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州这一亩三分地,就是靖南王世子战春雷和衙内王承德的天下。以前也有从帝都来的纨绔想耍耍威风,结局无一不是凄惨无比。看宋立这排场,这阵势,不像是个钦差大臣,倒像是个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纨绔公子,以战春雷和王承德的脾性,能够容忍一个外来的年轻人在他们的地盘上招摇过市吗?
用小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看看他们家大人这个兴奋劲儿,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可是,就凭这两个漂亮地不像话,满身富贵习气的年轻人,能在南州掀起多大的风浪呢?大人注定是白高兴一场喽。
两个人摇头叹息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两个人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道路的尽头有出现了一支队伍,约莫有上百人,个个披红挂彩,满脸喜庆。
为首那人骑着一匹毛色雪白的骏马,身穿大红蟒袍,头戴状元帽,胸前别着一朵大红花,满面春风,笑眯眯地和路边围观的人们挥手致意。在他身后,有八名轿夫抬着一顶挂着彩球的红色花轿,晃晃悠悠地前行。乐队紧随其后,敲敲打打,吹拉弹唱,场面极其热闹。
两名侍卫先是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大惊失色。
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官,不是王郡守的儿子王承德是谁?
两名侍卫顿时心生恐惧,王承德垂涎小姐美色,强行下聘的事情,作为陈府的家将,他们自然是知道的。想想老爷好歹也是圣皇敕封的正牌郡守,来到人家的一亩三分地,被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所谓郡守逼成这样。居然连儿女的婚姻都做不了主,不能不说是一场悲剧。
他们尽管义愤填膺,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两个小小侍卫,能跟靖南王掰手腕子吗?
宋立等人来到客厅,陈耀祖让下人泡上了两杯上好的茶,宋立刚喝上一口,郡守大人便忍不住向他大吐苦水,说靖南王如何如何骄狂,不把他这个朝廷命官放在眼里。官员们如何如何没有气节,和靖南王站在一个阵营中,有意地孤立他。纵然是有冲天之志,孤身一人,在这种环境中他也没办法施展自己的抱负
。
宋立微笑不语,这些情况不用陈耀祖说他也知道。圣皇搜集的情报之中,内容可比这详细得多了。对于靖南王战龙的所作所为,宋立知道的绝对不比陈耀祖少。
他也没打算待在南州郡,率领一帮官员进行正义的抗争,说得白一点,战龙在南州如何,关他鸟事?陈耀祖这些分派到南州的官员很悲催,可是每个人皆有其命运,宋立还没强大到拯救苍生的地步,总不成这些人随便哭诉两声,他就得挺身而出做救世主,凭什么啊?
扳倒战龙,拯救这些官员,这是圣皇的工作,他并不准备越俎代庖。
他的主要任务,就是说服战龙父子前去参加圣皇太后的寿宴,其余的事情,跟他没什么关系,他也不想管。
当然,他最根本的目的,还是想探探战春雷的虚实,看看他召集诸多强者在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
所以他才带了那辆拉风的黄金火麒麟豪车,在南州城招摇过市。因为宋立希望南州城的纨绔看他不顺眼,前来挑衅,那么他就有理由大闹一场,这样势必会引起战龙父子的注意。
宋立需要一个引他们主动入彀的契机。
他第一站先来郡守府,只不过是钦差出使的正常礼仪而已,按照官场上的规矩,自然是由当地的最高行政长官接待。陈耀祖似乎完全会错了意,以为宋立是圣皇派来帮助他对抗靖南王的,所以上来就是一通哭诉。
宋立也没有打断他,在不影响他心情的情况下,他倒愿意做一个倾听者。陈耀祖也不容易啊,憋屈了这么久,好歹遇到靠山了,那还不跟祥林嫂似的,逮住了就说个没完啊。
陈耀祖哭丧着脸诉说他苦大仇深的往事,宋立一边听着,一边和宁浅雪眉来眼去,当然,大多数时间都是他在挤眉弄眼,而宁仙子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没有回应,也没有反对。这一次宋立准备做一个鬼脸的时候,忽然发现宁浅雪眉头一皱,用手指了指耳朵,示意他注意倾听。
宋立自从晋升至胎息期之后,六识比以往不知道敏锐了多少倍,凝神倾听之下,便听到后院的方向传来女子抽抽噎噎的哭声。
他顿时愣了一下,那个方向应该是郡守府的内院啊,是女性家眷聚居的地方,青天白日的,怎么哭的这么凄惨呢?
陈耀祖还在诉苦,宋立伸手打断了他,不动声色地问道:“陈大人,宋某刚听到后院有女眷的哭声,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宋立这么一说,陈耀祖想起来今天还有一个大麻烦马上就要降临了,一张脸皱成了苦瓜,哽咽道:“宋大人,您可要给卑职做主啊。”
当下便将王承德和女儿陈蓉蓉之间的孽缘前后说了一遍,如何如何在庙会偶遇的,王承德如何当街调戏的,怎么怎么凶残成性,当街打死女儿的丫鬟春香的,然后又如何强行下聘礼,扬言三日后来迎新娘过门的,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越说越是愤恨伤心,两行眼泪顺着脸庞就流了下来。
一个当朝二品大员,封疆大吏,居然连女儿的安危都无法保护,也难怪郡守大人会如此失态。
“混账东西!”宋立一听就怒了,右掌重重拍在桌面上,顿时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
从小他就讨厌这些仗势欺人的纨绔,不然也不会和庞大成立正义盟,专门和纨绔作对了
。在实力大幅增长之后,宋立的成长过程就是一部痛踩纨绔恶少的纪传体史书,因为小时候一些令人讨厌的记忆,所以他从心眼里对这群生物深恶痛绝。
陈耀祖在官场上的遭遇他没心情去管,可是王承德光天化日之下要强抢新娘,这种事他是绝不会坐视的。堂堂一郡之首的女儿,你tm说抢就抢,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把宋大官人这个帝国首席钦差置于何地?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他本来就想找个契机在南州城大闹一场,现在契机不是送上门来了吗?王承德这小子,主动往枪口上撞,算他倒霉。
“是啊,他就是个混账东西,简直连畜生都不如!”陈耀祖一边诉苦,一边也在观察宋立的反应。这位九郡督抚使宋大人锦衣华服,又是黄金马车又是绝色美人的,看上去更像是个没什么心机的纨绔公子。
本以为可以轻易从他脸上看出他的情绪变化,没想到观察了半天,愣是没从宋立脸上看到他想要的任何信息。正心里没底呢,没想到宋立却对王承德逼婚这件事反应很大。
陈耀祖很难理解宋立的逻辑,作为一个钦差大臣,对于靖南王种种不把圣皇放在眼里的恶行熟视无睹,却对王衙内逼婚的私事怒发冲冠。陈耀祖只得感慨年轻人的思维真是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有反应总比没反应要好,不是吗?宋立虽然年轻,但好歹是朝廷派出来的钦差大臣,代表圣皇执掌狮王令,靖南王多多少少还是要给一点面子的吧?除非他立刻就想造反。
能把女儿救下来,那也算天大的幸事了。
所以陈耀祖趁机在宋立面前说了王承德很多坏话,当然,这些坏话全部都是事实。宋立一听,王承德这小子简直就是纨绔中的极品,欺男霸女当街撒尿掀少妇裙子偷窥老太太洗澡强奸母猪……但凡你能想象到的坏事,他几乎全都干过。
综陈耀祖所述,宋立给王承德下了一个中肯的评语:这小子的前半生,不是在做坏事,就是在去做坏事的途中。
连一向万物不萦于怀的宁仙子,也不禁蹙了蹙黛眉。对于这位王衙内的所作所为,连她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这个时候,一道白影从屏风后面转出来,一路小跑来到宋立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哀声说道:“钦差大人,您可要给小女子作主啊。小女子就算是死,也不愿意嫁给这样的坏人。”
宋立定睛一看,面前跪着一名年轻的女子,最多十六七岁年纪,身姿婀娜,虽然低着脑袋,但看脖颈间的肌肤粉白细腻,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宋立想,这应该就是陈郡守的女儿陈蓉蓉了。此女居然穿着一身白绫做成的衣裙,看上去像极了孝服。如果宋立没算错的话,今天就应该是王承德那小子前来迎娶的日子,她穿成这样,看来是想以死明志啊。
“这位姑娘,请抬起头来。”宋立轻声说道。对于美貌的女子,宋大官人向来是很随和的。
陈蓉蓉含羞带怯地抬起了头,果然面若桃花,五官娇美,虽然和宁浅雪,龙七七,崔绿姝这些天仙般的人儿差了老大一截,但是在世俗女子中,也算是不可多得的绝色了。宋立觉得,这样的容貌如果放在前世,那也是无数宅男心中的女神级别了。王承德那小子虽然混蛋,眼光倒不错。
“小女子陈蓉蓉,给大人施礼了。”陈蓉蓉一个万福弯下腰去。她本来已经准备以死明志,穿了一身白色衣裙,准备好了三尺白绫,可是无意间听到仆人说前院来了钦差大臣,心里顿时就是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