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感觉太好了,是他上一世费尽心思也不曾得到过的,他舍不得打破。
这一世,殿下在他入宫前便救了他,将他留在身边……轨迹同上一世截然不同,显然殿下也是有上一世的记忆的。但他从未提起过上一世,还几次三番对他说“未曾消气”,足以说明殿下心中有怨。
怨他,甚至恨他。
薛恕不敢深想,只紧紧抓着仅有的温情,想着殿下还愿意留他在身边,至少还对他有情分。
那些前尘往事称不上愉快,若是殿下不愿记起,那他就当自己从未想起过便是。
“你且乖一些,孤便不生气了。”殷承玉轻抚过他手腕上的伤处,眼神便软下来。
这样的伤,薛恕经了两次。
薛恕抓住他的手,缓缓握紧,许诺一般道:“以后我都听殿下的,若是我不听话,殿下罚我。”
“确实该罚……”殷承玉瞥到他的变化,挑眉笑了笑。他抽出手来,指尖移动,不轻不重地按了按:“这才多大一会儿,就如此了?”
陌生的感觉骤然涌上来,让薛恕闷闷哼了一声,陡然按住他的手,额侧迸出两根青色筋脉,眼神隐忍。
“我……控制不住。”
他说得倒是实话。这样的感觉于他,既新奇,又陌生。
上一世,他十七岁净身入宫,三十三岁身死。中间做了十六年的阉人,早已经忘了做男人的滋味。
从前每每与殷承玉纠缠于床榻间,看着他在自己手下染上情欲的颜色。他都既满足又痛苦。
满足于这极乐是自己带给他的,痛苦于他永远也无法真正地占有他。
于是他只能变本加厉地搜罗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让殷承玉沉溺在他亲手编制的情欲罗网里,离不得他,如此才能得片刻的欢喜和满足。
可若是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净身入宫。
殷承玉感受到掌下灼人的温度。
他与薛恕对视片刻,在他满是祈求意味的眼神里抽出手来,不轻不重地捻了下他的耳垂,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伤势尚未痊愈,不可再泄了精气。忍着些,也不许背着孤自己弄,知道么?”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敏感的耳廓,激一阵麻痒。
这痒意一直蔓延到心底去,薛恕侧过脸,几乎与他脸贴着脸,语声沙哑:“那等伤好了,殿下帮我。”
殷承玉直起身来,瞧他半晌,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那且得看你表现如何。”
两人温情软语片刻,殷承玉才与他说起了正事。
“你那日昏迷了不知道,崔辞请了应红雪过来,确认她便是你姐姐薛红缨。就是不巧,昨晚孤请她和贺山带着余下的红英军去卸石寨营救伤者了,今日天刚亮他们就去了卸石寨,并不在营地里。孤已派了人去给他们送信,应该不久就会回来。”
“你姐姐还活着。”
殷承玉垂眸看着他,想起的却是上一世的薛恕。
那时应红雪早亡,阴差阳错之下,薛恕为了平乱,竟然亲手斩杀了姐夫贺山。
若是他知晓,必定会难过。
好在这一世悲剧并未酿成,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再不会是孑然一人。
“我替姐姐谢过殿下。”薛恕藏起了眼底的波澜。
“对孤不必言谢。”殷承玉点了点他的唇:“孤还有事务要处理,你好好养伤。等应红雪回来了,便叫人带她来见你。”
说完,便起身欲要离开。
薛恕知晓他必定有许多事务要忙,并未出言挽留,只满眼不舍地看着他的背影,眼底情绪翻涌。
情欲与情爱,一字之差,结果却天差地别。
上一世,他与殷承玉纠缠于情欲间,却从未像如今这般温情缱绻过。
薛恕闭了眼,嘴角弯出浅浅弧度。
还好,还好,他耗尽心血,终是求来了一次机会。
应红雪与贺山回来得比预料中要晚些,直到傍晚才回来。
同他们一道回来的,还有安远侯。
安远侯神色灰败,身后还跟着一队人马。中间四人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头依稀是个人形,蒙着白布。
正是才被找到的殷承璋。
殷承玉已经先一步得了消息,他快步上前,掀开白布看了一眼,是殷承璋没错。
据暗中跟着安远侯的西厂探子回禀,殷承璋一行埋伏在伏虎岭中,结果遇上了山崩,一行人都被埋在山下。
山崩之时,随行的护卫以身相护,殷承璋才堪堪留下了一口气,只腰部以下被土石压住,无法脱身。
苦熬了四日,终于等到了安远侯的救援。
但大约是他命中有此劫,就在安远侯清理土石,准备将人救出来时,才发现他腰腹部被锋利的石头整个刺穿。一直压着不动还能留一口气儿,一动之下石头拔出,伤口顿时血如泉涌,连内里的肠子都看得见。
不过片刻,人就没了。
安远侯差点当场晕过去。
应红雪与贺山迟迟未归,便是因为得到消息,帮着清理废墟,收敛尸体耽搁了时间。
殷承玉重新将白布盖上,脸上适时露出些许哀恸之色来,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抬手按了按安远侯的肩膀,沉声道:“替孤好好安置二弟的尸身,先派人回京向父皇报丧吧。”
安远侯迟缓应是,从前的精气神已经散了,如丧考妣。
等他抬着尸身走了,殷承玉才问起了卸石寨的情形。
先前兵力都用在清理军营驻地的废墟上了,卸石寨一片只有安远侯在带兵清理。但他名义上是营救卸石寨的百姓,实则只派了几人做样子,大部分人马都在四处搜寻殷承璋的下落。
是以卸石寨直到今日应红雪一行前往,才真正得到了救援。
“卸石寨建在半山腰,发现地动的时间更早,跑得快便都跑了,余下的……”应红雪神色没什么变化,只声音有些发沉:“余下的都死光了,我自乱石堆里找到了高幼文和石虎的尸体。”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卸石寨情况比下头的军营更加严峻些。又晚了四日才得到救援,有生还者的可能性极小。
殷承玉复叹息一声,道:“高幼文与石虎既已身死,其余叛军也再兴不起风浪。他们本就是走投无路的百姓,如今便不再追究。至于余下生者……”他看向应红雪与石虎:“这几日二位与红英军义士助孤良多,朝廷正值用人之际,若诸位愿意,可接受招安,编入军中。若不愿意从军的,也可自行归家,既往不咎。”
贺山下意识看向应红雪。
应红雪沉吟片刻,并未立即拒绝:“谢太子殿下宽宏,我会转达给兄弟们,看他们的意思。”
这已经比殷承玉预料中的反应要平和,他略微颔首,没有再多言,只道:“薛恕已经醒了,伤已经无大碍。二位若无事,可去看他。”
应红雪与贺山抱拳谢过,便往薛恕的营帐去了。
小童将二人引进去,正撞见薛恕迎出来。
姐弟二人都是冷硬的性子,久别重逢,也不过是对视片刻,情绪都在眼中。
三人沉默地坐下,最后是应红雪先开了口:“还活着就好。”
又指了指身边有些紧张局促的贺山,坦然道:“这是你姐夫贺山,还未成婚。”
薛恕看向贺山,神色有一瞬诧异。
前世他以命相搏才斩于刀下的人,他自然不会不识得。
上一世他调查贺山时,只知道对方的妻子死于朝廷平叛,一条手臂亦是那时所断。他坚决不肯接受朝廷招安,便是为了给亡妻报仇。
但薛恕那时却并不知道他的亡妻就是自己失散的姐姐。
阴差阳错之下,两人成了生死之敌。
薛恕静默打量着坐在面前的故人。
贺山身高体壮,相貌硬朗,是典型的北地汉子。应红雪算生得高挑了,但被他一衬,仍显得娇小。
上一世薛恕见他时,他要比现在更沉稳狡诈,并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但如今瞧着,却还有几分北地汉子的粗狂憨厚,心思一眼就能看到底。
就在贺山被他看得坐立不安时,他开口叫了一声“姐夫”。
大约没想到他这么简单就接受了自己,贺山有些不知所措地应了声,脸上的笑容险些收不住。
姐弟重逢相认,谁都没有问起对方的过去几年间都经历了什么。
想也知道,这样的世道里活下来,都不容易。
多问也只是徒添伤感。
叙了一会儿闲话,应红雪见着天色不早,嘱咐他好好养伤,便与贺山先行离开。
出了营帐走远,贺山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我这两日打听到……西厂的人,都是宦官。”
而薛恕正是西厂的千户。
应红雪斜他一眼,并不见多在意:“太监便太监,能活着便已是幸运,哪管得了那许多。”
当初她杀了山寨的大当家,下了山后也曾回鱼台寻过薛恕,只是并未找到人。后来几经打听,倒是寻到些似是而非的消息,说是随着漕船船南下了,
大燕两京十三省,以她微薄之力,根本无力去寻,也只能在诵经时,替他念一段经文祈福。
后来世道愈发艰难,死于饥荒的人越来越多,庵里的日子也越发艰难。她那时随着高幼文四处为死人超度,不过是想借着“佛母”、“圣女”的名头多赚些法金,没想到后来信徒越来越多,红莲教的名头也越来越响,逐渐变了味道。
她读过书,自然知道红莲教再这么发展下去,官府是绝容不下的。
以防万一,她才特意改名换姓。这样万一日后出了事,官府查不到她的来历,也不至于牵连到薛恕。
她从未想过姐弟二人还会有重逢之日。
能活着便已是上天眷顾。
贺山见她并未难过,这才松了口气,笑起来:“也是,以后咱们可以生两个崽儿,一个记在薛恕名下,替他养老送终。”
应红雪停住脚步,定定瞧着他。
贺山有些紧张地和她对视。
“你倒是会打小算盘。”应红雪抬脚踢了他小腿一下:“累了,背我回去。”
见她并未生气,贺山心头的紧张散开,脸上又露出笑,蹲下身背起她,稳步往营帐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狗勾:????我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