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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售会持续整整十二个多小时,结束在凌晨零点四十分左右。
时盏早已手麻肩痹,浑身被浓浓的浆糊着似的难受,她急需泡一个热腾腾的澡,然后将自己抛进松软的床褥里。
外面依旧大雨淋漓,按照往年港城这时节的天气,这样大的雨要连下一周左右,最后渐渐转为阴湿难缠的绵绵细雨,缠绵个把月时间,才得以窥见明媚天光。
时盏撑伞等在书楼外的路边上,视线溶进黑压压的雨线里。
白色法拉利缓缓停在面前。
温橘开门下车,在大雨里急忙忙地撑开雨伞,手里攥着车钥匙,绕过车头匆匆跑到时盏面前:“姐姐,车开出来了,你快回去吧,这天杀的雨太大拉!”
时盏接过钥匙,漫不经心地一问:“他人呢?”
明明他一直站在她的身后,可一结束后就如蒸发似的,消失不见。
温橘回答她:“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回去了吧。”
时盏扬扬手里钥匙,抬脚步进路边微微湍急的水流里,唇角弧度讥嘲,却是什么也没说。
心中在想,会逃的猎物才有乐趣。
时盏在暴雨里疾行,车轮飞驰而过的地方哗哗滚渐出水花。
那水花好几次毫不留情地甩在深夜未归家的路人身上,通过后视镜,时盏能看见那些人停下来转头大骂,每每如此,她便会在车内夸张大笑。
神经质。
内心恶劣。
阴暗得毫无保留。
时盏披着所有贬义词的皮囊,血液里更是住满肮脏的灵魂。
公寓十九层。
时盏被打湿的黑色高跟鞋踏出电梯,手里提着一把正不断往下滴水的黑色雨伞。
她停在闻靳深的门前。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伸手摁门铃。
也不知过去多久,可能两分钟,也有可能五分钟。
时盏无聊得正想要抽烟时,门开了。
闻靳深穿着那身她见过的黑色真丝睡衣,领口微松,敞露着弧线流畅的锁骨和性感诱人的喉结,衬着冷感白皙的皮肤,十分美色可餐。
他抱着双臂,正色地看她:“你家在旁边。”
时盏抬脸,轻轻一笑:“我知道阿,我就是找你。”
闻靳深好看的手指揉着眉心,他有些头疼:“很晚了,你——”
话还没说完,时盏已从他旁边跻身而过,极自然地踏进他的公寓里。
闻靳深在门口,转头看正踢掉高跟鞋将伞丢在一旁的时盏,无奈叹气:“时盏。”
时盏赤着湿漉漉的双脚,微微垫脚往蓝黑沙发处走去,笑着回答:“别这个语气叫我,会让我很想和你做点什么成年人间该做的事,闻院长。”
闻靳深:“......”
迫于无奈,闻靳深只好先带上门,一路往里时冷冷问:“要待多久,我这里不宿女人。”
时盏整个人溜进沙发一角里,趴在侧翼上,双眼直直盯着他:“宿男人?没关系,就算你是个弯的,我也给你掰直。”
闻靳深:“?”
她脑袋里一天到晚想些什么。
他不再搭理她,沉默着将客厅中央的黑色高跟鞋和雨伞捡起来,整齐地放在门口鞋柜前;然后细致地用纸巾擦掉地上的水渍,不留一处脏痕。
时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然后开口打破沉默:“有烟么?”
闻靳深将纸团丢进垃圾桶里,说:“我不抽烟。”
时盏觉得惊讶:“现在不抽烟的男人很少见。”
闻靳深再次开口赶人:“多久回你自己公寓去?”
时盏坐直,视线追随着往黑色长桌方向去的男人:“我在你这儿吃个外卖就回去。”
闻靳深走进黑桌里侧,桌上平铺着一张写到一半的宣纸,旁边有一个装着浓墨的鹦哥绿洮砚,砚上搁一支依旧湿濡的毛笔。
不难看出,在开门前,他正在桌前练书法。
他问:“回你那里吃不行?”
时盏:“我那里没有你。”
闻靳深懒得搭话,重新执起毛笔,慢条斯理地蘸墨,毛笔尖儿在砚边缘点上两下后,悬肘落笔,兔起鹘落,几笔便剩下两字补全。
时盏微屏呼吸凝望着他,在寂静里听见心跳声。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认真的男人最迷人。
明明闻靳深只是在做一件他早已做习惯的事情,可落在时盏眼里,活生生变成一副难以言诉的画卷。
时盏握着手机起身,赤脚移步到桌边,歪头去看生宣上的墨字。只见字迹力透纸背,入木三分,细细欣赏后,更觉得形神兼具,漂亮至极。
原来,他还能写一手好字。
时盏盯着那两句诗,慢吞吞地读出来:“青山本不老,只为雪白头。”
读完后,单手撑在桌面上转脸去对上男人清寒的视线,讨巧地笑着说:“好看,你写一下我的名字。”
闻靳深:“我拒绝。”
时盏问:“为什么?又不是让你立马跟我睡觉,就写一下名字。”
闻靳深一手拿笔一手端起砚台,目光凉凉地盯着她:“你要么吃完外卖再出去,要么现在立马就出去。”
无疑,时盏选择第一种。
她点开美团,手指不停地往下翻,问:“你吃什么?”
他冷淡回一句我不吃,然后直接去洗砚台和毛笔去了。
等闻靳深拿着洗干净的砚台和毛笔出来时,发现时盏跌坐在地上,抱着垃圾桶狂吐不止,一声又一声的干呕响个不停。
他急忙搁下手里东西,大步过去单膝在她身边蹲下。
“时盏?”
“......”
时盏没有回话,泛白的手指紧紧扣着垃圾桶,脸朝下,浑身剧烈颤抖着。看似汹涌的呕吐,却什么也没吐出来,桶里空空如也。
闻靳深手轻轻落在她的背上,一下又一下地拍着。
好不容易等时盏平复下来,她又有出格举动,直接双手一伸拦腰抱住男人精瘦腰身,准确无误地撞进他的怀里,温热苍白的脸贴上他颈部肌肤。
闻靳深:“......时盏?”
怀里的女人有气无力地喘着,笑着说:“得逞了,演得像吧?骗到你了~”
故作轻快的语气落在闻靳深耳里,却有掩不住的敏感脆弱。
时盏很享受被淡淡雪松香包裹的感觉。
她又往他怀里挤了挤,用脸蹭蹭他的脖子:“再抱一会儿,不然亏我演得这么辛苦。”
闻靳深用手攥住她旗袍后领部分,将人整个人从怀里拖出来,他低垂着长睫,一瞬不瞬看着时盏虚弱无力的脸:“说说吧,具体什么情况?”
时盏慵懒地笑一声,偏开脸隐约有些狼狈:“原来没骗到你阿......”
闻靳深将她扶到沙发上,又替她倒上一杯热水后,拉过一把黑色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交叠长腿,十指交握搁在膝上。
那是一个很公式化的姿势。
时盏知道他要问什么。
没错,和绝大部分精神科医生的开场是一样的。
闻靳深:“这样的情况持续多久了?”
时盏回:“很久,久到我算不出具体时间。”
闻靳深:“非常严重的焦虑症,之前接受过相关治疗吗?”
时盏回:“没人医得了我。”
闻靳深静静看着她。
一时无言。
时盏觉得荒唐,凌晨三点钟待在喜欢男人的家里,居然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而他将她当成一个病人,做起了咨询。
她用玩笑打破沉默:“这次我不会给你付费的。”
闻靳深交握着十指,左边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后边食指的骨节上面。沉默片刻后,他说:“如果你愿意,不妨给我说得详细些。”
时盏笑:“对面坐的是你,我有什么不愿意?”
她的手指落在旗袍侧面拉链上,目光轻佻暧昧地看向男人:“要先脱衣服检查吗?”
闻靳深欲言又止,僵持数秒,薄唇淡淡吐出两字:“不用。”
接下来的谈话,时盏还算配合。
她告诉闻靳深,她经常会莫名地干呕,像是要把内脏全部吐出来一样,甚至在激烈顶端时能感受到窒息的濒死感,看人的五官时会看不清楚,鼻子、眼睛、嘴巴、耳朵,它们有时是一团白色的棉花,有时是会长出手脚的色块,有时又是黑色的洞窟。
期间,闻靳深找来笔记本,不停地认真记着。
又听完一段后,他问:“你看我的脸呢?”
时盏说:“我也不是经常看不清别人的脸,只是偶尔,频率大概是一周一次左右。但是你的脸从来不会,虽然见过你的次数不多,但是我可以看得很清楚。就像是今天的签售会,下面那些粉丝的脸全部都是几团白色棉花组成的东西,而你走来时,是很清楚的,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能命中注定你是我的吧,你真的不考虑跟我睡吗?”
闻靳深:“......”
他手中的笔一顿,微叹:“能不能正经点。”
时盏坐直身体,一脸认真:“我哪句话不正经?”
闻靳深正准备说点什么,时盏突然起身走向自己。
“对了,我差点忘了。”
“嗯?”
时盏到椅前,俯身偏头,在他喉结上连亲三下,亲得男人浑身僵在椅上,黑眸里迅速窜起一层怒火:“时盏!”
“阿——”时盏应一声,站直身体,“我补前几天的唇印。”
闻靳深啪嗒一下合上腿上笔记本,往茶几上一丢,然后拽住时盏的胳膊就直接往门口走,他冷着脸:“你立马给我出去。”
时盏连拖带拽地被赶出门。
她诶两声,没来及说点什么,手里多出一双黑色高跟鞋。
是闻靳深塞过来的。
他嘭地一下合上门,留时盏一人在楼道里。
几秒后,楼道里爆发出女人的大笑声,那笑声亢奋又张扬。
时盏笑得直不起腰。
她还以为,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向来沉稳,从来不会摔门呢。
笑够后,时盏回到自己公寓,上到二楼去到卧室阳台里,看着旁边空荡荡的阳台,灯是亮着的,她扬声喊一句:“闻院长,晚安阿。”
已经洗过澡的闻靳深重新回到浴室里,对着镜子擦喉结上的三处红色唇印,他眼前不停浮现起女人眼里皎洁的笑意,那么心机,那么可恶。
想着想着,难免失笑两声,这女人......
她真的病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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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本不老,为雪白头。——出自李文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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