于是她让夏如茵“劝”他。可她要的根本不是劝,她要的是夏亦瑶恢复名誉。那如何让夏亦瑶恢复名誉?自然是要证明侍卫在撒谎。
肖乾猜测,李氏邀夏如茵和他去面谈,最终谋划是证明侍卫与夏如茵关系匪浅。这样侍卫撒谎陷害夏亦瑶便有了理由,李氏才能给夏亦瑶翻盘。就算夏如茵无法前往,求起他来也是闹心。李氏这一封信,就能毁了他和夏如茵的良好关系。
还真是个“很好”“周道”的夫人,骗夏如茵和兰青是足够了。肖乾就想将信烧了,不给夏如茵看。夏如茵对待亲情一向盲目,蠢起来忽略其他也是可能。可走到半路,肖乾又改了主意。
他冷漠想,夏如茵也不过是个能为他屏蔽情绪的宝贝,就算他因为她可怜多关照了些,又为何要替她遮挡所有风雨?这般费心费力,他图什么?
——她敢求他,让他闹心,他便也不让她好过!
肖乾思量已定,将揉皱的信纸展开塞回信封,去找夏如茵。
他才到夏如茵屋门口,便听见了说话声。夏如茵声音郑重:“……兰青,这可不是夏府,你得好好约束自己。你先去把门关上,听我和你说。”
兰青“哦”了一声,脚步声朝门口来了。肖乾也不知如何想的,闪身避去了墙边。房门关上,肖乾站去窗边,倾身细听。不远处值守的暗卫一言难尽看他,肖乾摆摆手,让人滚远些。
屋中,夏如茵压低声道:“你知道我入太子府的第一日,发生了什么吗?”
兰青也压着声音:“什么?”
夏如茵语调紧张:“当时我装晕倒在地上,殿下走过来检查。一个贵女多唤了一句殿下,想和太子介绍下自己,太子就忽然发了火,狞笑将那贵女赐给了马夫!中年丧妻的马夫,还是做妾!”
肖乾:“……”
兰青也很紧张:“这不是损人不利己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如茵深沉道:“殿下做坏事若需要原因,也不至于这般声名狼藉了。”她继续压着声音:“不止如此,就在我入府前几日,夏亦瑶还得意跑来告诉我,太子府为何需要补充侍女。因为殿下才杀了十多个仆役!殿下亲手将那些人捅了对穿,人还没死就挂在树上!那些人惨嚎求饶了大半天,血也滴滴答答流了大半天,树下的泥土地都染红了……”
兰青声音打颤:“这、这会不会是二小姐故意吓唬你啊?”
夏如茵声音也打颤:“我原也以为是她吓唬我,可我入府后看到了那颗树……树干树下都还有血迹。平时也没人去那,我在不远处看了一会,便有好心的侍女姐姐让我走。回来后我问过芳雪姐姐,她不肯细说,只说那地方不吉利……”
肖乾脸上种种细微表情慢慢消失。他重生回来,的确杀过十二个仆役,一些是被安插进府的细作,一些是背叛过他的人。他令人将半死不活的他们挂去树上,感受着铺天盖地的恐惧,心中有种残忍的快意。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可听到屋中的女子聊起这些,他却莫名不大开心。
肖乾忽然不想再听,转身大步推门入内,夏如茵和兰青都是一惊!两个姑娘坐在床上,抱在一起瑟瑟发抖。见到是他,夏如茵才松一口气:“九哥……原来是你。”
肖乾只想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可夏如茵偏要指着他说:“兰青你看,九爷凶残吗?”
兰青偷偷看肖乾,不敢点头。夏如茵便语重心长道:“九爷这么凶残的人,是怎么评价太子殿下?”她沉痛一字一句道:“穷凶极恶,丧尽天良。”
肖乾横眉冷对:“夏如茵,这两句话你是过不去了?!”
夏如茵便仰着脸,柔声埋怨:“九哥,兰青又不是外人。我不是怕她在殿下那边出事,才提点她两句吗。你别介意嘛。”
肖乾能怎样?他重重呼出口气,朝兰青道:“你出去。”
兰青连忙退下。肖乾拿出那封信:“夏府给你送了封信。”
夏如茵十分意外:“啊?我以为太子府里,家书是送不进来的。”
肖乾意味不明一声嗤笑:“旁人的信,自然是送不进来的,这是我私自给你拿来的。”他看着夏如茵拆开信封,凉凉道:“你那夫人大约知道你在太子府找了靠山,笃定你能收到她的东西。”
夏如茵怔了怔:“九哥,你是说你是我的靠山吗?”她便抿着唇笑了:“我好开心。”
这笑容在看到信纸时僵住了,夏如茵瞪大了眼:“这信怎么弄得这么皱?”
她怀疑看向肖乾,肖乾冷冷看回去:“我怎么知道?你这是怀疑我吗?”
夏如茵连忙摇头,闭了嘴。宣纸已经没法完全抚平了,纸上的字迹都变了型,有些地方还破了小洞。夏如茵努力辨认着,而肖乾面无表情看她,等待她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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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乾:懂吗?孤不过是因为她能帮孤屏蔽情绪,又生世可怜,这才多关照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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