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早上朝,岚王硬生生睡梦中的宴语凉给亲了个醒,继而捉起:“替我更衣。”
“嗯……”
到寅时是隆冬,天黑着,宴语凉困得睡眼惺忪晕头转向,却一路乖乖贴身侍候岚王各种穿衣、梳头。
想要后宫生活好,伺候夫君少了。
宴语凉虽遗忘了他作为金屋男后这一年的血泪史,但记得饱览的史书与看过的话本。
捂住哈欠,一路做低伏利索地替岚王捋顺礼服的『毛』袖、疏离乌黑的长发、戴上璀璨的宝石冠再欣赏一番——瞧瞧!真愧是谋了逆娶了皇帝的人!俊潇洒玉树临风,真好看。
岚王走了,宴语凉美滋滋,栽床上睡回笼觉。
再睡醒时天已亮,茶榻上已摆满各种替他准备的早美食热气腾腾。他也饿了,客气地吃吃吃。
食欲倒是挺好。
一边吃一边默默寻思,他过去十年虽是人人口中的“勤政明君”,日常起居却是个废物,一向衣伸手饭张口啥也干。根本可能有清早时他伺候岚王那驾轻就熟的利落手感。
此可见,这一年里……他肯定没少照顾庄!
唉,朕也是容易。
宴语凉都能想象自己这一年的日子。想他素能屈能伸,哪怕隔着血海深仇,只要别人肯留他一条狗命他也肯定是要曲意逢迎、静待伺机而动。
何况对方是庄。
他心里本就有庄,待他自然更是同,一定更好,更肯花好多心思。
难道正因如此,他才在这一年里刻苦修炼出金屋男后的十八般绝佳技艺,并且巧舌如簧重新得了庄欢心???
宴语凉暗自觉得八九离十。
要然,昨日庄也能那般。听他说了几句就信他,亲他红他他。
总而言之,庄一如既往地着了狗皇帝的道。
早已被他这一整年潜移默化地顺『毛』捋了。虽时时仍旧有些气他、想掐他,终舍得。
唉。
酒足饭饱,宴语凉很自觉地去院里洗漱到镜好好打扮看一番。
如今以『色』侍人,自然同从。
束发,换衣。
硬生生弄了一堆。行,勉强有帅。
庄青瞿下朝回。就看到皇帝自觉地整整齐齐正襟危坐在床等他。一身新郎官一般的玄底红礼服,华丽的珍珠冠束发。
此人平日里虽是活泼平和,但眉宇里自带一种帝王贵气,总有种犀利庄重的感觉。然而这几天却很同——虽是一身华服,气质上却是恭敬收着的,异常警觉乖巧,异常的怂。
庄青瞿:“……”
“没眼力见,只知坐着?就知赶紧过伺候更衣?”
本是真想继续逗他了的。可谁让他这样,叫人忍住逗。
宴语凉闻言,连忙狗腿地马上就下床过。他习惯这一身繁缛华服,短短几步路走得跌跌撞撞,被庄青瞿嫌弃的捉起。
继而看他笨手笨脚替自己脱衣,忙迭去挂自己的白狐『毛』氅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几乎要绷住意。
挂完衣服,宴语凉恭敬伺候他喝茶。
庄青瞿:“烫。”
宴语凉吹吹吹。
庄青瞿:“喂我。”
宴语凉赶紧拿起茶匙,被满地白了一眼:“喂茶都了?”
……
男后易当。
谁知岚王荒『淫』连喂个水都要用嘴喂,谁知道以『色』侍人喂个水都要被『揉』搓?喝口水够闹的,宴语凉是好容易束好的发髻也『乱』了、华丽的衣衫也整了,在岚王怀中如猫般被撸,并认真寻思着将史官自己写什样。
半生执政十年,功绩煊赫,无人能及。
后半生以『色』侍人,宠冠后宫,亦是无人能及?
那他可真要为千古一帝,无古人后无者了。愁。
岚王好整以暇眯着眼捋他,对他的乖巧好气好,也真绝了——朕愧是能屈能伸的某人,就连“后宫帝娇”这种新身份,都能飞快地认命且敬业上岗。
让他忍住想要看看,这人啥都能干。当笼中雀究竟能当得多优秀。
随后的几个时辰。
庄青瞿一堆奏折扔他面:“个时辰,这些看完。”
宴语凉:“……啊?”
“既为君后,内理后宫、外辅朝政为我分忧,是理所当然?”
宴语凉无奈,只好勤勤恳恳批折子。男后易当,晚膳时至,他更得坐在岚王腿上伺候吃饭。岚王自己有手,但岚王的手只愿长在他腰上,他得负责夹这个夹那个,岚王挑食!
晚膳后,他陪岚王去御花园散步消食,无边风月下讨论国家事。
回宫,岚王要看他画画,指名要他画《岚王风流出浴图》。
庄这一年,真的学坏了。
他以是一本正经的很,是从哪儿知道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画完丑得行的出浴图,夜里得侍寝。
宴语凉呜呼哀哉。话本都是骗人的。当君后的生活一也比当皇帝轻松!
概此刻唯一的欣慰,就是得知在他遗忘的锦裕十一年里,夏依旧蒸蒸日上。北征了处月,砍了处月王的头颅。南征了胶南,俘虏了胶南王。以堪舆国的白薯和玉蜀解决了粮食短缺,研发了削铁如泥的新式兵器。
最最重要的是,洛水堰修好了!困扰夏千年之久水患得以根除。
如今万事万物一片好,只有瀛洲扣船一事十分麻烦!
宴语凉:“朕……咳,我是觉得吧,这瀛洲之虽暗中一直支持北漠与胶南与我夏合,却从只是搞背后阴招,这次却突然管顾正面跳出,定有什缘。多半是背后有落云在后支使!”
“但无论如何,当务之急,被扣的船员一定要早早解救回。”
“财物损失都能承受。可船员安危却事关多少人家的忧欢。都是年轻人,爹娘妻儿都在盼他们回家。”
他说着,指尖敲打着面瀛洲地图。
“荀长在瀛洲潜伏多年,十分熟悉那边的风土地形,营救应派他为首。然而此次船员被关之处并非是瀛都,而是南岸离岛,那里曾是瀛洲军事重地,应有一个人对那处比荀长更为清楚。”
庄青瞿头:“奚行检家中的那个裴翳。”
宴语凉抬眼:“庄你知道啊?”
庄青瞿『摸』了他一:“你呀,就别再『操』心了。这些事你在撞坏脑袋之,已经安排下去了。阿昭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
虽说等好消息。可后续几日,宴语凉是同岚王将瀛洲之事从头到尾认真研究了一番。
宴语凉托着腮:“朕怎看,此次之事都仿佛瀛洲被落云给阴了。”
岚王微,他亦这想。
这世道之事,总是鱼吃鱼,鱼吃虾米。当年瀛洲躲在背后处月当枪使,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谁料转头自己就亦沦落了落云的枪杆子,却至今浑然知。
宴语凉:“瀛洲因紧邻夏,常年一半以上的腌物、梅酒、丝绸、画卷和香袋等等,都是夏客商在买,每年能从与夏的贸易之中赚取少。而扣留夏船只,与夏反目,究竟能与他们何益之有?”
庄青瞿:“无益,反而如说损失惨重。自打扣船一事发生,其他各国客商的船只,已然在络绎绝哄送货物入港。尤其堪舆国,一直想卖入夏酒类和绸缎很久了。只因堪舆酒烈,没有瀛洲梅酒爽口,夏人并喝惯。可如今梅酒购到,倒是有少人为宴饮并可,去转而买了堪舆的酒尝鲜。”
“而瀛洲,今年的酒和丝,则全被落云买走了。”
宴语凉:“然而,落云与这边饮食习惯皆相同。青梅酒合落云口味,瀛丝落云人也穿。落云是可仗义出手,买瀛洲这一回,但落云也傻,必定买长久。”
庄青瞿:“可惜瀛洲王犯浑,至今对落云感恩戴德,百般献媚。”
宴语凉:“既然如此,咱们也无需对他们客气。眼下商人去瀛洲贸易锐减,但朝廷考虑船员安危尚未禁贸。瀛洲若能赶快幡然醒悟,自己找个台阶下,长久以必尝到自酿苦果。”
庄青瞿垂眸:“瀛洲许是跟着和落云混久了,幻觉滋生,觉得能与落云平起平坐。”
“可它终究过一个弹丸之地、区区属国。在夏眼中,胶南、北漠、处月、堪舆皆能替之,可在瀛洲放眼,谁能替代夏?”
“无妨,既它愿自断财路,且看落云能供他几时。”
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达一致——先自己人给弄回,再瀛洲耳光之。再相视时,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熟悉的心照宣。
……
荀长是真没想过,他竟也能同师律、奚行检和裴翳这几个完全搭边的人一起行动。
他同师律关系虽错,但谨慎情报官与夏幸运星,素是一个风格。至于奚行检,在荀长眼中他则就是个太熟、该待在京城的毒舌文官。
荀长也没想到人能相谈甚欢。
荀长:“瀛洲人口及华都带外面县人多,国土更没有华都一个州府,更有一半山地种了粮食,年年口粮是向夏买,就是靠落云救济。”
奚行检:“既已如此,就该知晓待宗国脸相迎和气生财才是正道,却竟敢狺狺狂吠夜郎自,实乃自断经脉自绝国运。”
荀长:“夏与落云对弈,瀛洲却若跳梁丑一般跳出,实在可至极。”
奚行检:“确实如此。阿翳,无意冒犯。”
裴翳知何时过的。
坐在轮椅上垂着海峰,垂眸语。
一儿他道甲板太冷,一个人先回船舱了。此时正逢夕阳西下、波澜壮阔的海面上洒金一片、海景甚美,师律也跑凑热闹:“适才我过时,看见裴哥脸『色』太好,很有些心思沉郁、寡欢寂寥的样子。”
奚行检:“如何能郁郁?此次救人,虽是阿翳替我们绘制了离岛的全图,可要知道,瀛洲毕竟是阿翳故国。他此刻心里怎能好受,怎煎熬。”
师律嚷嚷:“煎熬什?他都在夏十年了,咱们早已当他是自己人!夏如今才是他故国!”
奚行检:“律你应该也听说过,二十年、十年,瀛洲在落云的提携下,曾有过远超夏繁华。反而那时夏,是一片破败颓废、厦将倾之状。”
“师律你试想,倘若你曾生在我朝,而是生十年夏,故国风雨飘摇,你遭人迫害流落瀛洲再能回。在瀛洲住了十年以后,瀛洲王要你拿出图纸攻打夏,你该是何种心情?”
师律:“???”
“我才干!了一死,十八年后是一条好汉,我师氏一族铁骨铮铮,别指望我做卖国贼!”
他吼完,突然悟了。
“是,我没有说裴哥他卖国的意思……”
“但裴翳心中,却难免如此自责,”奚行检缓缓闭上眼睛,叹道,“他这十年在夏,虽生活平静,但其实从曾真的有一天快活。”
奚行检想起当年。
他乘船出使瀛洲归,意外因为海浪搁浅,就这在浅海滩涂捡到满身伤痕、被废去双腿的裴翳。奚行检将他捡回家里养着,时常照顾。后那人的伤虽好了,却落下双腿残疾,一度万念俱灰、精恍惚。
后过了很多年,那人渐渐认命。开始正常地吃饭、看书,帮着奚行检管家、做饭、酿青梅酒,偶尔也『露』出同他聊天说地,也『露』出浅浅意。
他本以为他好了。
可锦裕六年,岚王与师律攻打瀛洲,一路长驱直入直破皇都那日,奚行检从理寺忙了一天回,回府屋内静悄悄。
在黄昏的院里,青梅树下,他找到割破手腕、血流满地,已然苍白僵冷的男人。
那次自戕,裴翳只差一儿就死去。
师律:“啊啊啊?既是如此,奚卿哥哥你赶紧回去陪陪他吧!如今夏与瀛洲睦,指定动兵戈,万一裴哥一时想开自裁了可如何是好?!”
奚行检却摇头:“那倒。阿翳此生已为他瀛洲故国死过次,被背叛驱逐、亦以死明志过。一片丹心却被故国所负。已经足够,已于瀛洲相欠。”
“何况,阿翳也已应承我,了却尘,在奚府好好过日子。”
师律:“你是去看看。”
奚行检:“我信阿翳『性』子坚韧重信、清透光明,至柔弱到要人开导。”
荀长:“……”他有句话,实在知当说当说。
他最近修炼得宜,偶尔阴阳眼。这几日常在奚行检与那瀛洲轮椅男之间,确实看到了一条显眼的红线。
裴翳作为奚府清客,已住了十年有余。
他原在瀛洲也是贵族,骨子里天然的俊美风流、寡言却聪明,若是残腿,绝对是一位翩翩佳公子。加之奚行检十多岁了始终肯娶亲,华都市井也常有传言——《奚人与他的瀛洲男宠》。
可若要说他俩有什,却看着像。
毕竟这奚卿,实在是……太过一本正经的冷硬耿直。天心无旁骛一心为公,句离夏、五句离六部诸事。就连让他去安慰人家一下,他都能义正辞严“我信阿翳『性』子坚韧重信”。
是,哄人家句死哦?
那瀛洲男子虽『性』子内敛,却分明日眼睛都长在奚卿身上,事事处处心侍候。奚卿倒好,迟钝刚直。
只怕再长的红线,都能被这个态度给作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