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茶吓得缩了手,“是我弄疼你了?”
“没。”
沈小春默默拉过被子盖好,只露个后背,也不像刚才那样话多了,垂着眼睑一言不发,唇线崩紧,面色有些青。
姜茶放轻动作,白软的手指在他伤口上悉心涂抹,大片大片的青紫看的人胆战心惊。
她心里挺不是滋味,这伤口搁其他人身上怕是没几个人受得了,还有些陈年老伤,经年累月后,只剩下深深的刀口疤痕。
胳膊上一道长长的划痕早在她们刚开始见面她就看见了。
药酒冰冰凉凉的,可沈小春的皮肤却热的发烫,耳根通红。
看他有些难受的样,姜茶想打开窗户透透气,被他扯住手,面露凶相:“别开了。”
他真是凶而不自知——
左边眉毛尾部断成了三截,皱眉发火起来更吓人。
姜茶忍不住腹诽道:“你这版型的眉毛到底怎么折腾出来的?”
沈小春懒懒开口回:“早上起床脑子没清醒,左手刮胡子的时候没留神,把爷的帅眉剃了。”
姜茶笑的手抖,肩膀一怂一怂的,棉签都拿不稳了,戳到他伤口,疼得沈小春龇牙咧嘴:“姑奶奶,心疼着我点。”
笑的失了控,力道没控制好,伤口被她戳出了血,汩汩往外流,她笑不出来了,取而代之的只有难受。
“疼死你活该,哪次打架没你的份,我看你干脆找个时间去领个奖,凭证就是你这满身伤,保证谁也比不过你。”
静默片刻,沈小春说:“有些不是打架伤到的。”
他跟沈乾的续弦夫人安太太闹翻后,从家里跑出来,摸爬打滚几个星期,脱离了沈乾预计他三天内准保回家的猜测,可代价也是极大。
一开始心高气傲,被社会险恶教训的实惨,后来经历多了,经验足了,拳头也硬了,就变成了他欺负别人。
更多时候,他觉得这一刀刀疤,都是沈乾欠他的。
伤口盘桓,姜茶喉头有些堵。
经年累月后,鲜红早就被埋在了褐色的伤疤下,常人无法窥探,就像不见云日的秘密,他不提起,就成了一辈子的遗憾。
房间寂静半晌,他半开玩笑:“怎么,心疼了?”
姜茶没说话,拧上药瓶,盯着他墨黑的眼睛一言不发。
良久——
“你真是八辈子都学不会保护自己。”
回应她的是他低低的笑,只一声,下一刻,就转过身,正对着姜茶,顺带扯着她胳膊让她坐在床边。
“这不算什么,老子不怕疼。”
姜茶鼻子一酸,不知怎的,眼泪就要往下掉:“你——”
第二个的字的音没说出来,因为沈小春堵住她的唇,不轻不重咬一口,缓慢松开,脸上漾着得逞的笑:“老子只怕你哭。”
姜茶还红着眼,没能迅速做出应急反应,现在反应过来了,眼泪不管不顾的流:
“说话就说话,你干嘛动手?”
他挺无辜:“没动手,动的嘴。”
“你——”姜茶气结。
“小纪委,你要真心疼我,就乖乖别动。”
姜茶真没动了,瞪着眼,看他扶着自己肩,轻轻映在自己唇角。
由浅入深,由唇角慢慢深入,舌尖轻抵开她紧闭的牙关,继续探寻。
她垂在身侧的手无处可放,攥紧又松开,最后还是放在他腰背上。
沈小春勾出一个浅笑,那个纯粹又真挚的吻最后轻轻落在她耳朵尖,在他怀里,姜茶的脸此刻跟耳尖一样红。
又乖又软的她让人不忍放手,在她耳垂磨半晌,猝不及防的,病房门被刷拉推开。
拿着病历本的护士推门就见到这幅场景,咳两声后,催道:
“病人沈小春,到你了,到ct室拍片子。”
转身关好门,若有若无飘来句:“现在的小孩子……”
姜茶推开他,脸红的像西瓜瓤。
手足无措,最后扔了句“你自己去。”后,“噼啪”一声推门又关上。
一路冲出来,她能清晰感受到发烫的脸颊,甚至不敢抬头看匆匆过去的医生护士,就像第一次逃课的学生担心被抓包一样,惊慌失措。
坐在医院门口的长椅上,她在等不等沈小春这个问题上再三犹豫。
手机信息编辑好几次,最后发过去一条:[好了没?]
没两秒,那边回复:[疼得走不了路,请求支援。]
姜茶忍不住笑,还能打字,说明没多大事。
[我回去了,让马涛他们来接你。]
她大半夜没回家,邓琳等的着急。
听说樊茉出了事,差点报警,见姜茶安安稳稳回来,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下午去学校,制衣厂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全校都知道昨晚汪以露带着人去找许晴麻烦,把人打进了医院,还好沈小春及时出现,救人一命。
没什么人提姜茶和樊茉的名字,是被马涛他们压下去了。
他们几个大嘴巴短短一天就把汪以露干的好事散播了全校。
沈璇毕业之后来一中的次数就极少,作为她曾经的跟班,邱莲和汪以露就当之无愧挑起了大梁,不过,她们两在学校混的远远不如以前的沈璇。
因为流言四起,全体学生集体倒戈,几乎人人都要痛骂一句女婊,难听至极。
因为这,邱莲一天没来上学,也不见汪以露的身影。
姜茶猜想,这么大的事教务处也不会不管,大概率处理结果是给予处分,责令回家反省。
那群打人的混混昨晚已经被关了局子,没一个月出不来。
总之这场事端的最大受益者应该就是沈小春。
救人于水火,一改往日嚣张跋扈的评价,一时间,得到的都是赞赏,自己受着不成,还要跟姜茶共享,晚上放学后送她回家,嘴巴一路没停。
“沈小春,你能不能安静些?”
吵得人头疼。
他噤了声,没一分钟,又开始叭叭说不停。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话这么多?
不止说话,发信息都不愿意多打几个字。
“你再不闭嘴,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他扬着断眉,嬉皮笑脸:“怎么个不客气法?”
姜茶没答,哼一声,扭头加快步子。
“说话啊小纪委。”
见她不语,他舌头抵着齿槽,威胁道:“再不说话,我就亲你了。”
“你——”
她脚步顿住,看着面前高高大大的男生,无可奈何。
倏地,他弯下腰,在她唇上快速又准确的亲了一口。
“不要脸。”
姜茶转身就跑。
“姜茶。”他在后面远远喊道。
“回家之后,别忘了看我信息。”
谁要跟你发信息。
她头也不回,拐进巷子,一鼓作气的进屋关门。
却还是忍不住,把手机摸出来,看了微信上的未读信息——一张图片。
是她上体育课的时候,坐在树荫下休息时拍的。
女孩子穿着宽大的校服,双手托腮,看向远处。
一双杏眼亮晶晶的,唇角弯着,明显是很高兴,松散的马尾扎在脑后,几缕鬓发垂在白皙脸颊上,混合阳光和树影,多好的一副青春剪彩和留白。
她默默点了保存,把那个[东街不知名人士]的备注改成[沈小春],想了想,又改成一个字[沈],犹豫再三,最终改成了[淮城·沈]。
编辑消息:[不好看。]
发送。
那边回了:[?]
她看着这个问号笑了半天,最后回复:[但我很喜欢。]
第二天樊茉依旧没来上学。
因为许晴的事让她俩大吵一架,现在想想,当时是她情绪太过激动了,想好好跟樊茉道个歉,结果她还是消失了一天。
晚上回家,姜茶给樊茉打电话,结果那边没人接,消息也没回,她只能给樊茉母亲打电话,问清楚原委。
樊茉母亲依旧那副不耐烦的腔调,只说她最近医院跑的勤,另外学着做生意。
这样听来,樊茉还跟许晴联系密切。
越是这样,姜茶心头就愈加不安。
已经发生了一起这样的事,她不明白为什么樊茉还没有接受教训。
星期六,她快一步赶到医院,问了前台许晴的病房所在,上楼之后,直接进了病房。
病房不大,半开窗,秋日的阳光洒进来,屋子里亮堂堂的。
许晴就窝在被子里看手机,听到门响,以为是樊茉,一转头,眼神有些吃惊。
“你怎么来了?”
“应该是我先问你。”
姜茶觉得现实就是这么具有戏剧性,从前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充当一个恶人角色来厉声斥责一个病床上的人,而现在事实证明,确是这样。
“我怎么知道。”
许晴换了个动作,舒舒服服靠在枕头上。
“你为什么一直拽着樊茉不放?上次在制衣厂,要不是你,会出事?”
许晴淡淡笑着:“那怎么能怪我呢?我也是受害者,而且我真的很感谢樊茉,我没一个朋友,可她却不嫌弃我,还愿意没事来看看我……”
“你也知道你可怜?”姜茶睨着她:“我曾经帮过你,怎么没听见你一句发自内心的感谢?辛怡帮过你,怎么最后还是弃你而去?你该知道,你的可怜不是别人赋予你的,一次次去争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以卵击石,活该你没朋友。”
许晴牙齿颤了颤,手劲大的要把手机捏碎:
“你帮我,辛怡帮我,有用吗?我要的又不是你们的关心!是有多大的脸觉得自己伸个手我就该对你感恩戴德?你们这种人,总是用高高在上的眼光看待别人,把自己放在崇高美好的位置,以为自己就是神,动动嘴皮子,讲讲道理,社会就会轻一点剥削你,傻不傻?我为我的利益而活,有错吗?你那颗心怀苍生的心在我面前还是收一收比较好。”
“许晴!”
姜茶气得嗓子发干,“你要利益,没人阻拦,但你不要拉着别人,为你的利益牺牲。”
她沉着声:“你做人确实是无底线,一边祈求别人的怜悯,一边又看不上别人提供的帮助,社会渣滓总是这样,渴望引起注意,又害怕刀子带来的疼,只能用别人的牺牲来换,换句话说,旁人早就清楚了你的套路,只有那么三两个人被你蒙在鼓里,但没用,你不真心,樊茉总有一天会看清你可怜巴巴的表皮。”
姜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口气吐出这么多刻薄的语言,可她看到许晴越来越白的脸,知道自己达到了目的。
“呵呵……”
病床上的许晴突然咯咯笑,笑声越来越大,房间里充满回声,刺耳难听。
“姜茶。”
她笑的眼泪都要下来。
“你说,我要是死了会怎样?”
姜茶:“没人会在意。”
“真的?”
她眼里从未有过的冷,没半分感情:“不信,你不妨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