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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1 / 1)

捱到了顾家门口,顾长衣被门上柱子上的大红绸布震了下。

罗风英提前知道了回来的时间点,早就站在门口等着,看见顾长衣就是一阵阴阳怪气:“长本事了,我还以为你要弃你娘尸骨于不顾呢。”

顾长衣:“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罗风英:“好好休息,明早就要嫁人了,在婆家这么说话,小心被甩巴掌。”

顾长衣哪怕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也被他们这迫不及待的样子惊讶。

明天啊,距离婚期明明还有三天。

这就改时间了。

顾长衣:“你们攀权附贵的嘴脸真好笑哦。”

门口围了几个百姓看热闹,顾长衣这句拔高了声量,收获了一点朴素的同情。

罗风英被指指点点,脸色微微扭曲,小贱人真不要脸,什么事都要当众给人难堪,一点都不顾家族门风。

顾长衣说完,径直回自己屋了。

他躺在床上,非常困,却睡不着。

懂了,婚前恐惧症犯了。

顾长衣干脆用旧衣服包着手指,把黑衣的箱子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藤箱残破,也没暗扣,一碰就开了,顾长衣垂眸望去,里头是一卷一卷的羊皮纸。

武功秘籍?

手指挑开一卷,城邦关卡官道,各种地标映入眼帘。

一箱子都是地图!

还俱是边疆地图,右下角盖着封疆大吏的红印,显示这些地图都是官府所有。

其中还有大梁的全部版图,甚至更广阔一些,将大梁之外的西域东海粗浅描绘,但不如边疆那般详细。

顾长衣把边疆图卷好,他猜测这些地图来自西疆,而且是一定等级以上的官员才能查阅,不知为何流落在外,被各方势力觊觎。

如此详细的地图,若是被敌国拿到,西疆就危险了。

黑衣人让他交给大理寺,应该是认识大理寺某个官员,想通过他上交朝廷。

顾长衣拧眉,他明天成亲,屋子外面全是侍卫,插翅难逃,自由活动得等成亲之后。

有机会问问承平侯认不认识大理寺卿。

说不定大理寺卿直接来喝喜酒了。

喜酒……顾长衣尴尬地脚趾抠床,真是从未设想过的婚礼方式。

顾长衣连忙不去再想,而是拿起那张大梁总体版图,默默背诵上面的方位。

这个时代,普通人想拿到地图不是易事。

顾长衣设想建立物流集散地,将大梁分为几个区域,货物全部归到一个个集散点,而他负责在各个集散点之间跑,这样效率最高。

当然这都是非常后面的事情,买地建仓库雇工人都需要钱,他最缺钱了。

等脑海里能完整浮现出各州版图时,再手描一份存在无涯境里,顾长衣沉沉睡去。

翌日天不亮,顾长衣就被罗风英派来的丫鬟吵醒。

“二小姐!起床梳妆了!”

顾长衣太困了,没把梳妆这个词跟自己联系起来,就没理。

丫鬟用茶壶敲了敲金属脸盆底,响声震天:“迎亲的人都要来了!”

迎亲!

顾长衣猛地坐起来,对哦,今天要迎亲。

等等……不是他去迎亲,是他等着被别人迎。

顾长衣坐在镜子前,拒绝丫鬟在自己脸上涂脂抹粉,丫鬟拗不过他,把位置让出来给某位官爷夫人梳头。

女子出嫁梳头是有讲究的,顾长衣没心思听,只觉得这位夫人手劲儿大,弄得他头皮疼。

顾长衣扒了扒桌上的首饰,凤冠跟纸糊的一样,他哇了一声:“罗风英是买到假货了吗?”

梳妆夫人拿起桌上的凤冠,轻薄如纸,一看就不是真金真银。

好歹也是嫁入侯府,虽然不一定能活多久,罗风英对庶女的不在意也太摆在脸上了。

罗风英正进来催促,梳妆夫人便问她:“这样不给侯府面子,何必呢?”

罗风英心道,承平侯只要这个人到沈府就行了,怎么出嫁的,他才不会管,面上欣然一笑:“不是我不想给,长衣他娘抬进侯府时就什么嫁妆都没带,我不过是比照着来罢了。”

顾长衣默默握紧了拳头,被骗做妾,一辈子无法逃开顾家是原主母亲一生的懊悔,他迟早要把李娥的尸骨带走,再教训顾韦昌一顿。

顾长衣深吸了口气,把头饰都拆下来,一头乌发披在肩上,更显得明眸善睐:“对,我清清白白地走,以后与顾家再无干系。”

说完,他站起来,扯了一旁的红盖头,“就这样了。”

“凤冠你要戴上,像什么样子。”罗风英斥道。

顾长衣往外走:“你真当我傻?”

纸糊的东西,诅咒他结阴亲呢?他还没被克死呢。

“等等!”梳洗夫人拦住顾长衣,打开一个自己带来的盒子,“其他的可以不戴,这根金钗是明贵妃送你的,不能辜负贵妃爱护之意。”

明贵妃是承平侯的亲妹妹,膝下一位公主,算起来是沈磡的亲姑姑。

木匣打开,一片金光璀璨。

钗头是一朵盛放的牡丹,花蕊是颗颗圆润雪白的珍珠,细细的金链子缀着两只小巧的动物,一只小羊,一只小狗,分别是他两的属相。

分量不轻,沈磡的姑姑很疼他。

罗风英看着那支宫里工匠才能造出的金钗,一时嫉妒地红了眼。

今日外边风大,如果顾长衣戴那顶轻凤冠,恐怕半道会被风吹得满地跑,弄出笑话。

现在……罗风英看着顾长衣头上那支沉甸甸的牡丹钗,一出门要闪瞎多少人的眼!

“天生丽质,国色天香,京城再也找不出第二人。”梳头夫人发自内心地称赞,“二小姐压得住牡丹,贵妃的眼光真好。”

顾长衣扬了扬唇,收到善意心情变好,以后要好好谢谢沈磡的姑姑。找个机会打听贵妃喜欢吃什么,他搞运输的时候给她带最新鲜的。

梳头夫人:“祝二小姐早生贵子,给贵妃生个侄孙儿抱抱!”

顾长衣客气:“不了不了。”

梳头夫人:“……”

她又取出一摞金镯子金戒指,雕花镂空,款式华贵,“来,挑你喜欢的戴上。”

罗风英瞪大了眼,这么多金子,比她给女儿准备的出嫁头面还多。

顾长衣吃惊,“贵妃这么破费?”

梳头夫人笑而不答,“请二小姐伸出左手。”

顾长衣左手被套了五六圈镯子,右手又是五六圈,一身金灿灿,感觉自己现在像个暴发户。

成亲致富,可以多来几次。

顾长衣披上红盖头,被引到门口,唢呐声鞭炮声齐齐加大了音量。

婚事太急,一切从简,上了花轿后,顾长衣从飘飞的轿帘缝隙里,看见牵头本应该坐着新郎的马背上空空如也。

嘶,沈磡得多傻,承平侯居然连迎亲都不敢让他亲自来。

他微微后靠,揉了揉因为骑马依然酸痛的大腿,不管沈磡傻不傻,反正……他会当亲弟弟照顾的。

沈磡说了三次亲,第四次终于有新娘成功上了花轿,这新娘还是顾长衣,今天几乎全城的百姓都跑来看热闹,两边挤挤挨挨的,排场比公主出嫁还大。

他们对沈磡克妻深信不疑,看向花轿有种“怎么还没出事”的诡异心态。

“没有八抬大轿,有点简陋啊。”

“废话,万一……那不是浪费钱吗?”

“傻子居然没来接亲?”

“这不挺好,出来了要是听见自己媳妇的风言风语还不当场悔婚?哎,傻子能听懂吗?”

“哎,今天为了看顾长衣出嫁,我都没去看殷大人审理案件,听说这次的犯人来头可大,估计要审一早上。”

“是那个把城防图交给敌国,叛变的王将军吗?我以前还听说他是常胜将军。”

“待会儿去大理寺还来得及。”

“殷大人断案如神,铁面无私,看他断案特有意思。但听说这次刑部兵部三堂会审,刑部尚书喜好用刑,屈打成招没意思。”

“刑部,那可完了……”

顾长衣竖起耳朵,大理寺?城防图?叛将?

会不会就是黑衣人交给他的地图?

如果地图是此案的关键证据呢?

还有,刑部尚书好用刑……刑具招呼下去,武将只能赋闲养老了。

他必须马上到大理寺。

顾长衣正要喊停,耳边忽然又听到那两人议论,说“前面就是大理寺,等下经过我们去看一眼,再决定看哪个热闹”。

屁股搭回坐垫上,顾长衣认真地听那两人说话,直到他们说到了,果断从无涯境拿出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咚!

花轿吃重,轿夫承受不住,将花轿放下。

变故引起了全部人的注意,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高潮终于来了!

就说沈磡克妻是真的!

怎么突然放下花轿了,顾长衣还活着吗?

万众瞩目麾下,火红的帘子一掀,顾长衣钻了出来,微一转头,看见了大理寺的庄严的匾额。

顾长衣自己喊停,恐怕喊破嗓子都没用,还是这个方法简单粗暴。

他收起石头,趁所有人没反应过来,冲到了大理寺门口。

顾长衣一身金光闪闪,闪了周围人的眼,这不比菩萨金身还闪?

豁!

老百姓纷纷瞪大眼睛,难不成要请大理寺主持退婚?

……

大理寺在大理寺卿殷雪臣的主持下,大部分案件审理对外开放。今天审理叛将,本来应该秘密审理,但是刑部兵部掺了一脚,殷雪臣便上书陛下,请求公开,以儆效尤,众目睽睽之下,刑部不敢放肆用刑。

然而事情有些出乎殷雪臣的意料,今天老百姓全都跑去看顾长衣出嫁了,观审厅只有寥寥几人。而犯人王琎又是个倔的,对峙几番,毫不配合,刑部尚书一拍惊堂木:“狠狠打!打到他说出地图在哪为止!”

刑部尚书职级比大理寺卿高,殷雪臣微微皱眉,王琎年过半百,怕是挨不起。

他正要力争,突然一道清亮镇定的声音插|进来。

“慢着!”

满堂惊讶,扭头看向来人。

顾长衣身后浩浩荡荡一群人,有看热闹的,有捉他的,搅在一起乌烟瘴气又透出一丝喜庆,反倒让他一马当先。

“放肆!堂下何人扰乱公堂!”刑部尚书怒道,“给我拿下。”

殷雪臣摆手:“不急。”

大理寺的人还是听命于自家长官,便没动。

顾长衣缓了口气:“被告是不是西疆的将军?”

殷雪臣:“正是。”

门口杂乱起来,沈大挤到了前面,“大少奶奶,不要误了吉时!”

顾长衣:“我有正事。”

“你能有什么正事,妇道人家快回去成亲。”刑部尚书认出了是承平侯家的婚事,表情没那么凶恶了,嫌弃道,“我们这里不办夫妻差事。”

殷雪臣嫌他们吵,示意下属把沈大拦住,眉眼冷厉:“你接着说。”

顾长衣道:“三日前,我从永州返京,路上遇到一个黑衣人被人追杀,临死之前,他托我将一样东西转交大理寺。”

“什么……鲁副将死了?”

等候大刑面不改色的王琎,忽然激动起来,不敢置信地盯着顾长衣,好像非要从他嘴里听到一个“不”字。

顾长衣不忍心看他:“我不认识他,但是,他应该是死了。他临死前告诉我,地图藏在——”

顾长衣顿了顿,“隔墙有耳,这个我私下说。”

“死了……”王琎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岁,脸上俱是悲切。

殷雪臣:“请你描述黑衣人的长相。”

脸盲患者有一瞬间的慌张。

顾长衣绞尽脑汁:“黑黑瘦瘦,额头有块疤,应该好几年了。”

余光看见沈大似乎想溜走,去跟侯府通风报信,顾长衣立刻点名:“我记不太清了,那天许多人都看见了,沈大,你替我补充。”

沈大:“……”

这叫什么事,承平侯府突然就卷入了一桩案子,他刚想回去跟侯府商量一下,先确定立场,再随机应变。

结果顾长衣叫住他了。

沈大心里叫苦不迭,眼下只好说实话,他眼睛尖,黑衣人的样子记得一清二楚,和鲁副将的容貌对上了。

殷雪臣总结:“王琎说,当日一群黑衣人冲杀进来,目标直奔地图所在处,他把地图交于鲁副将带走,随后不知下落。王琎本有贼喊捉贼的嫌疑,现在既然有了新的证据,本官提议押后再审,先去把地图找出来。”

说完,他看也不看上面的两个老家伙,对顾长衣道:“带路。”

顾长衣:“行。”

他看了眼殷雪臣,脸盲如他,也能隐约记住这张高岭之花铁面无私的脸,真不错。

顾长衣骑马带人出城找地图。

一大波人跟着他,包括暗卫和沈大,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情。

暗七非常激动:我们夫人铁骨铮铮!

沈大心想,顾长衣明明知道了地图下落,还敢在杀手面前演戏,不是善茬,侯爷恐怕会后悔提这门婚事。

顾长衣一袭红衣,飞奔出城,英姿飒爽,他随意指了一个破庙:“好像在这里。”

官差立刻将破庙围了起来,顾长衣第一个进去,看准一个草堆,立刻扒了扒,一边把地图放出来,一边喊:“找到了。”

顾长衣手里拿着牡丹钗,怕路上掉了,此时利落往头上一插:“行,回去拜堂吧。”

殷雪臣神色微动,顾长衣和沈磡的婚事他也有耳闻,如果顾长衣不想成亲的话,今日倒是可以趁机一拖,如果他破案有功,甚至还能恳请圣上解除婚约。

“你……”

顾长衣:“沈大,你留在这里录口供。”

沈大愁着脸,上回去接顾长衣的人除了自己都不在京中,他想赶紧回去跟侯爷说明情况,不能影响侯爷的计划。

“怎么,我不是你大少奶奶么?我的话你不听?”顾长衣冷笑。

沈大:“……”

殷雪臣:“……”

好一个侯府长媳风范,殷雪臣便不再多管闲事。

顾长衣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他只是完成了一个人的嘱托,没想过以此谋好处。

但是他从刺杀之夜,就看出来沈大城府颇深,放他回去,说不定会翻供。朝廷破云诡谲的斗争他看不懂,他只知道,人民群众的口供一定要真实。

……

迎亲队伍半路拐进了大理寺,然后直奔城外,接连意外令顾家沈家差点翻天。

回来传信的没一个能把事情说清楚,承平侯坐在主位上,眼眸眯着,一言不发。

宾客识趣地没敢在承平侯家里提他儿媳的风流韵事,皆是耐心地等着,时不时看一眼新郎官。

二公子沈璠大家都见过,沈磡却是第一回出现在正式场合,宾客先震惊了一下兄弟两如出一辙的容貌,接着想起沈磡身上的传闻,目光微微惧怕和嫌弃。

沈璠是人中龙凤,沈磡就是那个本不应该降生的鬼胎,只会带来祸事。幸亏沈璠自身强大,才没让鬼胎夺走了母亲和性命。鬼胎克不过长辈和兄弟,只能克妻了。

沈磡神情愚钝,脸色苍白,一身喜服耀眼红艳,落在宾客眼里,越看越像鬼胎。

新郎本人毫无成婚的自觉,手里拿着一只草编的蚱蜢,专注地逗它的须子,丫鬟想先拿走,傻子就暴怒地推桌子,堪比夺妻之恨。

想想风流成性的顾长衣,配这不解风情的傻子,也不知谁更吃亏。

沈璠当得上一句“公子如玉”,始终温和地站在兄长身边,教导他每一步该怎么做。

傻子虽然愚钝,弟弟的话却能听进两句。

就在傻子扯坏了三只草蚱蜢的翅膀,行为变得暴躁,连沈璠都无法安抚时,门外终于响起稀稀拉拉的唢呐声。

迎亲队伍被冲散后,好不容易聚齐,吹吹打打没了一开始用心,喜庆度大大降低。

顾长衣从花轿里出来,差点一个踉跄趴地上。刚才飞奔骑马,本就酸痛的大腿雪上加霜。

心里疼得咬牙切齿,表情依旧云淡风轻。

第一次成亲,要从容。

他不用人搀扶,风风火火走进来,跨过火盆,踩碎瓦片,红盖头不知被甩去哪儿了,一张昳丽绝美的脸庞映在每个惊诧的人眼底。

他径直走到沈磡面前,大红衣服,很好认。承平侯信里没骗他,沈磡虽然傻,但是长得英俊,眉骨英挺,嘴唇削薄,就算傻出二里地都掩盖不了惊艳。

沈磡低头玩草蚱蜢,毫无所动。

沈璠试着劝道:“哥,先收一收,该拜堂了。”

顾长衣:“没事,就让他玩——”

他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顿时愣住。

完了完了完了……

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差别。

沈磡的傻,不是那种街上二傻子整天流涎乐呵,他属于迟钝面瘫型的傻,没表情,不看他的眼神和动作,很难区分。

顾长衣久久地盯着沈璠,沈璠面不改色,彬彬有礼。顾长衣回望一旁的沈磡,沈磡沉浸于自己的世界,眼也不抬,看脸完全不傻。

为什么不能是二傻子的傻呢?

为什么?

想不通,很难不失望。

且沉痛。

沈磡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目光微冷。

赤子之心果然是顾长衣的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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