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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番外一(1 / 1)

——“我喜欢你。”

少年低低的嗓音吐出简单的四个字,像用轻软羽毛拼凑起来的一笔一划,任由夜风载着飞上树梢,又极有目的地落到她心上,轻轻痒痒地缠绕。

椿岁抿了抿唇,拿乔似的轻咳了两声,像是没听到一样没有任何表示,也没有应声。

谁叫以前她要说,江驯三番两次不让她说出口的!那就干脆让他再等等吧!

江驯眉眼微挑,失声轻笑了下。

小姑娘记仇得很,一副把骄纵放在脸上你能把我怎么办的表情。

嗯,他的确不能怎么办。

“我下不来了。”椿岁闲适地晃悠着腿,撑着枝桠居高临下看着他,理直气壮地睁眼说瞎话,还不忘得意地晃了两下脑袋,“你接住我。”

江驯仰头看着她,喉结在脖颈上轻滚了下。浓密的长睫往下压了压,好让某种微妙又无处不在的情绪不要翻涌上来。少年扬手抬起胳膊,对她说:“嗯,下来吧。”

少年平日里疏淡的嗓音压得特别正经,偏偏这点正经的语调却没藏住嗓音带着轻沙的细微变化。

椿岁憋着得逞的笑意,无声抿了下唇角,完全没管江驯能不能接住她,像个张开飞膜的鼯鼠,掌心松开撑着的枝干就往江驯怀里扑腾了下去。

江驯知道小姑娘立志以撩.拨他为乐,就是还真有些没想到她会这么不管不顾。

既为她的全然信任愉悦,又为她的胆大乖张头疼。

为了好好接住她,江驯不得不托着她紧紧抱住。一手掌心压着她后背,怕她重心不稳后仰,一手胳膊隔着衣料环着小姑娘的腿怕她掉下去。似乎动一下不合适,立刻松手也不合适。

少年抬睫看着怀里的小姑娘,脊背绷得有些僵。

腾不出手去摸一下急速升温的耳廓,椿岁胳膊环着江驯的后脖颈没撒手,低头看着他。

方寸里,空气被划成一片无形的空间,少年身上清新浅淡的薄荷香被体温氲出奇异的热度,混杂着庭院里草木的香气弥漫在身边。

椿岁以前就知道江驯生得好看,在她对吃喝玩乐,比对其他有的没的爱得更深沉的年纪就知道。

就是……好像如今的每时每刻,每一个细小零碎的新的瞬间——比如此刻扬着长睫,映出月光树影的琥珀色瞳仁藏着清亮又翻涌情绪的江驯——都能让她在当下稍不经意就心跳怦然。

鬼使神差,非常没有节操地舔了舔唇,椿岁卷翘的长睫下意识眨了两下,都听到了自己吞咽的声音。

江驯:“……”

江驯:“……?”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江驯努力让自己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神情淡然,嗓音松松懒懒地问她。

“?”椿岁愣了下,维持着那个暧.昧的姿势没变,脑袋却一个激灵,努力回想起她最近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江驯笑了笑,直接给了她答案:“下个月的等级考准备好了?地理给你划的重点背完了?给你整理的综合分析题都做完了?”

椿岁:“……?”

少年唇角轻勾,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明明说话的声音轻缓好听,听在椿岁耳朵里却欠得让人想掐住他命运的后颈皮。

简直字字扎心。

椿岁听得完全失去世俗的欲.望,江驯却并没有打算放过她,继续用那副语气念叨:“生物那几个老是出错的地方不会再出错了?反射弧各部分的组成和功能,神经冲动产生和传导的知识点不会再和别的记混了?”

小洋楼偌大的庭院传来少女的惨嚎——

“江驯你够了——!”椿岁满脑袋反射弧和神经冲动,主动松开环着他后脖颈的胳膊忿忿跳回地上,头大地闭眼拒绝回答,“记住了记住了!我两个脑袋都记住了!!”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时间从不为任何人停留,照旧一篇篇翻过。

窗外稀落渐浓的蝉鸣声隔着玻璃,显得又空又远。某些事情也发生得就像从没在现实里发生过一样。大概只有在抬头看见杭宗瀚身边一直空了下去的座位,才知道事情真真实实地在她的生活里发生过了。

十几年前的那十多起拐卖案,作为“孙姐”的女儿,时语姝参与其中。或许鲜少有人会怀疑四五岁的小女孩,也会是恶的帮凶。

那伙人就那么明目张胆地,利用小孩子降低家长的防备心,拐卖小孩子。

当年“孙姐”那位g省的煤老板买家,指定要一个富人家漂亮聪明,年龄又要小到不记事的女孩儿,给他们家的傻儿子做童养媳。那会儿父母各自忙于事业,经常不在孩子身边的时家小女儿,就成了那伙人盯上的目标。

时语姝告诉椿浚川,小时候的椿岁就很漂亮。就算她被打扮得像个小公主一样,去接近被阿姨带出门玩儿的小椿岁,也依旧觉得自己和椿岁的世界格格不入。有种嫉妒和不甘,像是天生根植在了基因里一样。

如果说曾经的时语姝是因为年幼被摆布,那如今……真实年龄已经满了18周岁,拥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她,所有的选择都是自己的决定。

“孙姐”为了保她,把罪责一个人揽了下来,那些同伙可没有这份母爱。那几个男人把时语姝怎么策划参与和提供她回程路线、家庭地址,又希望他们把她卖去哪里的经过交代得明明白白。

那个被作为她的替代,被拐卖去煤老板家里做童养媳的女孩儿也被找到。那家人在知情的情况下收买被拐卖的儿童,同样触犯了刑法。那几个先前还没被找到的孩子,因为“孙姐”急于想替女儿戴罪立功,也按照当年出手的最终目的地给出了线索。

老椿说,时语姝想见她。椿岁拒绝了。

那里面或许会有些站在“犯罪者角度”的心路历程,但是椿岁不想去听,也不想去了解。再苍白的人生都有自己的故事,又有谁是真正能顺风顺水一路的。她没有义务为每一个人剖析做事的动机,也没有责任得理解体谅每一个人。毕竟,站在每个分岔路口朝左还是往右,终究都是自己的选择罢了。

再回家的时候,“时语姝”这三个字,大家也默契地再也不提起。椿岁知道一家人里最伤的是季知夏。

她“走丢”的时候时年已经记事,从小就不待见时语姝。时闻礼的性子也并不像他在家人面前表现出来的那样,椿岁能感觉出来,老爸对外人只是罩了个看上去快快乐乐的壳子,真正能让他放在心上的人没几个。

只是没想到,十几年的母女亲情,从一开始就是处心积虑的博弈而已。

当年,她和那些被拐卖的孩子一样,身上被塞了类似于“家里孩子太多养不起,求好心人收养”的纸条,交给接应转手的人。万一在火车上碰见列车警或者人民群众怀疑,那些人可以用“捡到孩子”为借口,千方百计逃脱责罚。

只是谁也没想到,她会自己甩脱了转手的人真正走丢,最后还被椿浚川夫妇遇见、收养。

椿岁一直知道自己还有个早夭的姐姐,宋清安也是在失去亲生女儿后没多久遇见的她。

当年的“孙姐”也打听到了这些,某些念头就忍不住滋生了出来。

如果季知夏能和宋清安一样,因为失去女儿又恰巧遇上个走丢的孩子,把情感寄托在这个孩子身上;时家对自己女儿,如果能和椿浚川夫妇对待椿岁一样,因为椿岁不记事,又只认他们夫妻做父母,就被当作亲生孩子一样好好抚养,总比待在她自己身边好。

即便最后没成功,她们母女也不吃亏。于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孙姐”让那会儿已经五岁了的时语姝,装作三岁不记事的小孩儿,出现在季知夏面前。

才有了先前那些故事。

椿岁下意识地鼓了鼓被她撑住的腮帮子,没想到自己这个年纪就开始唏嘘起来了。只是心里那份又空又沉的情绪,小心翼翼地被压在角落里,反正……她知道,有家人、有朋友,有她喜欢在乎的人在身边,那些情绪终究都会像写在日记本里的字迹一样淡掉的。

“发什么呆?”江驯顺着她的视线瞥了一眼空着的位置,故意拿水笔另一头敲了下椿岁的脑袋,懒声问,“藏区滑坡泥石流的形成原因记住了?”

椿岁一个激灵,一秒回神乖乖坐直,条件反射一样看向他回:“记住了都记住了,不光形成原因记住了,连时空分布特点都记住了,真的都记住了不骗你。要不要我再给你从社会经济角度分析一下藏区人口容量小的原因?”

小姑娘像说贯口一样,气都不带喘一下地报完一整串,又像那张她常发给他的猫猫震惊表情包一样,偏着溜圆清亮的杏眼瞪着他。

江驯唇角轻抿,没忍住,轻笑出声。

窗外蝉鸣声像被人由远及近地拉进耳朵里,椿岁清清楚楚地听见夏天即将开始的声音。

眼前弯唇浅笑的少年,眼尾被浅金色的阳光勾住漂亮的弧度,椿岁忍不住和他一道,笑出唇角边的小梨涡,轻声告诉他:“我该记住的都会记住,该忘记的都会忘记。”

椿岁把胳膊搁到桌面上,无声地悄悄靠近他,左手食指藏在右胳膊后面,不动声色地戳了戳江驯的胳膊,带着笑音小声说:“放心吧。”

虽然还没到高三,下个月的等级考却是极其重要的。分数按照全市成绩排等第,不同区间的固定分数直接算进高考总成绩。此刻就连他们(12)班的学习氛围都不一样了。

尤其让她觉得学习气氛浓到像是周身都产生出下沉气流的,就是她前桌——胡建人的同桌冯志远了。

椿岁都不知道自己这将近一学年的时间,有没有和他说过超过一只手的话。此刻,从前门走进教室的椿岁,看见冯志远正低头拿削铅笔的小刀在切着什么。

椿岁有点懵,这切得实在是太真情实感了。等走近了才发现,冯志远切的是块小橡皮。

大概是要力求被切的每一个独立个体,都能成为一个拥有六个相等面积的立方体,冯志远同学精益求精,每一刀下去都堪称雕花。

椿岁:“…………”

椿岁没有打扰他,但还是觉得他这状态不太对劲。学委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明明很努力,明明高一刚进二中的时候成绩能在(1)班,但是现在,成绩在年级里就是一直上不去。

直到坐下之后被郑柚抱住,听郑柚嚎着跟她说:“老天赐我个跟江驯一样的补习老师吧,啊——岁岁你这成绩我真的快馋哭了,下个月等级考准备拿什么?”

椿岁被她嚎得直乐,毫不知谦虚为何物地说:“a+留给江驯和我哥那种人去奋斗,我就勉勉强强两个a吧。”

郑柚哼哼唧唧地表达着羡慕嫉妒恨:“啧,我要是跟你一样上课偶尔还能抽空睡个小回笼觉,成绩还能提高得这么快,我妈都能替我乐醒。你现在晚上回去除了作业都做点什么啊?”

椿岁刚想体验一把传说中学霸的乐趣,好好装一回逼,摆摆手说一声“做什么做,当然是睡觉啦”,就看见埋头专心切橡皮的学委悠悠把头转了过来。

“……”椿岁看着冯志远手里锋利的,还沾着点橡皮碎末的削笔刀,毅然决定把装逼这种事先放一放。

“那我当然是除了作业还要做很多很多习题的啊!”椿岁一脸傲然正气,摆起来的手掌收拢成拳,拍到桌面上轻轻一捶制造了点音效,“我当然是很努力很努力才能有今天这样的成绩!你是不知道江驯那厮有多变态!他第一次送我的礼物居然是一整套《一课一练》你知道吗?!真的是把没人性三个字舞在了脸上!”

椿岁忿忿地发表完获奖……不是,讨伐江驯感言,终于看见学委无声推了推眼镜。那种面无表情的表情似乎是对她的话不太相信,但是好歹握着小刀把脑袋转了回去,继续切他的立方体去了。

郑柚看了看椿岁粉粉嫩嫩的脸,清亮到一点都不像缺觉的眼睛,羡慕道:“擦,你熬夜皮肤都那么好!”

“……”椿岁看见学委切橡皮的胳膊一顿。

椿岁第二天来得早,又看见学委埋头在自己课桌上切东西。这回切的是球面。

难度呈几何倍数提升。

椿岁抽了抽眼梢,走到自己课桌前放下书包。看见文艺委员拿着她那只可可爱爱的草莓化妆包出去,就知道她是要去洗手间里画眉毛了。

这个年纪爱美,再正常不过了。

椿岁看着依旧在切球面的学委背影,悄咪咪站起来,跟着文艺委员出了教室。

“茜茜,你这个画完了,能给我用一点点吗?”椿岁在文艺委员赵茜身后晃悠了两下,凑过去问。

两个人在校园节的时候一块儿排了活动,椿岁又和谁都聊得上,赵茜和她关系不错,二话没说递给她,又羡慕得看了眼她浓淡适宜的弯月眉:“岁岁你用不上吧?”

“啊,”椿岁哈了两声,拿起眉粉刷子,在自己下眼睑那儿掸了两下,解释道,“昨晚眼睛睡肿了,用它打个阴影。”

“……额。”赵茜看着她薄薄的双眼皮,又看着她在下眼睑那儿画出两坨跟黑眼圈一样的东西,只能感慨一句:有颜任性。

椿岁再回教室的时候,郑柚已经到了,一看见顶着俩大黑眼圈走进来的椿岁,立马惊了:“岁岁你这么了?!我上网吧包夜熬一个通宵都不能有你这效果啊!”

“哎别提了,”椿岁一边搓了搓脸,小心避开画了眉粉的下眼圈,一边装腔作势虚弱状,“我感觉这是长期熬夜积累的效果,一下子爆发了。”

“你这爆发得真是时候啊。”郑柚凑近看了眼,瞟了眼前面的冯志远,小声嘀咕朝她挤了挤眼睛。

椿岁连连wink让她淡定。

听了身后俩小姑娘对话的冯志远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手工活,将信将疑地回头看了眼。

直到看见椿岁眼睛下面两团黑,并且脸上还挂着像是为了醒神,去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的水珠子,才相信她的确是努力过了才有了成绩的进步。

好像心里那点隐隐的羡慕和——下意识几不可见的一点点嫉妒,也跟着褪了下去。

冯志远把头转过去,椿岁才无声地长吁了口气。

果然还是直男好骗。

下午自习,椿岁嫌热,溜出教室后门上小超市买冰棍,回教室的路上经过小操场,却看见了不太敢相信自己眼睛的画面。

“学……”椿岁半根冰棍咬在嘴里,看着对翻.墙这种事儿一看就是新手的冯志远,说话都有点卡顿,“学委你是……想翻出去吗?”

没想到好好学生还有这种创新探索精神,她还以为这是她这种变质前学渣独有的喜好呢。

冯志远仰头看着围墙外的天空。很想看一看另一边他没见过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比如不写作业被老师罚站,比如考试交白卷,被发哥叫去办公室压着单独补课。比如逃课——就像现在这样。

冯志远没想到的是第一回想翻.墙逃课就被人发现了,还是被椿岁发现了。

那个他羡慕,又有点嫉妒——嫉妒她似乎永远对琐碎生活抱有热情的小姑娘。

椿岁边等他回神边啃着剩下的冰棍。四月底的天气了,冰棍化得挺快。

一直等到冯志远终于转头看她了,椿岁才说:“学委,你这个逃课不行啊,一看就是外行。”

冯志远愣了愣,汽水厚瓶底似的眼镜都挡不住他的困惑。

椿岁笑起来:“自习课有什么好逃的啊?自习课本来就能玩儿,你不知道逃课得直接逃主课才有灵魂吗?”

冯志远:“……”

冯志远:“……?”

椿岁没管他的震惊,把冰棍棒子扔进垃圾桶,拍了拍手示意他:“第一次翻.墙没经验吧?来我给你演示一下,你跟着我上。”

既然发现人生已然呈现四大皆空状态的学委对翻.墙感兴趣,椿岁还是得支持一下人家理想的。

“首先找点垫脚的东西是十分必要的,”椿岁瞟了眼四周说。她来了二中快一学年,倒是还没翻过二中的围墙。视线往刚刚扔冰棍棒子的那排垃圾桶投去,椿岁对着冯志远招了招手,“我看它们就不错。”

“那……那个是学校放的垃圾桶。”冯志远终于开口了。

这回轮到椿岁发愣了。

小姑娘眨眨眼仔细看了会儿垃圾桶。没错啊,就是学校的垃圾桶啊。还是分类版,各个颜色任君选择。

反应了半秒才明白过来,椿岁压低音量,一本正经地跟他说:“我们现在是逃课的坏学生,踩踩垃圾桶怎么了?从教室光明正大地搬张课桌来蹬着翻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额,”冯志远犹豫了下,蠢蠢欲动想体验一下不同人生的念头,还是被压在了从小到大“做个好孩子”的框架里。推了推眼镜,冯志远对着椿岁说,“那还是垃圾桶吧。”

椿岁抿唇郑重点头,转身的时候却忍不住无声笑起来。有些东西这么多年,大概都根深蒂固刻在基因里了。要让学委跟她一样混不吝,还真是有点难度。

椿岁挑了个蓝色的可回收物抬腿蹬上去,不怎么费劲地扒拉上墙沿儿,又撑着力道跨腿骑上墙头。

“学委,挑个喜欢的颜色上来吧。”椿岁对着站那儿跟乖学生抬头看ppt似的冯志远说,“待会儿你下去的时候先勾住墙头,脚蹬着墙面蹦跶一下就能下去了,不用慌。”

椿岁边说边演示,一看就是做惯了的老手,利索地翻了出去。

冯志远很快听到墙外面挺轻快的落地声,捏了捏手,按照椿岁的路线踩上了垃圾桶。

“我去……!”椿岁翻过来才发现墙根底下此刻站着的人。只怪学校连外面都绿化惊人,那么粗的银杏树干什么都挡得住。

椿岁一秒站直,看着跟恐怖片儿似的突然闪现出来的冯主任,中气十足地叫他:“冯主任好!”

学委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赶紧别翻了,学渣套餐项目下次再体验吧。

冯主任环胸抱臂,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椿岁嬉皮笑脸地对着他龇了龇漂亮的两排牙:“冯主任遛弯儿呢?”

“……”冯主任有被内伤到,转头对还坐在墙头上发愣的儿子说,“还不快下来?!要我抱你啊?!”

“??”椿岁震惊,顺着冯主任的视线看过去,没想到冯志远接收到了自己这么明白的通风报信,还能选择撞到枪口上。

看来体验学渣套餐的决心是相当执着了。

冯志远默不作声,晃晃悠悠地扒住墙头,慢慢跳了下来。动作别说没有一点少年人的朝气,更是丝毫比不上抱着树干甩手晨练大爷的劲头。

“好!”椿岁却不吝配合地给他鼓了鼓掌,“很有潜质!”进步空间非常广阔。

冯主任:“??”太不像话!

冯志远低头推了推眼镜,没看椿岁也没看自己父亲,盯着地面小声说:“谢谢。”

椿岁愣了愣。

为了这会儿尴尬的气氛,也为了让内向到有点自闭和强迫症倾向的学委别那么沉默,自己多少有点玩闹的成分。可他却是非常认真地在和自己道谢。

椿岁抿唇摸了摸鼻子,没再说话。

“椿岁!不要以为你这学期成绩进步明显就骄傲!你的年级排名也只是中上而已!”冯主任跟打了过期鸡血似的吼她,“你今天,你此刻这种行为,说明了什么知道吗?!”

说明你骄傲了!说明你还要更努力!

“嗯!我知道!”椿岁平了平嘴角,仰头看了眼高高的围墙,又看向冯主任,满脸的正经,一身正气地说,“说明没有翻不过去的围墙,只有不够努力的学生!”

努力二字咬得极重,简直在用生命肯定。

冯主任的注意力一下子被那两个字吸引了过去,肯定的脑袋都点下去了一半才反应过来椿岁的意思。一时间无语又无奈地说不出话来,只能抬手点了点椿岁。没憋出教育她的话,只好看向站在椿岁身后一声不响的儿子。

下意识抿起嘴角无声笑出来的冯志远,在接收到父亲视线的时候,笑容一下子收了回去。并没有像有些犯了错害怕被教导主任惩罚的学生一样,也没有像椿岁这样死猪不怕开水烫似的嬉皮笑脸,反而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上课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一样神情平淡。

“上着自习呢,你翻.墙出来准备干什么?不知道过几天就要等级考了?不知道全a+就能甩开全市95%的考生?高考的时候就能多进一个梯队?你怎么还有空乱来?”

冯主任和冯志远说话的语气就没那么鸡血了。非但没有鸡血,语气还十分温和。椿岁听着却莫名倍感压力。

就好像,并没有很凶很生气,听着像是为你好为你着想,循循善诱只为了把你唤回正途,但是轻轻压着你脑袋的那只手却不知道,你此刻正站在水里,水平面已经到了下巴那儿,随便来点重量就能让鼻腔里灌进河水喘不过气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椿岁觉得站在她身边的学委连呼吸都快听不见了。

椿岁背着手歪了歪身子,把冯主任的注意力从冯志远身上重新拉回自己身上。

“冯主任,我又想了想,其实……”椿岁话锋一转,看着冯主任说,“比起听到有人对我说‘再努力一点,你肯定可以的’,”椿岁笑了笑,“我好像更喜欢听到在乎的人能告诉我——你不用那么辛苦不用那么在意,我们爱你,不是因为你能变成什么样,而是因为这就是你。”

冯主任怔了下,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儿子。

冯志远仍旧没有说话,垂在身侧的手却捏住了自己的校服下摆。捏得冯主任心跟着揪紧在一块儿。

他儿子只有在被人戳中心事的时候,才会下意识地捏紧衣摆。

儿子小时候没那么内向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再愿意跟他们夫妻俩沟通,话也越来越少。进了高中,成绩更是一路下滑。

他总觉得自己是老师,对儿子的教育也尽量以鼓励为主,并没有对他口头提出过过多的要求。只是……只是让他尽量能更努力一点而已。

他们那时候,甚至是现在大多数的孩子,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但是似乎……的确并不是儿子想听到的。

“我们小太阳又去照耀大地了?”小超市门口的银杏树下面,江驯看着坐在身边挖冰淇淋的椿岁,挑了挑好看的眉眼,语气淡淡地对她说。

椿岁看着一脸淡然,话音里却满是酸泡泡的江驯愣了下。接着又忍不住抿唇克制了一下嘴角上扬的笑意,神秘兮兮地凑过去问他:“吃醋了啊?”

江驯垂睫看着她得意洋洋的小表情,没应声。

说吃醋吧,似乎也不是。毕竟江驯清楚地明白,小姑娘不可能对他以外的人有什么特殊想法。这点自信和对她的信任他还是有的。况且小姑娘那样的性格,明知道同学心理状态已经出现问题了,还让她在能出手拉一把的情况下坐视不理,她也的确办不到。

只是说没有吃醋吧,又的确……觉得心里像被夏天冰镇过的酸梅汁一样泡得直冒凉飕飕的酸气。

“年纪不大,”江驯抬手,屈指敲了下她发心,嗓音疏懒地反驳她,“想得还挺多。”

椿岁摁着脑袋啧了声,撇撇嘴:“你怎么那么不诚实?吃醋就说呗,你看我就绝对不会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椿岁狠狠挖了一勺冰淇淋送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比如我知道有人喜欢你就会忍不住酸得冒泡,比如我看见有人给你塞粉红色的信就会想跟你绝交……”

“……”江驯越听越不对劲,赶紧出声打断她。

“嗯,何止是吃醋,简直酸死了。”江驯下颌微偏,垂眼看她,唇角忍不住轻抿起向上的弧度,懒声道,“毕竟某些人从没说过对我是什么想法,我当然不能自作多情。”

椿岁挖冰淇淋的手微微一顿,接着又极其自然地送了一勺带着小爱心巧克力的草莓味儿奶油进嘴里,声音很轻地说:“我喜——”

江驯懒散靠着椅背的姿势微僵。

“我洗完澡喜欢来盒冰淇淋。”椿岁把冰淇淋的小勺子抵着舌尖咬在嘴里,笑得无声抖肩。

“……”阳光从树隙里铺开错落光影,江驯轻碾了碾槽牙,跟着她一道无声笑起来。

夏夜,南陵江大桥边的秘密基地,不再只有两个人。

“年哥,我突然觉得,就我这种智商的人吧,”赵欢歌坐在江滩边上,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对时年说,“总感觉每次见了江驯,都有种自己在他面前裸.奔的感觉。”

“……”时年眼梢下意识一抽,莫名有种赵欢歌在内涵他的荒谬感,“不至于,真的不至于。他也就是智商过人一点,我觉得情商这方面,他还不如我呢。不至于把人看得那么透彻。”

赵欢歌眉心一蹙,看着时年眯了眯眼睛,满满的不相信溢于言表:“你确定?我怎么觉得他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就是懒得和人周旋而已啊。”

不然怎么能把他椿叔哄得五迷三道的?一点都不科学!

时年还想反驳一下,就听见去江边玩水的椿岁说要过来歇会儿的声音。

看着愉快地摸完江边小石头,卷着打湿了一点点裤脚朝他们俩单身狗走过来,就差手牵手的椿岁和江驯,赵欢歌酸得不行,忍不住又开始茶起来,阴阳怪气地当着江驯的面对椿岁说:“岁岁,咱俩好了那么多年,我都不知道你还有个秘密基地呢。你都不告诉我。”

“咱俩”、“好”、“那么多年”几个词,语气加重得极其刻意。

江驯听了总要不爽的吧?江驯不爽了就会跟岁岁生气吧?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能忍是不是?

但是按岁岁的脾气,才不会惯着江驯。到时候他再体贴地安慰一下岁岁,事情不就往好的方向发展了么?

简直妙啊。

结果,还没等椿岁开口嫌弃赵欢歌从小聒噪,要是那会儿被他知道了,自己哪里还有独处空间,就听江驯笑了笑,缓声开口替椿岁解释道:“不是岁岁告诉我的,是我们各自在不同的时间自己发现,又恰巧遇上了而已。”

椿岁轻怔了下,没想到江驯会这么说。本来从她嘴里说出来,一定是件非常琐碎普通冒着烟火气的热闹事情,却被江驯说得带上了一丢丢浪漫的宿命感来。

“……?”赵欢歌看着椿岁听江驯说完,视线就忍不住朝江驯瞥过去,唇角还抿起了向上的弧度,一脸“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你好会说哦”的少女神情,忍不住在心里打出一长串的省略号和问号。

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时年:“……”

“我说什么来着说什么来着?”赵欢歌忍不住朝时年小声嘀咕,“这人就是懒得和你争,真要干点什么谁都茶不过他!”

时年抖着肩无声笑。有个比他还不待见江驯的赵欢歌在眼前,岁岁那点藏都藏不住——压根没想藏的小心思看在他眼里,都没那么让人发酸了。

于是干脆眼不见为净,仰倒在了江滩边上,垫着后脑勺欣赏起了夜空。

赵欢歌看连时年都撤出了战线,唉声叹气“害”了一声,干脆也眼不见为净地仰倒。

椿岁拉着江驯的手腕,乐呵呵地跟他俩排排躺下。一家人整整齐齐。

江滩边细碎的小石子硌着手臂,椿岁却并不觉得难受。夏夜的江边暑热终于散了不少,带着水汽的晚风吹来,小小的舒适让她满足地眯了眯眼睛,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好想庆祝一下啊。”

虽然也不知道该庆祝些什么,又似乎现在的、此刻的、当下的一切都值得庆祝。

“是该庆祝,”赵欢歌配合地说,“庆祝我们高中时代的最后一个暑假!”

“你傻啊,”椿岁头都没偏,一副混吃等死的纨绔样,就差嘴里叼根狗尾巴草了,懒洋洋地回他,“不是还有高三暑假呢嘛,那可有三个月可以浪费呐。”

“也是啊。”赵欢歌毫无原则立场地自我倒戈。

连时年都听不下去了,啧了声:“你到底有没有原则?”

赵欢歌很有原则地说:“你不觉得岁岁讲得很有道理?”

震惊于他语气里理直气壮的时年:“?”

三个人就到底该庆祝什么展开了友好热烈的辩论,只有江驯安安静静躺在椿岁身边听她说话,时不时无声翘下唇角。

“我决定了!就庆祝明年——”椿岁从脑袋底下抽出左胳膊,握拳扬起遥指夜空,满满的中二仪式感,“我们新城市见!”

“庆祝新城市见!”赵欢歌复制黏贴似的举起左手。

时年笑得不行,从没觉得自己也会做喊话这种傻事,却还是忍不住学着身边两位举起了胳膊,中气十足地来了句:“我们新城市见!”

远处南陵江大桥上川流不息的行车划出漂亮的光影,江边的这块秘密基地上一时安静,只剩迟迟没有表态的江驯。

半晌,少年举起右手,话音带笑地低声说:“嗯,我们新城市见。”

即便知道时年和赵欢歌不会看见,椿岁翘起的唇角还是忍不住只像偷笑似的抿了下。搁在江滩上的右手,小指被身边少年轻轻勾住,交缠的指节,像在偷偷许下诺言。

“哎我怎么觉得你们三个都没问题,只有我最难实现啊。”赵欢歌忍不住长吁短叹起来。

“我都说让你去北大青鸟了。”椿岁很实在地给他建议。

“岁岁你别想再忽悠我,我都特意上网查过了,人家只有技能证书!”赵欢歌忿忿道,“你们三个都那么牛逼,以后走出去我都不好意思说你是我哥!”

椿岁乐得不行:“你也知道啊,早叫你好好学习了,现在着急了?”

“那行,明天开始你别跟着我们玩儿了,”时年拍拍他肩再补一刀,“我给你指定几套参考资料,暑假里做一做,还有一年,相信自己。”

“凭什么啊?凭什么你们三个玩儿把我一个人撇下!”赵欢歌急了,“我就指着这个暑假多跟岁岁待会儿放松一下了!再说了,我们这儿的教材跟你们又不一样!”

“那倒没关系,”江驯不咸不淡地说,“今晚我就帮你整理,明天你就能开始系统复习。”

赵欢歌:“??”

明显感觉到小指被勾更紧的椿岁笑得不行,对赵欢歌说:“赶紧谢谢江老师,你看我就是他带出来的,才一年时间就成效卓然。”

“我实名拒绝——”江驯就是想搞他他知道!

“你就从了吧,”时年说,“岁岁交给我陪着不就行了。”

“江驯,”椿岁认真道,“那我就放心把兄弟托付你了。”

小姑娘小指尖悄悄挪到他掌心里,柔软指腹一点一点,挠得人心发痒,江驯忍不住轻笑出声,低声应她:“嗯,听你的。”

“江驯你别想搞我!”

“啧,赵欢歌你想得美。”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我妹夫视力,不眼瞎。”

……

盛夏的夜,城市也有星空。

少年们笑闹,许下未知却笃定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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