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承别墅,周家厅堂。
室内一片沉默,逐渐弥漫出渗人的冰冷。
周衍淡漠靠在椅背,面色冷凝,身上还未散去那使人噤若寒蝉的压迫。
阿姨毕恭毕敬站在一旁,忙前忙后倒完茶,也不敢吱声。
片刻后,厅堂门口传来动静。
只见一个年轻男人缓步进门,这人皮肤白皙,眉眼精致得像从画中走来,属于过目不忘的类型。
周衍侧头,黝黑的眸子扫一眼,没什么情绪。
阿姨赶忙上前接过陆知燃手里的背包和画板,顺便拿一杯去暑的绿豆汤递给男人。
陆知燃明显不习惯被人服侍,面色拘谨,换鞋的时候有点发愣,接过绿豆汤后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握着杯子的手有点僵硬。
侍奉完毕,不消多时,厅堂的几位佣人都很有眼色的不见踪影。
客厅里满是寂静,陆知燃站在一旁神情紧张,周遭气氛压抑。
周衍调整了一下坐姿,双腿随意交叠,手肘撑在沙发扶手,然后从茶几上摆着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咬在嘴里点燃。
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看着有点冷淡。
沉沉吸口烟,他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终于朝陆知燃看去,云淡风轻又意味深长。
对方被他瞧的心惊胆战,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男人气势如虹,光是坐在那抽烟,一字未说,只凭那股劲,也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陆知燃竭尽全力,才没让自己失态到双腿打颤。
忽然想起周衍与他之间的通话内容,愈发觉得不解,不明白周衍为什么会跟他说出那种奇怪的话。
一个男人的肾有问题,这种掖着藏着的事儿为什么要在电话里同他讲。
难道周衍在跟朋友玩真心话大冒险?
仔细想想,周衍又不像是能玩这种游戏的人。
正游思妄想之际,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眸光深邃似谭,突然开口:“陆知燃,你在想什么?”
陆知燃抬眸,视线对上他,欲盖弥彰地扫一眼他的下半区,很快收回视线,岔开话题道:“周先生,您叫我回来,有什么事吗?”
周衍眯着眼眸看人,眉间拧出了点沟壑,看上去就不太高兴的样子,“我在电话里跟你说过了。”
陆知燃微怔,回忆他在电话里说过的话。
要用事实证明男人的肾到底有没有问题....
□□,他叫自己回来,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做那种事?
短短几秒,陆知燃脸色变得惨淡,紧张到绞手指,说话时牙关都在打颤:“周...周先生,我.....忘记了。”
闻言,周衍挑眉,而后轻笑了下:“我说的话,你总是记不住。”
陆知燃咬着嘴唇,避开他投来带着审视的目光,像个被罚站的小学生,规规矩矩站在他面前,不吭声。
莫名其妙的,周衍见人惶惶不安的样子会想到景逸宸。
他的眼神立刻冷淡下来,其中夹杂着薄怒。他将手里的香烟摁灭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看了眼自己泛青的手骨节,似是想起他和景逸宸血海深仇的过往,尤其是他败下阵来在洗手间里砸墙的画面。
上任集团董事长三年,他始终维持着成熟稳重喜怒不形于色的霸总人设,只有景逸宸才有本事把他气得露出破绽。
陷入回忆半分钟,他这暴脾气又有点上头了。
他的视线重新回到陆知燃身上,眼眸森然,仿佛要将人看得透彻。
盯着人瞧,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总想把那股邪火发泄出来,所以他悠悠说句:“今晚来我房间。”
这个发展始料未及。
陆知燃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面部表情逐渐从怔愣,转变为震惊,僵硬,最后定格在恐慌上。
他直勾勾盯着周衍,没有应声,嘴唇微微开合,还以为自己听到的话是幻觉,正在等待男人收回成命。
周衍发出一声嘲讽的嗤笑,两手摊开,语调上扬:“有什么问题,宝贝儿?”
陆知燃:“.......”
整整一下午,陆知燃过得心力憔悴,觉得周围每一方空气都足以让他窒息,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他拒绝了阿姨的邀请,没有一丁点食欲。
他一直窝在二楼的客房,抱着画板一通瞎画,又或者是捧着手机发呆,犹豫着要不要打通景逸宸的电话。
在这种难熬的时刻,他很想听到景逸宸的声音。
最后他打给了陆知忆,跟弟弟随便聊了几句,心情总算畅快了一些。
该来的还是要来。
晚间九点整,陆知燃准时出现在三层主卧的门前。
他深吸口气,生生做了五分钟的思想准备,这才鼓起勇气敲响了卧室的门。
很快,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男性嗓音:“进来。”
陆知燃脊背一僵,压下门把手往里推。
室内开着暗灯,光线并不明朗,男人一手插兜站在落地窗前,听到声音转过身来。
细散的碎发落在他硬朗的眉骨,鼻挺薄唇,青墨般的深邃双眸,面容十分英俊且有气质,好像天生就该站在顶端的王者,俯视众生。
他身上穿着黑色衬衫,领口处解开了两扣,线条流畅的脖颈下隐约显出锁骨。
分明是西装革履的打扮,偏偏身上散发着放荡不羁的痞气,尤其是微微上挑着眼尾的样子。
不得不说,周衍确实是一个英俊帅气有魅力的男人,不止如此,他还多金。
周衍单手插兜,踱步走到陆知燃面前,微微屈身,近距离与其对视几秒。
陆知燃小声吞口水,尽管极力忍耐,可还是忍不住身体发抖,慢慢白了脸。
突然,周衍伸出骨节分明的修长指节,不轻不重地捏住了他的下巴。
男人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眸光玩味:“你很怕我?”
“周先生...”陆知燃觉得自己要窒息了,左右都躲不了,眼眶发红,一脸不肯屈服的模样,“你是大老板,说话一言九鼎,你答应过我,不会逼我的....”
“呵...”周衍微不可闻地发出一声轻笑,视线落在他唇角的位置,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你错了,大老板是从来不讲道理的,说过的话听听就行了,不能当真。”
说罢,周衍头部下压,慢慢贴近陆知燃诱人的唇瓣。
温热的气息直扑而来,鼻尖缭绕着松木香,还带着点淡淡的烟草味,这是属于周衍身上独有的味道。
陆知燃下意识地偏过头,致使那气息划过脸庞,顺着下颌飘进耳朵,让人耳根犯痒。
他白着一张脸,紧张到额角泛起一层薄汗,那双手紧紧抓住衣摆,骨节泛白。
就冲他脸蛋这个颜色,周衍都没有兴致。
男人蓦地哼笑一声,松了手,退开身子拉开距离,一手插兜瞧他,戏谑道:“真以为我要睡你?”
陆知燃犹如捞水般靠在墙壁,平稳了一下心跳,视线再次接触到周衍玩味的眼神时,终于反应过来,对方是在故意逗弄他,瞬间难堪的红了脸。
一通气出完后,周衍恢复了临危不乱,理性精明的一面,淡淡扫他一眼,迈开步子走向门口,与他错身时,一脸酷哥样道:“跟我来书房。”
陆知燃镇定一下心神,跟上男人的脚步。
两人来到二层书房。
周衍径直走到办公桌前,从文件夹里抽出两份合同,直接甩给身后的人:“看仔细了,想好以后签字。”
陆知燃有点懵,脸上的红晕还没有完全散去,接过合同后手忙脚乱地翻开,定眼看几秒,脸上的慌乱瞬间被惊讶和惊喜占据。
居然是维清书画院的合作协议。
这是陆知燃从十五岁便开始期盼的目标,他盼望有朝一日可以成名,踏入维清书画院,成为像李维清那样一位随意落下一笔都能价值千万的著名画家。
书画院人才济济,聚集国内外无数名人的胜地,他有幸能与书画院合作,成为其中的一员,简直是从天而降的外挂。
合作协议是两年期限,书画院已经提前盖章了。陆知燃不由暗叹周衍的本事,也许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周衍能让李维清做出破坏原则的决定。
他曾经拿着自己的画,无数次登门拜访求见李维清,每次都被不留情面的拒之门外,李维清根本不会把他这种小喽啰放在眼里,更别提让他与书画院合作。
当初偶然认识周衍,陆知燃对这个男人并没有太多的感觉,第一次见面,他拒绝了周衍提出来的诱人条件。
没过几天,他通过杂志和头条知晓了周衍的真实身份,最重要的一点,这个男人和李维清是十几年的好朋友。
骤然得知这个消息,陆知燃心潮澎湃,认为这是上天给他抛头露面的一次好机会,很难得,恐怕没有第二次。
他在爱情和名利面前犹豫不决,独自纠结几天,终归还是选择了后者。
他翻出那张名片,攥在手里,打通了周衍的电话。
周衍问他,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他从男人的眉眼中察觉到一丝讨厌麻烦的不耐烦,他生怕失去这次机会,所以说谎了。
此刻他紧紧攥住合同,瞅着上面的红色印章,晃得他眼眶发红。
两年的时间,能够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他可以见到李维清,可以借着书画院的知名度做身份包装,至于后续如何,就要他拿作品说话了,他很有自信,对自己的一双手也充满信心。
有朝一日,他的画也会在名人堂拍卖,他可能会成为一位身份显赫的画家,而不是一个寂寂无闻的画手,到那个时候,他和周衍的关系也会自然而然的解除。
他可以回过头去找自己喜欢的人,向对方解释,得到对方的原谅,到最后他会爱情名利双丰收。
但是陆知燃不知道,人生本就不会完全按照个人的意愿走下去。
陆知燃平复激动的心情,再次看向周衍的眼神,第一次从眼角眉梢透出一点感激之意:“谢谢周先生。”
周衍面色不改,语调轻松:“我帮你约了李老师,明天在书画院见面,你今天晚上仔细看合同,签完以后拿着合同去见人。”
一听要见李老师,陆知燃嘴角忍不住上翘,激动得说话都不流利了,磕磕巴巴:“谢谢周先生,那之前.....之前我的画.....李老师看过之后,他有没有说过什么?”
不是很流畅的说完这段话,非常忐忑地等待回复。
周衍顿了顿,偏头朝他的方向看去。与此同时,回忆起李维清当时的表情。
李老师冷着一张脸,评价陆知燃的作品枯燥乏味没有灵魂,画风也不够独特和细腻,一眼就能看出一大堆毛病,总之很嫌弃。
周衍做事圆滑有分寸,习惯给人留三分薄面,他垂下眼睫,轻飘飘说句:“忘了。”
陆知燃有些失落,抿着唇又问:“明天.....您一起去吗?”
周衍正在翻开公司的文件,皱着眉,头也不抬地说:“我没空,明天出差。”
公司新项目启动,c市经济开区的一块地皮,建造市区最大的商业中心。这是一个月前就订好的行程,就算是新婚,也改变不了。
陆知燃闻言大喜,或许是太年轻了,社会经验不足,没有进行表情管理的意识,他的情绪一五一十都写在脸上,开心的都要笑出一朵花来了。
还是第一次见他笑的这么灿烂。
周衍挑了挑眉,把手里的文件扔在办公桌上,嘴边扯出一丝冷笑:“听说我要走,你这么高兴?”
陆知燃的表情瞬间定格,笑容破裂,反应过来后结结巴巴地解释:“周先生,你...你误会了,我没有。”
周衍哼笑,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下扫他两眼:“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你也该遵守约定,管不住自己的心,最起码要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像那天在医院门口的情况我可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指的是他抱住景逸宸不肯松手的模样。
被人当面戳中心事,陆知燃心虚又难堪,还有点不服气:“周先生,我难道没有交朋友的权利吗?”
周衍眸底是轻蔑和不屑,冷笑:“交朋友当然可以,不过我头上都要长草了,你说我能坐视不管吗?”
“......”
陆知燃有种被深深羞辱的感觉,却没有底气反驳。
周衍不再搭理他,一屁股坐到办公椅,拿起文件,挥手赶苍蝇似的,“你先出去吧。”
陆知燃还愣在原地,盯着脚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衍猜测他是在想念景逸宸,唇边冷笑加深,屈指敲了敲桌面。
陆知燃闻声抬眸,一脸放空的表情。
周衍调侃道:“想留下来陪我?”
陆知燃终于缓神,从刚刚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怕周衍来真的,他吓得脸一白,抱紧合同转身就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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