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男女主要回来,南若本该离宫回府,但有了白日傅卓这一闹,他便借口受伤又待了下来。
太子果然帮他做了遮掩,宫中只知道他被傅卓戏弄,并不知道他后面的反击。
且他去找傅卓时吃了闭门羹没见到人,不知是生气不想见他,还是真受了教训躲着反省。
南若没有三顾茅庐的精神对他,传话给了富安。
阖宫上下都知晓他与傅卓交恶,从前也偶尔被捉弄,没人对此事过于在意,顶多又加深了一次两人不和的印象。
只夏侯淳听到消息立刻跑来看他,瞧见他脚上的伤,气呼呼撸起袖子要找去找傅卓让他来道歉,被南若劝住。
不过瞧他眼珠滴溜溜转,就知道心里肯定在想惩治对方的主意。
这回南若就没劝了,横竖身份压制,夏侯淳不会吃亏,他怕的是他冲动之下闹出意外。
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
比如检查小公主的宠物。
长乐公主离开前将她的宠物托给了小若谷,现在她要回来,他得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问题。
南若既说了腿伤要修养,便不好亲自露面,只叫张显和钱川去南宫府跑一趟,将宠物搬来。
是的,搬来。
长乐公主的宠物是一只乌龟。
是藩国进贡来的,说叫长寿龟,送来时只巴掌大,结果长着长着越来越大,到现在已超过了百斤。
且背甲不似一般乌龟那般平滑,而是有规则的凸起,像是游戏里的神兽铠甲,露出来的四爪如锯齿似鳞片,若不看龟壳,很有恐龙的风范。
南若见过这种龟,前世他认识一个富二代热衷养龟,在国外有一个龟场,养着大大小小各种陆龟,经常在朋友圈发他的养龟趣事。
只不过他没记清这龟的名字,苏打卡还是苏卡打来着?(都错)
算了,不重要,他只需记得眼下叫长寿龟就行了。
“豆芽,过来。”
南若拿了片蔬菜叶逗它,如怪兽般狰狞的身体从温暖的窝里探出来,慢吞吞爬向他,叼住菜叶咔嚓咔嚓。
南若就伸手碰了碰他的背甲。
这也算穿越福利了,前世他哪有时间金钱来养这些东西。
保护动物都摸到了,摸到大熊猫指日可待,争取一下,说不定还能养一只。
想想就有点小激动。
大熊猫啊,多少人做梦都想养,前世就算花大价钱领养一个,也得放在动物园,想带回家,想得美。
不过转念一想这世没有科学的喂养方式,也没有精密仪器,带回来万一养不好养不活,还不如让它们在野外自由生长。
便熄了心思,不如养点耐活长寿的,譬如眼前的长寿龟,可以养到送自己走,好好养,孙子也赶得上,省了经历与宠物的生死离别。
喂完菜叶,南若带着豆芽在院子里遛了遛弯,确定它身体健康活蹦乱跳,送回了特制的暖窝里。
这龟很聪明,会认人,自小被小若谷和长乐公主一道喂大,能分辨出他们两个的声音。
长乐公主会托给小若谷照顾,不是指望他天天喂吃喂喝,这些活有大把宫人抢着干,是让他给龟精神安抚。
安顿好豆芽,南若铺开纸张,开始预设自己与男女主见面时要说的台词。
他承认自己有些紧张了。
他对男女主的印象八个字概括: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几乎所有和他们站在对立面的,都没有好下场。
小若谷记忆里的帝后形象就更高大了,堪比偶像天神。
他怕自己被两人的光环扫射到不幸gameover,提前预演一下,多做点准备总没错。
总算他的专业又有了用武之地,台词他能写出n种不重样。
两日一闪即逝,恰是五月初二,帝后船驾到了京郊码头,而后改换马车。
太子带领百官于城外亲迎,到了地方,又独自带护卫往前十里再迎。
南若混在队伍里,只当自己是在参加欢迎领导人莅临巡查活动,如果手里拿个小红旗或者小花束,就更像了。
这么一想,心情平和了不少。
只这世的皇帝并不像大大和蔼亲民,坐在御驾里全程没有下车,来凑热闹的百姓连个后脑勺都没看到。
不过这已经够他们激动许久。
南若策马前行,看着人群如浪潮般跪下起来,凡御驾走过的地方鸦雀无声,所有人盯着御驾,目光炙热崇敬,像是在看一个神。
胸口砰砰砰跳动,一种无法言喻的心情悄悄涌上来。
他阖了阖眼,掩去所有该有不该有的情绪。
百官接驾到宫门口便结伴散去,回各自办公室继续上班,南若则按往年惯例,先跟大部队回东宫,然后等待小公主或者皇后召见。
果然,没等多久,就有眼熟的宫人来报,长乐公主要见他。
南若便叫张显和钱川找几个小太监,抬上豆芽一起去椒房殿,小公主和荣王都还住在皇后殿中。
严格说起来,皇后的椒房殿并不属于后宫范围,它和皇帝的紫宸殿以及前朝两殿在同一条中轴线上,椒房殿后头过一个内城墙夹道,才是宫妃住的殿群。
如今皇帝独宠皇后,后宫如同虚设,只剩下十来个不愿意出宫另嫁的嫔妃结伴养老。
椒房殿前后四进,后来随着荣王与长乐公主长大,又左右各扩建了一个三进院子,给荣王和长乐公主住。
南若直接从右偏院进去,进门先瞧见铺了满地的箱笼,长乐公主站在中厅廊下,指挥着宫人收拾安放。
“……这个摆到屋里去,我要用,那一箱先挪到一旁,待会儿我送礼用……”瞥见南若,立时露出笑来,欢快道,“谷哥儿,你来了!快过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新月、如月,快把我给南宫公子准备的东西搬出来。”
南若便笑着上前:“多谢公主惦念,公主这一路可还顺畅?”
张显钱川带着小太监在宫人的指挥下将豆芽放到角落,快速顺着墙根离开。
出了门两人相觑舒了口气。
他二人原是詹事府跑腿的小太监,寻常只在东宫转悠,哪里来过正宫,还是皇后的椒房殿,生怕出错,现下完好无损出来,提着的心总算能放下一半。
令一半到他们顺利回到园舍,才完全放下。
进了院子关上门,钱川语带憧憬道:“显哥,你说我们求求公子,让他跟公主说说好话,将咱们送去公主御下,公子会答应吗?”
张显目光一利。
钱川没看到,还在说:“公子一准是要回家的,届时咱们又得回詹事府去,不知下回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出来,若能去椒房殿就好了,哪怕只跑腿也行——”
“慎言!”张显呵斥打断他,“你若不想要命便去!宫里背主是什么下场,教你的师傅没跟你说过?!”
钱川没料到他会发怒,愣愣道:“我只说说……”
张显厉声道:“说也不行,咱们做奴才的,多做少说才是正道,主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要多问不要多言,便是对着其他宫人也不能说,你就没想过,若我将你方才说的那番话去告诉太子,你会如何?!”
钱川霎时白了脸,两股战战,拉住张显的衣袖扑通跪下:“哥哥帮我,我不是有意的,是我鬼迷心窍想岔了……”
他也不知怎的,瞧着椒房殿里来来往往的宫人,突然就有了歪念,他只是不想回詹事府继续给那些老太监们跑腿,他也想像太子身边的刘爷爷和周爷爷一样威风神气。
张显失望地看着他:“平日见你稳重,没料想倒是我看走了眼,往日白提点你了,以后你自己顾着自己吧。”
“别,我知错了!”钱川哀求,“我再不乱想了,我知道哥哥是为我好,以后我都听哥哥的……”
张显叹了口气,弯腰将他扶起来:“起来吧,别怪我训你,咱们太监活着本就艰难,稍不注意便丢了性命,难得咱们一道被选中出来,便是缘分,我想着以后彼此关照,你刚刚那般说,我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这要是有旁人,咱们两都得完。”
钱川满面愧色,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虽瞧着比同龄小太监稳重,其实也才十三岁,带他的师傅又去的早,平日没人指点他,全靠自己琢磨,自被选来园舍服侍南宫公子,张显没少照顾他,他今日却险些闯下大祸,心中一时羞愧难当。
张显面色和缓,替他抹去眼泪:“行了,知错就好,我就怕说多了,反倒招来怨念。”
钱川连忙摇头,他谢还来不及,哪里有怨。
“你不怨便好。”张显露出笑来,“你放心,我瞧着公子还要在宫中住一段时日,即便不住下,也时常要进宫来,咱们用心伺候公子,公子心善,会记着咱们的。”
“我都听哥哥的。”钱川应道。
东宫。
刘端徒弟刘玉柱听完心腹太监的汇报,笑道:“这个张显倒是聪明,会来事,去告诉他我会跟师傅提,平日该如何还如何。”
心腹应声退下。
刘玉柱又将这件事仔细在心里琢磨了一番,决定先不着急告诉师傅,今日陛下回宫,师傅跟着太子有的忙,待过两日师傅得闲再跟他说。
可惜椒房殿他们难插手进去,南宫公子进殿做了什么无法知晓。
他得想个法子。
他就不信钻不进去一点空子。
若这差事办好,师傅几个徒弟里他便是头一份,说不得便能被师父收为干儿子。
·
长乐公主一声令下,宫人们很快将她要的东西找了出来。
整整一大箱。
她一样一样挑拣出来给南若展示,大都是玩具和各种手工小玩意儿,宫中也有,只不过宫里的东西素来精美,尤其给主子用的,连马桶都要雕花镶金,不像这些一瞧就是从民间买来的,透着质朴,以及浓浓的当地特色。
相当于在景区买了纪念品,区别在于前世大多是义乌统一批发,这里确实是当地人当地出产。
南若心道。
面上挂着温和的笑,认真倾听公主挨个讲来历,时不时应和几句,不知道是否错觉,长乐公主似乎对他热情了一些。
莫非是因为他先前表现冷淡的缘故?
唔,这么猜测一个女孩不太好。
南若打住想法。
长乐公主只十岁,又长得秀丽可爱,人对长得美的事物总会不自觉多偏向些,下意识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
但等长乐公主从箱底捧出一个音乐盒时,南若就有点没法为她开脱了。
“这是十三行献上来的八音盒,原是从海外西夷传过来的,十三行重新做了样式,听说在西夷,八音盒是送给心上人的礼物。”长乐公主拿起音乐盒递向他,歪着头天真烂漫,“虽说我没有心上人,可想到谷哥儿,就选了一个回来。”
小时候长乐公主叫小若谷谷哥哥,日渐长大,她忽然说叫谷哥哥显得生分,和父皇母后一样叫谷哥儿才亲昵,便改叫谷哥儿。
她叫谷哥儿的时候甜甜一笑,叫人忍不住也想跟着笑。
南若却有些笑不出来,心情有些许微妙。
见了真人,他发觉小若谷记忆中的长乐公主,与他见到的有些许出入。
“快打开听听,里面有玄机!”长乐公主催促。
南若接过来,不免为八音盒精美的外形赞了一声,虽只是最普通的长盒形状,但四周镶边一圈精致的镂空雕刻,正面用贝壳宝石等镶嵌出一幅蝶恋花图案,配色美而不艳,整体叫人眼前一亮。
仔细看那镂空雕刻的花纹竟是前些年从西夷传来的向日葵。
“殿下说它叫音盒,又说听听,想来这玄机便是掀开会发出乐声。”
长乐公主就啊了一声,一脸说错话的懊恼,嘟了嘟嘴,天真又可爱。
南若掀开八音盒,叮叮咚咚的乐声响了起来,八音盒里面简单,下面遮得严实,也没雕花,只掀开的那面里头嵌了块镜子。
“是不是很有趣?”长乐公主凑过来,伸手戳戳镜子里他的脸。
“是。”南若耷拉下眼皮。
他现在确定,长乐公主确实是在向他示好,或者说在笼络他。
且这种示好充满了强烈的目的性,不是因为朋友生气疏远,因情感上的难过想要挽回,而是我需要这个人。
南若一时不知是该震惊一个十岁的女孩竟然有这样的心思,还是该为小若谷难过。
他对公主是真心真意的!
有对妹妹的疼爱,也有一丝未来共度的期许。
即便厌烦父亲总催他亲近公主,也嫉妒过父亲对公主和荣王好过他们这些亲生子女,却从未将这些不满迁怒到长乐身上,连荣王也没有。
他几乎看着长乐公主长大,从她跌跌撞撞开始走路便陪伴着她护着她,对她的感情,比对自己的亲妹妹都要深厚。
南若胸口一窒,油然而生义愤之情。
不论是渣爹,还是那一帮弟妹,他都可以保持平和,甚至玩笑似的调侃,因为小若谷自己没有怨恨。
纵然生气父亲忽视母亲让她郁郁而终,但不影响他仍然对渣爹心怀孝顺,且关爱手足,这是他接受的教育,成长环境如此,南若尊重他的想法。
原主本人自己都不怨不想报复,他一个外人,没有理由替他做决定说什么报复不报复的话,那不是替原主报复,单纯是自己想做。
所以南若对渣爹没有什么感同身受的深刻恨意,因为小若谷本身就没有,他顶多是作为旁观者的气愤。
说到底,渣爹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也不对,应该说像是电视剧里讨人厌的角色,叫人想揍一顿解气,恨不至于。
唔,现在还是立场不同的政敌。
他会尊重小若谷的想法,将来给渣爹养老送终——过程不论,当然他若意外早逝怪不了他,也会照顾弟弟妹妹。
可长乐公主不同。
小若谷对她奉上了所有真意。
无关利益。
他并不是因为驸马这个头衔才对她好,他想过长乐长大另有心上人的结果,也心甘情愿接受。
他想要找个差事,有一半原因是想配得上她,他不是觉察不到长乐公主的不情愿,所以想努力一把,做点成绩出来,改变长乐公主对他的看法。
南若可以接受长乐公主的不情愿,他们本就门不当户不对,可以理解,却不能接受小若谷对她来说是盘恒算计的附庸。
哪怕她颐气指使将他当下属当仆从都好过现在这样。
可他什么都不能做,眼下不能。
南若将郁气吞咽下去,抬眸,脸上眼里盛满笑意,微微弯腰,温柔道:“我很喜欢,谢谢殿下。”
长乐公主怔了下,旋即笑开,嘟囔道:“喜欢就好,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了呢,隔了好久才写信给我。”
南若:“抱歉,是我的错,我那几日心情有些不好。”
“怎么了?”
南若垂目:“不是公主的原因,是我自己的缘故。”
长乐公主眨眨眼:“是不是傅卓他们又欺负你了?我都听桃月说了,他前两日还害你受了伤。”她愤愤不平,“你放心,我帮你教训他!”
南若便摇头:“公主千万不要,他是太子表亲,公主是太子亲妹,他便也是公主表兄,不好为我一个外人伤了和气,叫人看笑话。”
长乐公主想说他才不是我表兄,又叹气南宫若谷怎么还这般胆小,回回都被欺负,她才不想要一个只会被欺负的驸马,可气母后不这么想,只会说什么好拿捏,她不要好拿捏,她日后的驸马,得让她由衷服气才行。
但想到母后,她只能泄气。
心道先糊弄着母后,待她真有了中意的驸马再说。
“我不找傅卓,我找父皇。”她神色狡黠,“表妹不能教训表兄,姑丈教训侄子天经地义。”
南若就说:“陛下朝务繁忙,何必用这种小事去烦他。”
顿了顿,他蹙起眉轻声细语:“我比不上傅公子出身显贵,他瞧不上我不怪他,世情如此,也不单只他一个,公主不用为我忧心,所幸有公主替我撑腰,寻常也不会有人故意来找麻烦。”
长乐公主就蹙了下秀鼻,险些忘了,外人瞧着南宫若谷是她的人,她若真不管,外人还当是她好欺负。
这不行。
思考了一会儿,道:“他既仗着身份,我便去求父皇,让他赐你个官职,比他还高,让他以后见了你给你行礼。”
越想越是个好主意,笑嘻嘻一拍手:“就这么办!”
南若愣愣,面露迟疑。
长乐公主下巴一抬:“你要说不,我就生气了。”
南若便只能应下,无奈苦笑:“谢公主提拔。”
长乐公主已经换了个话题,说起了此行见闻趣事。
说了一会儿,有戴花冠穿蓝袍的宫女过来:“娘娘听说公子来了,命奴婢过来请公子过去一叙。”
“劳娘娘惦念。”南若起身,又朝宫女笑道,“多日不见,姜绫姐姐安好。”
姜绫掩唇一笑:“谷哥儿也安好。”
专为椒房殿服务的宫人近百,但女主身边常用的只十个大宫女,称四锦六绫。
四锦是女主心腹,都已自梳不会再出宫嫁人,六绫则不定期更换。
女主给自己宫中定下了积分升迁制,每个岗位都有明确的积分定值,所有进来的宫女太监,都从最低等的洒扫跑腿开始,分数累计足够才能升迁到上一级,犯小错扣分,大错直接遣走,分数连续三次降低,也会被遣走。
每个岗位除了对应的工资,还有配套福利。
吃穿住用,只有相应的岗位才能使用相应的规制,譬如叫阖宫宫女欣羡的花冠,只有四锦六绫能够佩戴。
这本是女官的穿戴,按制皇后身边会分配一位正四品凤仪女官,凤仪女官负责侍奉辅佐皇后,在皇后失态时及时提醒圆场,凤位空缺时,还会暂代打理椒房殿,等下一任上司上任。
但女主的凤仪女官在女主上任没多久就犯了大错,竟对皇后起了嫉妒之心,对没满周岁的荣王下药,被震怒的男主处死。
经此一事,女主拒绝了再补一位女官来,更依赖身边的宫女,为了给宫女体面,也是助威,让她们做女官打扮,虽没有正式官职,行事权力却与女官无异。
宫中身份地位就是脸面,为了保住脸面,宫女太监们会拼命努力不让自己被人比下去。
尤其对宫女而言,若能升迁到六绫,等到年纪皇后亲自保媒不说,还会送出丰厚的嫁妆。
在这之前,皇后妃嫔身边的人员不常变动,其他宫人很难博上位,也只有极其得宠的宫女才会得到主子保媒,大多数宫女只能回家托付父母家人。
有了这个制度,宫女们便可以凭自己的努力为自己博一个未来。
宫女们削尖脑袋都想进椒房殿,六绫竞争激烈,每一个都是人才中的人才。
以至于被皇后赐婚六绫,也成了勋贵士族的荣耀,甚至对耕读出身的士子来说,娶一个六绫比娶普通大家闺秀更值得高兴。
也因此,六绫们比任何人都要遵守规则,且盯着下面,绝不允许下属使**手段连累到自己。
这个制度虽然不能说百分百完美,但已经很值得感叹。
以小见微,只这一点,南若就知道女主已经不是原文里那个拉着丫鬟手说要姐妹相称的小女孩了。
这是他一穿过来就决定不暴露身份的主要原因。
南若和长乐公主一道去了正殿。
进门的瞬间,他无声深呼吸了一口。
同一个世界两个穿越者历史性的会面,该值得紧张一下。
进门一抬眼,便瞧见了居中而坐的女主,当今皇后郑凡儿。
容貌不用多说,女主哪有丑的,她嫡姐当年是名满京城的第一美人,同为姐妹,她自然也不差,加上这些年养尊处优,举国之力供养,美貌丝毫没有因年纪增长而减少。
郑皇后去年刚过了三十整诞,保养的极好,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若再清减装扮,许还能再显年轻些,也难怪番外和男主微服,常常被人一见钟情。
她端坐在正位上,自有一股雍容富贵之气。
“娘娘万安。”南若行礼。
“快起来,不用多礼。”郑皇后含笑,“多日不见,谷哥儿瞧着清减了些。”
南若还没来得及开口,长乐公主已经跑到郑皇后身边,挽起她的胳膊坐下义愤填膺道:“还不是傅卓,他又欺负谷哥儿,谷哥儿都受伤了,母后,你跟父皇说说,让他给谷哥儿赐个官职,叫傅卓以后一见谷哥儿就行礼。”
郑皇后失笑,点点她的额角:“又胡说,你当官职是你带回来的玩具,想分给谁就分给谁。”
长乐公主还真这么想的,抬抬下巴:“父皇是皇帝,一言九鼎,他下了旨,谁敢不听?”
一个官职而已,她都说出去了,若做不到,岂不是太失面子。
悄悄晃了晃郑皇后的胳膊撒娇:“母后……”
郑皇后无奈:“好了好了,母后知道了。”
安抚住女儿,朝南若关切问:“伤得如何?可好了些?”
南若羞愧:“并不严重,只皮外伤罢了,叫娘娘为我忧心,实在惭愧。”
郑皇后不赞同:“你自小常来椒房殿陪伴长乐,我亲眼看着你们在廊下一日日长大,在我心里,你与甜娘亚子一般,如何能不忧心。”
甜娘和亚子是长乐公主与荣王的乳名。
大燕风俗,未免孩子早夭,会起个乳名让周围人一起叫,包括仆从,一般会叫到五岁,这就算孩子立住了,往后便只父母会叫。
小若谷也有,叫栀奴,因赵氏生他的前夜梦到了冰天雪地里一丛盛开的栀子花。
南若心道果然女主穿的早,不知道亚子已经不是原来的亚子。
“何况你母亲去时将你托付给我……”郑皇后双目发怔,想起十年前最后见到赵氏时的情形,那是个聪慧的女人,她穿越来的第一桶金,便是她帮的忙,因她看中,她的蛋糕才出现在了谷哥儿的满月礼上。
后来开店,也多亏有她帮忙,那时她傻乎乎,什么都不懂,不知道在京城开店有多不容易,只凭着一腔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劲儿横冲直撞。
可惜后来……
她回过神,语重心长:“……我自得多担着些心,我知晓你在东宫受了委屈,从前我想着算是锻炼,你不像亚子,他有兄长在前,只管玩乐便好,你为长,往后要继承家业顶立门户,得自个儿立起来。”
“是我疏忽了,没料到傅卓竟会动手伤人,委屈你了。”
南若便一脸感动:“得娘娘为我这番费心,哪还有什么委屈。”
郑皇后面露思索:“不过长乐所言不无道理,是该给你安排个差事,我本想待你及冠再与陛下提,既有此事,不如提早,你可有想好的去处?”
南若就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懵道:“啊,都行……”
长乐公主被他逗笑,咯咯笑道:“瞧谷哥儿乐傻了!”
南若羞垂下了头。
郑皇后也笑起来,朝伺立在旁的榴锦和彤锦道:“这孩子就是面薄,瞧他这样,更得给他安排些事做了,男子面太薄可不成。”
榴锦展唇一笑:“怕是在娘娘和公主面前才如此,奴婢瞧谷哥儿对着外人大方着呢,娘娘且放心吧。”
南若就对她投去感激的一瞥。
众人笑毕,郑皇后道:“这几日刚刚回宫,诸事繁多,待过几日陛下得闲,我便同他提。”
南若自是感激不尽。
而后东拉西扯,听郑皇后和长乐公主聊此次巡游趣事,不多时荣王午睡醒来,也过来一道。
郑皇后便留了南若一起用晚膳。
可惜男主忙着召见臣子没来,没能满足他围观活的皇帝的好奇心。
饭毕,南若走出椒房殿,对着远处的夕阳缓缓吐了口气,人生真是世事无常,他一个编剧,跨行干起了演员的活,奥斯卡都可以给他颁奖了。
边走边细细回想这两个小时的对话,做总结检讨,古人说话总爱拐弯抹角,尤其这宫里,一句话恨不能每个字里都藏着深意,现代人时间就是金钱,哪有功夫跟你咬文嚼字,南若还在适应学习中。
就当在做语文理解了,他心道。
老话说活到老学到来,诚不我欺。
如此做了一路“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的理解。
此时暮鼓已经敲响,宫门落钥,他不好再出宫,只能明日再去见渣爹。
张显钱川服侍他洗漱安顿,两人铺床时,南若似不经意问:“太子可回了东宫?”
钱川一愣,看向张显。
张显心头一跳,道:“奴婢不敢窥伺太子行踪。”
南若盯着手中的书,没有接话。
张显心中忐忑,又不敢回头,公子这是发觉什么了吗?
几息过去,还没等到公子开口,捏着被子的手微颤,额头渗出冷汗来,拼命回想自己哪里出了疏漏。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几秒,又许是几分,他听到翻书页的声音,随后公子啊了一声:“看书入了神,你刚刚说了什么,哦,是了……”
失笑:“哪里就与窥伺行踪扯上了干系,太子是否回了东宫,去外头找个宫人一问便知。”
张显浑身一松,忙道:“是奴婢想错了,公子恕罪。”
趁机回头看了一眼,见公子面色如常,顿时似重新活了过来,加快手中的活计,做完行礼退了出去。
南若垂首笑了笑。
能理解,敌对阵营待了十多年的人突然投诚,是个人都会怀疑,万一是无间道碟中谍呢。
古代也没监控录音的手段,只能靠人来盯着了。
他原本没觉察,况且人是夏侯淳托曹伴伴帮他选来的。
但谁让他喜欢观察,穿越来一切对他都是新鲜的,而且他也在通过观察加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
恰巧就被他发现了张显的异样,他每隔三日总会消失不见一会儿,虽他都每次都找好了托词,奈何遇上了南若这个闲的蛋疼的,喜欢画一笔,累计起来,就看出了不对劲。
稍稍试探几回便确定了他的来历。
这下真无间道了。
南若摸摸下巴,决定得趁着领导还没发现,每天早中晚变着花样多表表忠心。
一夜安眠。
隔日天蒙蒙亮,晨钟刚刚敲响,南若就匆匆出宫赶回南宫府。
没办法,此世人重孝道,他若想参政,在这方面就不能落人话柄。
回府天已经亮起,直奔正院去给渣爹请安。
南宫云林正准备用早膳,见他过来,抚掌一笑:“俗话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合该你今日陪我一道用餐,过来坐。”
南若巴不得,总算家里有了个性命保障,男二也是有光环的,他跟着蹭一蹭。
坐下来,先走一下流程:“爹此行一路可安好?”
南宫云林将擦完手的帕子丢回盆中,抬起手,随侍的两个丫鬟立刻一左一右上前将他的袖子挽起束好:“御驾开道,自是一路顺畅,你被太子罚抄书是为何,傅卓又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叫你躲着他些,不要理会他吗?”
南若自是将准备好的托词说给他听。
南宫云林就皱起了眉,桃花眼透出冷光:“这几日不必进宫去了,在家里待着养伤,陛下那里我去说。”
“圆山!”他冲大管家赵园山道,“我准备给栀奴的那个匣子呢,快找找拿过来。”
赵圆山就忙应声去了,不消片刻回来,捧这个巴掌大的盒子。
“给他。”
南若不意外,南宫云林每次出去回来都会带礼物给孩子,只平时是一道分发,今天赶巧他来得早,先给他拿来了。
“打开瞧瞧。”南宫云林似等着他惊喜。
南若就掀开盖子,忽然反应过来,这是想用礼物哄儿子开心?
登时一囧。
然后打开看到了一枚青白玉蝉佩,约食指长,雕刻精细,剔透莹润。
“这玉蝉是我登鹤山时在普兴寺求来的,方丈亲自开过光,曹子建蝉赋云:皎皎贞素,侔夷节兮,这玉蝉恰如所述。”
“你戴起来我看看。”
南若依言拿起挂到腰间,心里却想起了玉蝉的另一个含义——含蝉。
古人去世,会将玉蝉放入尸体口中。
《史记》云:蝉,蜕于污秽,亿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污垢。
古人认为蝉性高洁,出污泥而不染,能入土生活,又能出土羽化,可为生者避邪,为死者护尸。
含蝉寓指精神不死,再生复活。
南若心情微妙。
为这冥冥中的巧合。
若他没有穿来,便真得含蝉,他穿来了,也应了含蝉。
“不错,不错。”南宫云林打断他的思绪,瞧着他腰间的玉蝉,赞道,“所谓腰缠(蝉)万贯,今后富贵钱财如蝉鸣延绵不绝。”
南若:“……”
不愧是首富,时刻不忘本职。
还催促他也跟着说一遍。
南若就说了一遍:“……谢爹吉言。”
南宫云林又补充道:“这玉蝉我只给了你一个,别与老二他们说。”
南若就没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
他好像明白为何小若谷会对渣爹恨不起来了,这样明晃晃的看重和偏爱,对已经失去母亲的小若谷而言,是一剂良药。
——不算长乐公主和荣王的话。
说话间饭菜送了上来,两人边吃边聊。
南宫云林道:“太子那边有陛下在,你不用担心,何况是傅卓有错在先,且说不定你反要因祸得福。”
他买了个关子,等儿子追问,可惜儿子只埋头吃饭,没意识到要配合,只能遗憾放弃,继续道:“前几日我同陛下闲聊,听陛下话中之意,似有要给你安排差事的意思,你这几日留心着些,别闹出错来。”
南若思索几秒,将今日在椒房殿的交谈说给他听,到底南宫云林比他更了解男女主,也年长有经验,可以听听他的意见。
南宫云林一听郑皇后要帮他说项,立刻道:“那你便听娘娘的,娘娘与陛下都这么说,想来确实是要用你。”
南若试探:“爹可知陛下是要我做什么?”
南宫云林挑眉:“今日爹教你一句话,有时不知实比知更为有福,陛下自有安排,该让你知道时,自会让你知道,提早未必是好。”
看来是不会告诉他了,行吧,南若心中遗憾,颔首表示明白。
南宫云林就一脸孺子可教,而后突的变脸,一脸恨铁不成钢:“长乐主动说为你去求陛下,可见心中惦念着你,怎不见她替别人这般费心,你莫要不知足,叫你给她写信,你竟推三阻四,叫长乐不高兴……”
南若心里刚冒出来那点好感噗的一声不见了。
南宫云林就他让长乐公主不高兴这件事数落了他近十分钟。
南若一边吃饭一边在心里默默背诵大燕律,大燕殴打父母为十恶,十恶不赦,要挨板子要坐牢还要流放三千里,严重直接绞刑,不值当。
刚平静下来,南宫云林又道:“对了,我为四娘定了门亲事,这几日你既在家,便帮着准备,过几日媒人便来提亲。”
南若:啥?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没有绝对的坏人,也没有绝对的好人,只各自立场不同,譬如长乐公主,她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自己是这样的想法。
我想尽量将每个角色都描写的立体,人无完人,包括南若,还有太子,两人互相成长彼此成就,大家理性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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