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前的秋雨叮叮咚咚地滴在潮湿的生了苔藓的地上的一只铁桶上。
周羽梳着大奔头,看着烟雨蒙蒙的仿古街,思索着林蔷薇的种种不可思议之处。
“她居然吃臭豆腐,过去从不吃的,现在怎么天天吃呢?”他知道过去的小薇一直跟自己在一起,路过臭豆腐摊都掩鼻而过,更没有吃上一串的可能。
他当然不知道这个小薇不是过去的小薇,为了医好他的病,没有人会对他说这个,林蔷薇不说,盛启文更不说。现在他虽然好了,但大家还是不能说,万一又病回去,麻烦会更大,甚至再也不会医好了!
他不知道林蔷薇与宋紫薇是双胞胎。他只认得她叫“小薇”。
他的小薇喜欢吃草莓,喜欢时不时轻轻打他一拳——那真受用,可是现在她再也没有无缘无故地打他一拳了,除了习惯性地捶背。
周羽凭借着在南京时掌握的古玩行的经验与知识,在盛启文的推崇下,被敦子吸收入公司员工,工资暂定为五千!卖出东西再提成!生活是稳定了下来。
自打上次盛启文被歹徒光临一回后,再也不敢一人看店了,公司决定每时每刻保留两人以上,并增发了警棍,报警器,还根据盛启文建议柜台里显要位置放上两大茶缸水,一旦遇上抢匪,两人要同时端起水,誓与抢匪共存亡!
“要把茶缸上贴上标签浓硫酸字样!”周羽建议。病好后他更加聪明了。建议马上被采纳实施了。到时候就不用说话了,只消一个拿杯的动作就直接威慑住任何歹徒。
林蔷薇说:“哪里会再有抢匪呢?一家公司遇上一次就算很意外了,哪里会遇上两次,你们也太小心了!”
但林蔷薇说错了,她忘了狗改不了吃屎这句哲理名言。再说了,一个帅克吓跑了,千千万万个帅克跑过来!
这天就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闯了进来。看来算术学得也不错。看中的是翡翠柜台那一堆玩意的总和价值。
这天天气预报四到五级风,阵风七级,仿古街的洋槐被风吹得落了一地半黄半绿的叶子,有的稍枯稍脆些的枝条也掉了下来。
一个戴着大口罩和瓜皮帽的家伙像个被风误吹进屋里来的黑色塑料袋似地进来了,虽是白天,他却一身夜行装扮,但在仿古街,此刻又刮大风,并不算太异类,他站在柜台前,对正在里面坐的周羽和林蔷薇大喝一声:“不许动!”
本来两个人就没动,此刻倒试图动动筋骨了。
林蔷薇不太相信真的有人会抢劫,姑且算是恶作剧吧,她抬抬眼皮,呶呶嘴,示意歹徒看柜台北边墙上贴的一行仿宋体字:温馨提示:抢劫有风险,动手须谨慎,本店有硫酸,泼你没商量!
抢匪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仿真手枪。看来不到最后关头不会放弃,够敬业的!
周羽伸手去端贴有“浓硫酸”标签的茶缸,但被歹徒用枪指着不动了,“你敢再动我就要你命!”然后命令林蔷薇收拾柜台里的翡翠物件。林蔷薇假装收拾,却忽地端住了一个贴有“浓硫酸”标签的茶缸。
“两个?”歹徒大吃一惊,非常意外,赶紧把枪口指向林蔷薇,周羽趁机也端上了。歹徒一会儿指这个一会儿指那个,一把枪恨不得掰开用。他两只手用力端着枪,抢在手中发着抖。
突然,奇迹出现了,枪真的变成两个了耶!
他兴奋地一手拿一个分别指着两人。
两人一看塑料枪壳子都掉了,露出里面弹簧与黄豆大小的彩色塑料小子弹,彼此点了点头,一起将茶缸里的东西泼将过来。
歹徒一声惨叫:“你们来真的呀!”然后向后扑倒,水就落在了他衣服上,脖子上,拿枪的手上也有一些。
看歹徒一动不动了,两人忙拨了110报警电话。
警察来时歹徒还没有醒过来,拍了几下总算醒了,一看见荷枪实弹的警察,就比是遇见了亲人,抱着一位近处的警察的腿就哭了,“他们,他们来真的呀,两茶缸硫酸呀,活活泼了过来,我是不是被毁了容呀,我是不是完了呀!我还没娶媳妇呢!”
一名年轻警察怀着沉重的语气说:“我们很同情你,你现在真的不像个样子……”说完还扭过脸去,意思是“惨不忍睹”。
地上的歹徒立时松软如一滩淤泥……
公司里连续发生两起抢劫事件,虽然没有造成人员与财产的损失,但也造成了很多负面影响,大家谁都不愿两三个人在店里了,说要在一起在,拉上老板敦子、琴妮、盛启文、周羽、林蔷薇,五个人天天都要一块看店,来个歹徒吓也得吓死!
大家天天如此开会一般,后来就支起了麻将桌,多出一人负责放哨,一旦有可疑人员接近,马上报告大家,大家全部端起手边正喝的茶缸,茶缸上都无一例外地贴有“浓硫酸”字样,真是战时当武器,和平时代当水喝。
有一回敦子实在喝不惯白水,往里放了铁观音,被琴妮发现了,大叫:“有没点专业精神,人一看你的茶水,不把咱们全部连累了么?”
“是啊,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又是果汁,又是汽水的,还能震慑得住歹徒吗?你没看人家仿真手枪现在都弄得跟真的一样了么?弄个硫酸多简单的伪装再让人识破,到时候还不得真与歹徒动手打,真打起来咱人多不吃亏,可咱屋里的易碎品不得跟着遭殃?”林蔷薇说起来有理有据,让敦子连连点头,再不敢放茶叶。
果然,自从五人组齐上阵,没有再发生抢劫案,有一回琴妮看见一个戴口罩的在门口瞥了屋里一眼,加快脚步走了。有一回周羽见一个人已迈进屋里了,盯了眼桌上贴着“浓硫酸”的茶缸,脸色本来白里透红,却一下子黄里泛青,青中带绿,走时一不注意,口袋里还掉出了两三粒塑料彩色黄豆大小子弹。
有天盛启文来开门,发现门旁墙上画了个大大的“M”。
他问敦子:“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敦子说:“麦当劳标志嘛!是不是广告?”
琴妮说:“不像,应该是小偷的暗号!”
“噢,免检标志,”林蔷薇恍然大悟,“以后他们不会再来我们这儿了,我们通过了免检!”
“他们也知道绕着走了!”周羽说。
“以后就不用天天都来了,总算熬出来了!”敦子说。
“未可轻敌!”盛启文说,“如果真不想来,我建议弄几个仿真模特,坐姿的,放在光线暗的地方,穿些旧衣服,跟真人似的,然后保持两个真人出勤即可!”
“这个主意好!”敦子、琴妮齐声叫好。
敦子补充说:“弄两个猛男形象的,样子别太一样了!”
“总不能弄成双胞胎。”周羽说。
盛启文与林蔷薇听了对视了一下。
模特很快搬来了,坐在阴暗角落里,跟真人没有差别。
“我明天不来!”五个人同时说出了这一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是啊,都想休息一下,自由一下了!
还是老板敦子想了个办法:抓阄。
团了五个纸团,写了三个“不来”两个“来”。
抓的结果是敦子与林蔷薇来。
“这个方法好像不大对呀!”敦子说。
“胖家伙,不,老板说得对呀!”林蔷薇说。
但没人再接这个碴。
“其实,我还想到歹徒频频光顾的原因——”敦子坐在柜台里对林蔷薇说,并不时瞥一下阴暗角落里的两个“人”。
“老板请讲,还有什么原因?”
“定价,咱们商品定价过高,太吸引歹徒了,却并不吸引顾客!”
“你真有自知之明呀!”林蔷薇不知是夸他还是贬他。
敦子愣了一愣——“嗯”。
“自从这批翡翠上架后,只卖出了一件最便宜的,一万二的那个,却被抢了两回,深刻说明问题!”敦子继续分析。
“为今之计……”林蔷薇接住话头。
“为今之计,”敦子又拽回话头,“只能降价!”
“可是利润?——”林蔷薇仿佛比老板还担心收益。
“价钱再高,没人买,是赚不到钱的,看来薄利多销才是王道!”
“降价幅度能多大?”
“拦腰砍——”敦子作个挥刀的手势。“真不愧是大老板,有魄力!”林蔷薇夸道。
“我的魄力随处可见了啦!”敦子笑笑,咬住了嘴上的翡翠烟嘴,得意地往转椅上一躺,谁知转椅重心偏前,整个人连椅一同向后仰躺而去,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