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茶和沈小春的婚礼定在春天。
原因很简单,春回大地,普照人间,寓意好,天气也好。
距离婚礼两个月,沈小春就开始着手准备。
不止他,姜茶内心也惴惴不安,婚纱试了几套,从材质到纹理,都是邓琳手把手过关。
在更衣室换好之后,姜茶从衣帽间跑到客厅来,让沈小春评价评价。
沈小春近来有关婚礼和蜜月的杂志基本不离手。
这年头结婚流行马尔代夫和巴厘岛,他不想盲目跟风,精心挑选后,觉得瑞士是个非常不错的地方。
此刻盯着书本看得专注,顺着杂志里的图片和文字介绍就开始假设:
“要是在瑞士办,上午姜姜化妆准备,加上行车路程,下午四五点日光温和,就在这个时候办露天婚礼,然后晚上晚宴。”
一切都设想完美。
站在她面前的姜茶皱皱眉,淡淡抬眼,慢条斯理的学术性分析:
“你觉得以瑞士的纬度,下午四五点的时候,还有温和的日光?那节点天已经全黑了吧。”
假设失败。
沈小春合上书本,不肯妥协的继续谈判:“一定要去龙骨湖公园?婚礼可是一辈子的事,不能草率。”
龙骨湖就在首都的郊区,离得不远,平时很多人喜欢郊游,一到春夏,那里野花野草,不需要任何人工雕饰,自然景观已经构成了一副美妙绝伦的画。
姜茶喜欢龙骨湖的荷塘,荷塘很大,一眼望不到边,夏天的时候,荷叶层层叠叠,风一吹,淡绿深绿上下翻涌,两个月后,就能看见那无边无际的碧绿荷叶,她心动不已。
“与其要面子,不如做一些实际开心的事。”
“你想想,如果真要去瑞士,舟车劳顿,忙起来可能水都喝不上一口,那样子的婚礼又累又不划算。”
“媳妇在理。”沈小春非常由衷的赞叹。
能怎么办,除了顺着,他别无他法。
婚礼的请柬在一个月后发了下去,伴娘人数有些紧张,姜茶能找到的只有顾洁和郑雪妮。
其他也不是没有,但关系都不冷不热,她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樊茉,只可惜,从她上大学后,她跟樊茉就失了联。
电话打不通,信息也没有回复。
大一开学前几天,樊茉给她打过电话,她离开淮城,去了别的地方上学,那种混学历的职校,姜茶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忧心忡忡。
龙骨湖的御丞公馆是最大的中西合璧饭店,万有在婚礼那天包了场,一楼最大的客厅布置了鲜花,彩灯,酒席以及荧屏。
阳春三月份,晴空万里。
到场的宾客除了亲戚,还有姜茶的大学同学。
除却他们以外,男方的伴郎是那几个熟面孔。
沈小春特意把陈俊阳,马涛他们邀请过来热场子,一起去迎亲的则是蒋森一群人。
平日里吊儿郎当,放浪形骸的形象此刻西装革履,倒都有些人样。
变化最大的就是马涛,多年未见,他身上那股子精神味收敛许多,整个人也靠谱许多,站在那里不说话,也算是仪表堂堂。
早上三点钟,化妆师就赶到姜茶家,开始化妆准备,鲜艳火红的秀禾服点缀精美刺绣,步摇轻晃,裙摆迤逦,镜子里倒映出自己那张红润白皙的脸,姜茶依旧有些不可置信。
她这辈子,着实是顺风顺水比较多。
除却少年时期那些不悦,她的成长历程,耀眼而踏实,状元,才女,美貌,这些词都在她身上出现过,而往后余生,她又多了爱情。
她想,不是自己多受上天眷顾,而是因为成长的路上有太多人替她担了风雨。
无论是樊茉还是沈小春,他们受到的人生责难比她多的多。
时间一到。
伴娘们早就换好衣服在屋子里等候,窗门堵得严实,姜茶坐在床上,看着她们紧张的样子被逗乐。
楼梯口阵阵脚步声,鞭炮一响,男方的迎亲人马已经抵达。
“准备好!不能轻易让他们把姜姜接走!”顾洁大喊。
伴郎们走到门前,第一波就开始发红包,红包从门缝下,窗口塞进来,伴随着敲门声,伴娘们集体刁难:
“不开!”
“唱歌!”
“跳舞!”
“说相声!”
“妹妹们,我最帅!我先来!我选唱歌唱歌!”马涛叫的贼高,深情演绎《爱你一万年》。
屋里摇头否决:“你适合跳舞!”
“脱衣舞!”
“这……不太好吧。”
“快点!”
后面人推了他一把,他扭扭捏捏的脱了外套,穿着里面的白衬衫跳了段不伦不类的男团舞。
舞毕,还十分风骚的用指尖点了下眉梢:“掌声在哪里?!”
“哇哈哈哈哈!这也太丑了吧!”
伴娘不给面子,拍着巴掌要看蒋森边跳边唱。
蒋森黑着脸,“你们就故意为难全场最帅人士!”
他极为不愿的跳了首唯一会唱的《日不落》,动作半死不活,声音比哭还难听。
身后人从后面搡开他,“这是婚礼兄弟,你走错场地了,五百里外的桃花庵才适合你!”
“去你大爷!”蒋森夺回麦克风,碍于面子,硬着头皮唱完。
“哈哈哈哈哈哈哈!看他们脸黑的跟锅底一样!”
几个环节下来,伴郎们精疲力尽。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姑娘们才打算放行。
“我们开门!只许沈韫一个人进来啊!你们都在外面等着!”
顾洁才开道门缝,就被疯掉的一群伴郎们粗暴推开,大老爷们闯进闺房,拥护着沈小春,把新娘背在背上,一溜烟下了楼梯。
“唉!慢点慢点!!!”
楼梯窄,沈小春下的很快,步子却稳健。
他侧头看看趴在自己背上的姜茶,一笑道:“媳妇。”
姜茶侧过脸,没理他,嘴角漾着笑。
鞭炮声响,一挂接着一挂,门口的汽车车门已开,他弓腰,小心把姜茶扶上车门,随后从另一边坐进去。
汽车平稳行驶在路途中,姜茶有些口渴,迎亲时的各种刁难笑得她肚子疼。
沈小春递过来一瓶水,拧开瓶盖,看她小口啜饮,手指温柔摩裟她光滑的下巴。
当初若不是你勇敢,我可能永远不敢在光芒四射的你面前吐露心意。
开头卑微肖想,后来十年一步,终于走到她面前,他却因胆怯放手。
命运最终还是给了他该有的温柔,他从金粉香雾中走过,走过春寒料峭,乍暖还寒,走过春夏秋冬,走过人间冷暖,他愿意为她输得一败涂地以谢她一生的成全。
御丞公馆的红木大门大开,这是万有最新剪彩的地皮,沈小春接手的第一个建设项目。
朱颜辞镜里,美人照玉璧。
屋外张灯结彩,屋内宾客满门。
透过步摇外的红纱盖头,姜茶手指捏紧裙边。
她跨过红木漆的正大门,挽着姜耀深的胳膊,一步一步,朝着他,朝着未来走去。
她今年二十五岁,十六岁初始沈小春,漫漫长河,十年人间。
直到她的手被放进沈小春的手心,她才慢慢缓过神,头纱外的人又朦胧又真实,捧花握在手里,她紧张到出汗。
所有看似俗套,实则心向往之的环节她终于全部经历,伴随着的,还有一颗落定的心。
真好啊,此刻人间璀璨,星河长明,而她,亦是。
宴会结束后,姜茶早就回了新房休息。
灯光昏黄,她换了衣服,靠在床边翻婚纱照。
之前已经看了很多遍,但她还是忍不住一遍遍的翻看,除了结婚照外,还有许多老照片,姜茶的童年照居多。
她站在老槐树下,在影楼拍的那些艺术照,还有高三毕业时跟樊茉的合照。
另一本影集,则是沈小春的。
第一张是全家福,三个人,照片里的女子温和婉约,淡淡笑着,沈乾鼻梁上架着眼镜,文质彬彬,两人身后则是一脸平静的沈小春,即便面无表情,但姜茶也看得出来他此刻是高兴的。
眼里透着淡光,一片静好。
从他幼时到慢慢长大,镜头下的时间刻录进照片,定格在穿着高中的蓝白校服上。
这是高中的升学照,少年头发薄短利落,侧着脸,光芒晕染在鼻梁和眼睫上,颓靡疲惫。
面对镜头,那双眼里显而易见的厌倦。
门被轻轻推开,沈小春走进来。
酒席结束,他身上一股浓浓酒味。
“都送走了吗?”
“嗯,已经送你室友她们回酒店了。”
明天还要回门,今天忙碌到脚不沾地,此刻姜茶困倦的眼睛睁不开,洗了澡之后缩进被窝,只露出一个脑袋出来。
“你也早点睡,今天太累了。”
沈小春动了下眉梢:“还没结束呢。”
“啊?”
在他的注视下,姜茶慢慢脸红,透过细白的脖颈,耳朵上都染了红晕。
“有,有些累。”
窗外沙沙作响的轻柔风声,伴随室内的暖灯,光线柔和,铺散了一地的旖旎。
浴室门“刷拉”推开,床边一沉,姜茶心提上来,比谁都紧张。
凉意从脖颈蔓延到身下,姜茶难为情的闭眼,“关灯!”
“让你关灯!”
黑暗中,那个吻映到她唇上,探索搜寻。
没多久,后背都起了层薄薄的汗。
明天一定不是好天气,姜茶睡前吐槽,不然透过天窗,怎么一颗星星都瞧不到?
一夜的疲惫,她太累了。
就这样沉沉睡过去。
梦境中,她恍恍惚惚,似乎回到了年少时期。
大理石铁门,红字大写的淮城市第一中学,学生熙熙攘攘,樊茉站在不远处朝她招手。
她们一如往常,从一楼奔到教室。
边说边笑。
梦境中,她拿着记录册,一楼一楼的巡查,走到高二十班,依旧是吵嚷不断。
而在这片纷杂中,透过打闹的人群,她一眼就看到倒数第二排的沈小春,少年撑着头,看窗外风景,突然的,转头来,猝不及防,视线对上。
她没躲,任由对方打量。
而在这一瞬,她如实觉得,自己是个俗气至顶的人。
见山是山,见海是海,见花便是花。
唯独见了他,云海开始翻涌,江潮开始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