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结束,同学们交卷,收拾各自的书包,准备回家,不料一个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小小,李铁来了!”
卢利眉毛一扬,把书包一扔,几步冲出教室,后面传来崔秀的大叫:“卢利,你想干什么?”
卢利理也不理,三步两步到了一班门口,向内看看,老师正在整理试卷,学生们也在准备放学,卢利大喝一声:“李铁!”
李铁吓得一哆嗦,上一次,卢利真的把他打怕了,在家呆了好多天,本来想着连期末考试都不参加了,一切等暑假过去再说,但父母不同意,逼着他回到学校,谁想才参加完第一场考试,卢利就堵门来了?
“卢利,你想干什么?”郑老师有些生气了,你还有完没完?“是不是还想欺负人?”
“谁想欺负人了?”卢利眼皮都不夹郑老师一下,“我有话和他说。李铁,出来!”
李铁吓得一缩脖子,委委屈屈的说道:“我……我不出去!”
郑老师也怕李铁出去又挨打,插话道:“卢利,你有话就说,就在这说。”
卢利想了想,在这说也没什么,“李铁,从今天起,再让我听说你欺负女同学,不管她是几班的、几年级的,你只要敢欺负女同学,我就打断你的狗腿,听见了吗?”
李铁不想他会说出这番话来,呆了一下,怔忪的点点头,卢利厉声喝道:“你哑巴了?!”
可怜的李铁都被他吓傻了,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听见了,不……不不……不敢欺负女同学了。”
卢利点点头,看也不看气得脸色青紫的郑老师,转身离去。
进入六月,白天越来越长,卢利骑着一辆自行车,穿行在狭窄的胡同中,右手抽风般的按着铃铛,一阵又一阵呼啦啦的铃铛声破开空气,吵得人心生厌烦,他却自得其乐。一会儿的功夫,抵达了目的地,把车放好,取下车把上的篮子提在手里,熟门熟路的推开一号院的大门,“姥姥、姥爷、舅舅、舅妈!”
“小小?”院子中正在吃饭的一家人愕然抬头,看向走进来的少年,“你怎么来了?今天礼拜二,不是说不过来的吗?”
礼拜二是卢建国的休息日,按照往常的惯例,父子两个会在家中,他亲自动手,给儿子做一顿好吃的,不料孩子自己登门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小小,有事?”
“我爸跟他们单位的车去了趟静海,买了几个西瓜回来,特别好,我就想送过来给您尝尝。”
姥姥周玉华立刻站起,接过孩子手中的篮子,手腕猛的一垂,好沉啊!向篮子里看去,好大的西瓜,最少也有十五六斤的样子:“怎么这么大?”
“是呢,这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不过据说是出口的,我爸他们单位集中购买的。”卢利甜甜的笑着,走到一个身材丰腴的妇人身边,亲热的叫了一声:“舅妈!”
“好孩子!”舅妈满口津门口音,笑呵呵的向孩子点点头,放下碗筷,有点费力的挪动身子,她的肚皮更大了:“吃了吗?在这吃点?你爸呢?对了,怎么来的,提着来的?多沉啊?”
“没有,我骑我爸的自行车来的。放在外面了。”
众人一愣,舅舅问道:“你会骑车了?”
卢利笑着点点头,心中却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当年他是小学毕业的时候才学会骑车,而现在嘛……,“你这孩子,刚刚学会骑车,别急着上路,回头再摔着。”姥姥周玉华连声埋怨着,把西瓜取出来放在一边,想了想,说道:“等一会儿走的时候,我给你盛点菜带回去。”
“行,”卢利痛快的点点头:“姥姥,您吃您的,我今天过来,是找我舅舅有点事。”
“找我?”吴成昆一愣,看看长得似乎比自己都要高的外甥,疑惑的放下了酒杯,他每天都要陪爸爸喝一口,不但是因为老人好这一口,他做儿子的尽孝心,更是出于感恩的心理——这一家的情况很特殊,也很复杂,容后详谈。
“您先陪姥爷喝酒,”若是前世的卢利,只以为姥爷就是姥爷、姥姥就是姥姥,根本不知道这一家人乱七八糟的情况,后来还是听舅妈——也就是近在咫尺的这个正在怀孕的妇人——讲述,才知道其中缘由。他笑了笑,说道:“我的事不着急。”
一家四口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眼神中满是疑惑,小小似乎不太一样了。人还是那个人,长相也还是那个长相,但精气神却如同换了个人似的,旁的不提,只看他站得如同一根标枪般的笔直,就再不复往日那小老头一般的萎靡不振!
吴成昆胡乱用过晚饭,拿起一个小马扎走出小院,点起一支烟,“小小,有什么事?”
“舅舅,我听我爸爸说,您现在在四面钟派出所上班了?”
吴成昆大大的吸了一口烟,摇头说道:“不算上班,只是在那帮忙。”
吴成昆上山下乡回来之后,在滨江道——也就是闻名全国的那条繁华街道上——的一家集体所有制的小单位上班,做车工,后来出了一次工伤,伤好之后,就不再去上班,而是通过关系,在离家不远的四面钟派出所担任辅警。
不要觉得奇怪,在1982年,就有辅警存在了,主要是一些比较繁华区域的派出所,例如四面钟、小白楼等派出所,所管理的地区人员众多,市面繁华,警员人手远远不足,便诞生了辅警这种特殊的产物,其档案关系放在原单位(没有单位的待业青年则放在街道),工资也是由原单位发放,而人则是在派出所上班。
用卢利后来人的眼光看来,这真是蛮奇怪的,劳动关系什么的放在原单位也就罢了,工资居然也是由原单位发放?这不是替派出所养人吗?但在计划经济的时代,却又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毕竟,作为管片派出所负责区域中的一家集体所有制企业,做一点点奉献又算什么?
以吴成昆为例,他每个月的工资是元,另外每个月有两元钱的奖金,加在一起是近40元,而借调到派出所之后,那2元的奖金就没有了,不过收入虽然少了,特殊工作带来的油水却是足足的,旁的不提,就在上周,所里组织了一次抓捕行动,目标是管片内一处民房,冲进去之后,几个聚众赌博的家伙都傻了眼,而抄没的赌资,竟高达1,000多元!
这可是1982年啊!天知道这8个人是从哪弄来这么多钱的!而在抓捕之后,每个参与赌博的家伙,都被开出了500块的罚款,拿不出来的,一概扭送分局——真要是这样的话,这些人的工作就保不住了。
也是因为这样的一次行动,向上级单位上缴一部分赌资和罚款之后,所里所有干警,包括一众辅警,每人得到了从20元到5元不等的奖励,吴成昆拿到手的是元,仅是这一笔,就将近他五分之一的月收入了。因此,日子过得非常滋润。
“舅舅,我想请您帮个忙。”
吴成昆噗嗤一笑,“你找我帮忙?是你爸爸让你来的吧?”
“不是,我爸爸成天忙着读书上课,哪有什么事?真的是我自己找您。”卢利笑呵呵的在舅舅面前蹲下,说道:“舅舅,我知道您和二商局的田局长认识……”
“二商局?”吴成昆一愣,仰头望天,思索了片刻便想起来了:“你是说二蛋子他爸爸吧?”
卢利嘿嘿一笑,继续说道:“是这么回事,我七月份的时候,想请您帮着引荐,去一趟田局长家,嗯,顺便说一声,还有个人,也和我一起去。”
吴成昆听得傻了眼,香烟的烟灰积了老长,都想不起来抽一口:“小小,你……你慢点说,你想去局长家?你想干什么?”
卢利噗嗤一笑,舅舅都有点语无伦次了,想来也不奇怪,自己虽然长得比同龄的孩子高,终究也只是11岁,突然说要去一个局长家?怕是任何人听见了,也不敢相信的吧?正待细说,院门打开,舅妈挺着大肚子,叼着一支烟,捧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爷俩聊什么呢?来,小小,吃口西瓜。”
卢利接过舅妈手中的托盘,拿出一角西瓜递给舅舅,又给了舅妈一块,笑道:“舅妈,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更对小妹不好。”
“小妹?”舅妈一愣,低头看看自己膨胀起来的肚皮,讷讷的问道:“是闺女?”
卢利呆了一下,自知泄露了天机,干笑道:“闺女不好吗?俗话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呢!”
吴成昆一手夹着香烟,一手拿着西瓜,啃了一口,说道:“小小,你接着说。你想去……局长家,去干什么?”
“其实,只是个初步的想法,还不一定怎么样呢!”卢利笑笑,拿起一块西瓜啃了一口,老天,真是又沙又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