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秋岚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接到电话时,她几乎快要蹦起来,大脑一片空白。这通电话是来自医院的,医生们从伤者的手机上找到了通话较为频繁的人,一个个打了过去,其中一个就是晏秋岚。
伤者是她的同学,和她住同一寝室,名叫段雨兰。
她和段雨兰是朋友,虽然交情并没有那么深,但也不是很糟糕。至少,比起很多塑料姐妹情,她俩的感情还算是真的。
段雨兰前段时间便总是缺席,晏秋岚也只见到她很晚才回寝室睡觉,脸色雪白。
她还以为是心情不好,或者生了病……结果再接到电话,却是听到她车祸入院的消息。
“她……她在哪个医院?我这就来!”
晏秋岚手忙脚乱地把东西都塞进包里,听着对面报出了医院的名字,不远,是仓都大学的学生们经常去的医院,她认得路。
不知为何,对面还补充了一句。
“你朋友的状态很不好……虽然她没有生命危险,但,可能是精神受了刺激,我们安抚不了。”
这就让晏秋岚更加着急了。
她从桌子上抓起头绳和眼镜,就向外跑去。跑到段雨兰的椅子跟前,她还被绊了一跤,踉跄着摔到了地上。
“哎呦……”
晏秋岚揉着自己的胳膊,“什么东西?”
当啷。
刚才就是因为有个东西放在段雨兰的椅子下,才让她不小心绊倒。此时,那个被晏秋岚撞到的玩意儿在地上滚了一圈,发出好听的声音。
它在闪闪发光。
看上去很精致,可能是谁送的工艺品。晏秋岚看出那是一架天平。
她不记得段雨兰有这种东西,但是段雨兰有个男朋友,或许是她男朋友送的。晏秋岚没有在意,将天平拿起,随意放在了桌子上。
天平的一端向下沉,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放,却没有达到平衡。
或许是个坏了的天平吧。
她移开了目光。
……
……
电脑屏幕上播放着最近新闻。
陆旗没有看新闻的习惯,或者说,他根本不关心这些事情。从前他只是每天闷头想着写些小故事,但是现在,他不得不注意起了新闻来。
因为怪谈的出现。
怪谈的散布没有规律,他完全不知道它们究竟在何方、附在了哪些日用品之上,除了小怪谈,甚至还有些他写的很夸张的怪谈并未被发现。它们可能带来极大的灾害,必须要趁早找到它们。
“你真的没有其他的信息了?长相,声音,他和你的对话,什么都行。”
陆旗捏着手机,有些急躁地追问道。
另一边传来司宙的声音,“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能记清的只有这些……陆旗,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着急?”
陆旗呼出一口气,“你确定这些就是全部了?”
“嗯,确定。你遇到什么事了?为什么问这些?我看他或许根本不知道那个镜子的功效……”
“也许吧,谢谢你的帮忙。我不打扰你练习了,之后再打给你。”
陆旗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然后便挂掉了电话。
在他面前的本子上,白纸黑字,写了许多关于墨镜男的情报。
“男性,墨镜较大,几乎遮住全部容貌。卷发……身高和我差不多,而且看上去很年轻。”陆旗一条一条划过,“声音比较沙哑,似乎除了这个古玩市场,他也会在其他地方出没。卖的东西很多,很杂,司宙去的那天,看到了文玩核桃、镜子、毛绒小熊、手链……”
“有一件奇怪的事情。”
一个人影穿过摆在屋子正中间的镜子,走到陆旗面前。方镜开口道,“我们都是怪谈的意识、怪谈的本体,但是司宙手里的镜子很奇怪,虽然功能齐全,甚至还能张开领域,但是它的本体不见了。”
陆旗回忆起那个纯白的世界,确实,司宙的镜子不存在像无言、谈影这样的意识,而更像是一个工具或死物。司宙也从未提起过自己的镜子里有能够对话的存在,好像并没有撒谎。
司宙的镜子无法收录,因为没有本体。
怪谈的意识去哪里了?
陆旗咬着笔,靠在柔软的沙发上,觉得事情变得麻烦起来了。一个古怪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成型:如果那个墨镜男知道镜子是怪谈,他会不会正在贩卖怪谈呢?
怪谈是危险的。但是和天平、方镜一样,能够给主人带来一定利益的怪谈是存在的,无论是带来好运,还是远离痛苦记忆,在它们没有露出獠牙之前,都能带给主人大堆的好处。如果让不知情的人使用,尝到甜头,难保他们会不会继续使用,直到被怪谈害死。
“对了,谈影……”
“砰!”
陆旗刚刚开口,一声闷响打断了他的发言。
是从天花板传来的,好像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所发出的声音。
楼上住的是汪伟诚,但是汪伟诚跳楼后,房间便被封锁了。虽然现在已经变成了整洁的空房间,但是,暂时还没有向外招收租客。
无论是房东还是租客,都对这个死过人的屋子很头疼。
所以,现在楼上应该是没有人的。
“砰!”
第二声闷响比第一次要轻许多。
除了重物落地声,还有些杂乱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有人在哭泣。
一般来说,恐怖片里哭泣的声音都是女鬼,但是,陆旗却听出楼上传来的明显是男音——听起来很痛苦,甚至掺杂着些许求饶的意味。
他又想投诉隔音问题了。
接着,一阵吱呀声响过后,陆旗好像听到了什么东西爬上窗台的声音。
他刚走到窗边,一个身影便从他的窗前落下。
依稀可以看到,那个人影拥有一张和汪伟诚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那张脸面目扭曲,完全看不出原本五官的形态,更像是被拳头砸扁了的一滩烂泥。他歪曲的嘴角带着一丝解脱的笑容,与那天不同的是,他的腹部敞开着。
字面意义上的敞开着。
他的内脏从胸腔、腹腔当中掉落,如同一个又一个红色的气球。啪、啪、啪、啪!红色的气球落得到处都是,甚至有一部分落在了陆旗的窗台上。他的玻璃被浅红色的液体所覆盖,内脏器官沿着玻璃缓缓落下。陆旗探头去看,汪伟诚的身影已经摔在了他当初死去的地方,他的肚子敞开,里面空空如也。
周围的路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身影。
很快,地上的血迹、汪伟诚,还有他在陆旗窗户上留下的痕迹,便都消失无踪。
“砰!”
楼上又传来了重物倒地的闷响。
看样子,汪伟诚的灵魂还留在这里,迟迟徘徊不去。这应该就是所谓的“作祟”吧?看样子,汪伟诚生前一定遭遇到了某种极痛苦之事,才让他的怨魂如此留恋这里,甚至重复着死去活来的过程。
十秒后,陆旗站在了电梯间通往汪伟诚家门口的走廊里。
“谈影,帮忙遮一下监控。”
“好吧。”
谈影比划了一个手势,黑色的影子覆盖上几个监控摄像头。
“无言……”
陆旗正想开口,低头却看见,汪伟诚房间的门已经永远失去了它的把手。无言的嘴边露出了一截黄澄澄的玩意儿,随着她的动作,它彻底消失不见,恐怕是彻底进到了肚子当中。
方镜看起来也惊呆了。
但总之,他们顺利推开了汪伟诚的家门。
里面的杂物被收拾得很干净,完全没有了生活气息、地板上,几滴黑红色有如血迹,沿着门口蔓延。看它留下的轨迹,汪伟诚大概是从门口就跌倒了,一路爬着试图站起来。在第二次摔倒后,他艰难地爬到了窗台,然后一跃而下。
陆旗走到了那个跪在地板上的身影面前。
一股浓烈的恶臭冲击着他的鼻腔,爬行着的汪伟诚发出痛苦的呻/吟。他的胸腔和腹腔都是半透明的,能够清楚地看到,在半透明的身体内部,他的内脏正在被无形的压力挤压。这让他无比痛苦,脸上全是泪水。
“能吃吗?”
“没问题。”
方镜走上前,手搭上汪伟诚的肩膀,动作很轻柔。
汪伟诚抬起头,每当他有所动作,透明的身躯里,那些红色的内脏便会随之抖动,看上去格外令人恶心。
“痛……好沉、好沉……好沉……”
他用那张扭曲的脸向方镜求助,但小孩子模样的怪谈只是张开了嘴巴。
……
……
“哎哟,我看您和这个东西有缘,要不要买下试试?”
“不买,快滚,滚。”
陆旗行走在街道上。
是仓都大学附近的古玩街没错,他像一个透明的幽灵,穿过了许多没有脸的人群。和上次在万彬彬的记忆中一样,周围的一切都是以汪伟诚的记忆为蓝本创造的。
陆旗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角落中的摊位。一个头发微微发卷,被墨镜遮住了大半部分脸的年轻男人正在向路人推荐着他的商品,奈何因为他语气轻佻,被很多人拒绝,甚至有些人直接推开了他。
陆旗凑近看,也完全看不出他的长相,墨镜之下一片模糊——这是因为汪伟诚根本不知道墨镜男长什么样,所以,记忆无法构筑出主人都不知道的东西。
汪伟诚穿着破了很多处的大衣,呆呆地站在人流中。片刻后,他径直走向那个摊位,双手互相搓着,显得很局促不安。
墨镜男愣了一下,而后开始了推销:“您有什么看上的吗?看看我新进的好货……”
汪伟诚的脸色灰暗,他压低声音问道:“有人说你能卖让人发财的东西,真的假的?”
“能让人发财……”
墨镜男露出一丝笑容,“当然是真的,我什么都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