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日,边上的一间屋子就被腾出来摆上了药柜,各种各样的药材源源不断运了过来。
百霄宫医术最佳的人是常山。
想要从药庐拿药材,自然是避不过他的。
楚云梨刚配好一副药拿给孙华致去熬,常山就到了。
他进门后直奔药庐,然后奔到楚云梨面前,客气而又强势的问:“这间药庐是给谁置办的?宫主是怀疑我的医术吗?”
言下之意,这药庐是给庞理霄另请的大夫所用。
楚云梨不以为然:“理霄堂堂少主,不能练武,也不能混吃等死。学点医术挺好。”
闻言,常山眉头一松,他看了一眼正房:“不如我去给少主看看?”
“不用你。”楚云梨一口回绝。
常山不放弃:“可少主的伤势严重,行针能好得更快。”
“反正不能练武,好得快慢有什么要紧?”楚云梨不耐烦了:“你要是得空,就多放点心思在殿主身上。”
常山:“……”
他解释:“殿主的伤已经是十多年的毛病,得慢慢来。”
恰在此时,门口有板车源源不断过来,上面放着各式家具和摆件,样样都挺精致,后面还有不少料子。
常山讶然:“宫主,这是……”
“堂堂少主,过得实在简朴,我把理霄屋子重新布置一下。”楚云梨蹙眉:“七长老,你们有别的事吗?”
话中逐客之意明显。
常山年轻,长相好,医术佳,在整个百霄宫,谁都会给他几分薄面。
被楚云梨一而再的嫌弃,他也起了火气,行了一礼后大踏步离去。
看他的动作和神情,便知他生了怒。
习武之人很容易受伤,对待大夫都会下意识客气。常山被人捧得太久,已经飘了。
屋子里换这么多东西,哪怕众人已经足够小心,也还是时不时有动静传出。
楚云梨站在屋中亲自布置,刚指挥着人把一个精美的钩花瓷瓶摆在桌上,就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
她回头,就对上了床上半大少年的眼神。
刚醒来的他,眼底一片茫然,湿漉漉地,看起来格外可怜。楚云梨忍不住绽开笑容,奔到床前蹲下:“你醒了?”
庞理霄只觉自己如在梦中,想要抬手揉眼,扛一动弹,身上一阵疼痛传来,痛得他忍不住皱了眉,也想起来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
这般疼痛,该不会是梦。
可屋子里这么大的改变,不是梦是什么?
“娘?”
听着他迟疑的声音,楚云梨心下只想叹息,颔首道:“我在!”
庞理霄试探着抬手。
楚云梨将他的手握住,不由分说放进了被子里:“你伤得很重,不要乱动。”
于是,他就不动了。
人乖乖躺着,眼神却不老实,不停地在屋中扫视,想问又不敢问。
刚看到四个人抬了一张雕刻精美的软榻进来放在窗前时,他实在忍不住,脱口问:“您不是说,太过豪奢的日子,只会让我玩物丧志,不思进取……”
楚云梨强调:“那是你爹说的。”
庞月篱和柳璨宇十几年夫妻,感情一直不错,柳璨宇待她堪称贴心,做了不少让她感动的事。哪怕她容貌尽毁变成了丑女,他对她的态度也从未变过。
刚中毒那会儿,庞月篱想戴面纱遮挡一二,柳璨宇还说她在他眼中一直都是最美好的,戴着面纱对伤势不利,不许她戴。
一个男人愿意接纳妻子最丑的一面,丝毫不嫌弃愿意日夜相对,不是真爱是什么?
久而久之,庞月篱很是信任他。
孩子长到六岁开始习武,柳璨宇说太过安逸的日子对孩子成长不利,于是,将少主殿中多余的东西全部撤走,下人也撵走。
庞月篱有些心疼,但看儿子当真越来越独立坚强,便也默认了此事。加上宫务繁忙,抽空还得练武,孩子有柳璨宇这个亲爹看着,她并没有不放心。
亲爹总不会害自己的孩子的!
庞月篱的这种认知,害惨了孩子。
庞理霄昏睡着还好,醒过来之后,只觉身上到处都在痛。没多久,他额头上满是冷汗。
“娘,爹会不会生气?”
楚云梨抬手帮他擦汗:“不用管他。”又让人送来了鸡汤和熬好的药,一一喂他喝下:“这药可安神,你伤势太重,睡着了就没那么痛了。”
庞理霄喝完了药,试探着问:“娘,我伤得很重吗?”
“是很重,筋脉几乎全毁,五脏六腑都受了伤。”楚云梨看他面色苍白,安慰道:“你别害怕,你外祖父给我留了几张专治筋脉的药方,只要好好喝药,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庞理霄身上疼痛,说不了太多的话,困意袭来,很快沉沉睡去。
“肯定是梦。”
临睡前,他嘀咕道。
楚云梨揉了揉眉心,道:“把他的床也换了。”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柳璨宇的。
雕工繁复的大床挪动起来很是麻烦,楚云梨把人抱去了隔壁安顿好,正盖被子,柳璨宇就出现在门口。
“月篱,隔壁在做甚?”
楚云梨把被子盖好,给他顺了顺发,头也不回道:“理霄这些年过得艰苦,我想弥补他。”
柳璨宇一脸不赞同:“孩子没有自制力,过得好了,只会让他……”
楚云梨打断他:“柳璨宇,理霄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想让他享受一二。你自己都想睡温软的大床,为何他不能?”
柳璨宇被堵得哑口无言。
楚云梨出门时把他也拽了出去,还关上了门。
“今夜我会回去睡,你另找一个屋吧!”
柳璨宇满脸诧异:“为何?”
“看了你就烦。”楚云梨毫不客气。
柳璨宇沉默了下,解释道:“三长老对百霄宫忠心耿耿,昨天那样的事谁都不想,你罚了赵瑜,我合该送上些礼物。张弛有度,才是御下之法。”
楚云梨到了这里,一直忙着给庞理霄治伤,又帮着整理药柜和庞理霄的屋子,还不知道此事。当即就气笑了:“你替我道歉?”
她冷笑着问:“那他儿子打伤了我儿,他为何不来?”
柳璨宇见她发怒,急忙劝说:“他来了的,被我送走了。”
楚云梨怒极,斥道:“你儿子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不愧是人人景仰的柳殿主,当真会做人,连儿子都被你拿去送人情。”
“你这话太难听了。”柳璨宇满脸不赞同:“月篱,事情已经发生。愤怒只会让人失去理智做出冲动的事,就像是你,说的话特别难听。我要是如你一般,我们夫妻早晚会失了人心。”
“你还是为了我好?”楚云梨抬手一掌劈出:“要不要我谢谢你?”
柳璨宇飞身后退:“你怎么动手打人?
要不是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楚云梨还想杀人!
她手中的剑拔出,招招冲着柳璨宇要害之处而去。
这也是为了试探,别看庞月篱和他夫妻多年,其实并不知道他的武功进境到了何种地步。也是因为两人都从未朝对方下过死手。
庞月篱只知道,真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她打不过这个男人。
楚云梨刚到这里,内力积攒不够,没有绝对把握,不会轻易下死手。加上柳璨宇在宫中已经十多年,处事圆滑,得不少弟子尊崇追捧,真撕破脸,于她不利。
她下手狠辣,却又留有余地,柳璨宇应付了几下,飞身退出院子:“你冷静一下。”
楚云梨拿着剑站在院子门口立了半晌,才转身回来庞理霄屋中,先给他施针,等隔壁的大床得了,又把人挪回去。
在他伤势未愈之前,楚云梨不会让除了迎香和孙华致之外的人接近于他。
得了空,楚云梨让人打听柳璨宇送赔礼的事,自己又去药庐配药,既给庞理霄配,也是给自己。
这副尊容,确实不宜显露人前,治不了就罢了,能治还是要治一下的。
当日她就戴上了面纱。
傍晚,庞理霄再次醒过来时,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浅蓝色的帐幔,上面绣着精致的花样,侧头看到大变了样的屋子,还觉得做梦一般。
隔着屏风,隐约看得到,桌前一个纤细身影正趴着,像是在补眠。
他认得出,那是母亲。
听到内室有动静,楚云梨打了个呵欠,让人送吃食进来,端着到了床边。
庞理霄看着带着面纱露出一双绝美眼睛的母亲:“娘,爹呢?”
母亲这两日的改变不是一点,她和父亲应该是闹别扭了。
“他忙着给三长老赔罪。”楚云梨嗤笑一声:“他不配为人父,你就当自己没有爹。”
庞理霄:“……”这还能当么?
他能感觉得到,父亲对自己没有那么上心,甚至还隐隐嫌弃。
那天之后,柳璨宇偶尔上门,都会被楚云梨直接轰走。
渐渐的,他以庞月篱需要冷静为由不太过来了。
楚云梨乐得清静,每日给庞理霄施针配药,也给自己熬药喝,得了空闲就打坐提升内力。
如此过了一个月,庞理霄已经能下床,他是个懂事孩子,身上没那么疼痛后,又重新拿起了剑。
这一回,楚云梨亲自指点。
又是一日风和日丽的午后,阳光正好,楚云梨正教庞理霄练剑。
几次下来,庞理霄已经能跟得上,母子同练,落在旁人眼中,颇为赏心悦目。
却有不识趣的人来打破这份温馨,柳璨宇走近院子后,看到这番情形,没有上前打扰,在两人收势后,他缓步上前:“月篱,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楚云梨头也不抬:“说。”
柳璨宇看着她背影,道:“我想收个弟子。”
楚云梨心道一声果然。
这位弟子,可是柳璨宇选的少主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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