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安在深沉的黑暗里找不到出路。
有什么东西快把她吞没了,但那种令人生惧的东西不是黑暗,更甚至——黑暗令她安心。她想一头扎进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再也不醒来。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那种令她害怕的东西是光明。
竟然是光明。
可是有什么牵扯着她。她一低头,看见自己是像一棵树一样“长”出来的。而树的根部……是小惨。
小惨也被同样的树给束缚着。她们是这具名为“池安”的身体的囚徒,两个人都是。
小惨的身影仿佛要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那张脸格外清晰。
池安说:“你放我走。”
她竭力向上飘,那是一片自由的黑暗。
小惨说:“放你走。你以为,我为什么还不走?”
小惨脸上流露出巨大的虚无的悲伤,看向某个方向,说:“你看着她。”
她?她是谁?
这个念头浮现的一瞬间,池安就被某种巨大的吸引力拽了过去。
池安睁开眼睛,看见了乔青筠。
空气里弥漫着粥的清香。
乔青筠在为她煮粥。
池安开口,声音嘶哑:“你为什么在这里?”
话音刚落,池安眼前昏黑起来。
她对乔青筠说的那些话,响在她的耳畔。
她怎么能对乔青筠说那么过分的话?
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她要怎么面对乔青筠?
池安陷入到对自己的自责和厌恶中,这几乎是所有负面情绪中最难以摆脱的一种。即便别人爱她,她也无法爱上自己,也会怀疑别人的爱,无法给出回应。
她打心底里不相信爱,甚至觉得拥有爱的自己是可耻的。
她不配爱乔青筠。
只有远离自己,乔青筠才能得到自由和幸福和爱。
乔青筠值得最好的爱,哪怕任何一个粉丝,都能给她比自己更好的爱。
乔青筠说:“你晕倒了,我送你去医院。医生说暂时只能观察,先吃点药。你想喝粥吗?”
那碗粥里冒着腾腾的热气,池安却有些反胃——她仿佛闻到了药的味道,心理医生开的无用的药的味道。
即便,那些药应该是没有味道的。
乔青筠说:“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我不喜欢有你爸爸在的医院。所以我带你去了别的医院。”
别的医院?又是心理医生那一套吗?
漂浮而出的热气,在此刻池安眼里像是黑色的毒药,是她无法相融的东西。
池安一把挥开碗,说:“他不是我爸爸!我没有爸爸!”
碗掉落在地上,碎成几块。那些热腾腾的粥也泼洒在被子上……还有乔青筠的手上。
乔青筠的手背上立刻红了一片。
乔青筠似乎毫无知觉,说:“不想吃也没关系……那你点外卖吧,买点自己想吃的东西。”
乔青筠的手臂自然垂下,池安的目光落在那红肿上。
都红肿了……人真的可以抵抗这样的疼痛吗?
乔青筠就不知道痛吗?
被骂了那么多次,她怎么还能这样贴过来?
她怎么还不远离自己?
无论是□□还是心灵,乔青筠就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吗?
池安心里被复杂的情绪堆满。
池安在床头不停翻找,一个一个拉开柜子门。所有的门都被打开了,整个房间凌乱不堪。
乔青筠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因此没有动。
在这段寂静到有些尴尬地时间里,乔青筠就那样站着。她在发呆,但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她好像……又有点沉入到在剧组地状态里去了。
池安终于找到了,她拿着创可贴,走到乔青筠身边。
她抓起乔青筠的手,往手背上贴创可贴:“我没有烫伤药,你自己去买。”
她想赶乔青筠走……可看到乔青筠的手,她还是鬼使神差地抓了起来。
乔青筠的手有点冷。
乔青筠垂眸,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她……最近真的感受不到疼痛。就好像外界的一切都无法进入到她内心深处。她能够完美地按照剧本表演,但她“演”不出自己。
乔青筠仿佛失去了自我……周围人都说这是很危险地状态,更因此劝她不要工作,好好休息。
可除了拍戏之外,她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了。她也不觉得这样的状态有什么不好。
可直到刚刚,她看到池安那种慌张分裂彷徨的样子,终于有了一点儿担心的感觉。
她总是会下意识地担心池安。
是愧疚吗?是喜欢吗?是憎恨吗?
乔青筠说不清楚。可她看到乔秋的时候,难免觉得难过。
妈妈会怎么看待现在的自己呢?
池安给乔青筠贴创可贴,乔青筠清淡的声音响起来:“我觉得生活没什么意思。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拍电影。目前没有谈好下一部戏,拍完这一部戏之后,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能做什么、想做什么。他们鼓动我去旅游,可我觉得太累了。”
乔青筠停顿了一下,没有叹气,池安却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风干了。
“我最近精神不好,记忆也不好。我出门旅游,迷路走不回来了怎么办?”乔青筠说:“这部戏里,有很多人的心血。我不想要他们的希望落空。如果是因为我,才导致资金链断裂,那我有责任把资金拿回来。”
乔青筠看向池安。
池安被乔青筠看得有些焦躁……乔青筠是为了其他人才来找池岩的。
可她的眼神,仿佛是认为这些事情都是自己所为一般。
她好似在为了那么多陌生人而求自己。
乔青筠认为自己会要挟她吗?
在乔青筠眼里,那些人如此重要以至于她甘愿接受□□吗?
池安不去看乔青筠。
池安冷着语气,说:“你滚。”
乔青筠只是疑惑地看着池安,好像没有别的想法一般。
池安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没有撤回资金,是池岩做的。你不用找我,我没办法帮你解决这些问题。你去找他吧……不,你不能找他。他喜欢乔秋的长相,说不定也会对你做什么……你想要钱,去找其他人。找那些,能给你提供什么的金主。”
乔青筠说:“我没想找金主。”
池安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立刻叠着乔青筠最后那个字说:“你恨我吗?”
乔青筠停顿了一下子,露出茫然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有些挫败地低下头,说:“……如果我说我对你没有恨呢?”
乔青筠现在,几乎失去了感知一切情绪的能力。
池安说:“为了几千万,你就能这样睁眼说瞎话吗?”
乔青筠不明白池安的意思。
池安说:“因为母亲的事情,我恨你们那么久,也折磨了你那么久。你怎么可能不恨我?别骗我了。还是说,你现在只是卧薪尝胆,打算在某个时刻报复我?”
想通这一点,池安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是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人,她因复仇浪费了整个青春,还找错了复仇对象。她的人生就是由不合时宜的仇恨浇灌而成的。
所以,她怎么能相信,乔青筠会毫无芥蒂?那可是她的妈妈啊。乔秋或许对不起池安和池安的妈妈,但绝没有对不起乔青筠。
乔青筠也不是那么绝情的人。
池安怎么敢面对乔青筠的好脸色?
如果乔青筠真的从池安身上贪图什么,那就好了。可如今的池安,有什么是乔青筠看得上的呢?
乔青筠沉默片刻,说:“我没想报复你。”
池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乔青筠打断了。
乔青筠说:“我这么说可能显得冷血,但我实在不想理清我妈妈的死究竟是谁的责任了。你恨我妈妈,我恨你……这样是没有尽头的。我又要怎么以什么方式恨你呢?也逼你跳楼吗?”
乔青筠摇摇头,说:“你还小,人生的大半辈子都花在报复我身上了。我也要花这么长时间报复你吗?”
池安想:这是什么意思?乔青筠已经完全不想理会自己了吗?她连报仇都不愿意面对自己了吗?
乔青筠稍微停顿片刻,说:“再说,我不一定有那么多年好活了。”
池安说:“你不要这么说。”
乔青筠说:“这样的我,一定特别令人讨厌吧。母亲死了,我竟然‘懒’得追究……这样的女儿,根本没有生养的价值。我对不起我妈妈,但我实在没有能力去复仇……”
“不是这样的!”池安忽然说,然后本能地抱住了乔青筠,吻住了她。
两个破碎的灵魂短暂地交汇,她们拥抱在一起,一部分灵魂相互刺伤,另一部分灵魂也相互契合。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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