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俭又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赵乐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她得去找傅砚山,问问他要做什么,结果刚一动身,便突然陷入眩晕之中。
“殿下!”叶俭惊呼一声,急忙扶她躺下。
赵乐莹后背出了一层冷汗,缓了许久后才好:“……叶俭,你替本宫备马车,本宫要进宫一趟。”
“殿下,您现在的身子不便移动,还是先歇息吧。”叶俭急忙劝道。
赵乐莹蹙了蹙眉:“不行,我要去见傅砚山……”
“殿下您冷静一下,如今那傅砚山已经登上皇位,朝中也已经变天,您即便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再说……”叶俭欲言又止半天,最后叹了声气,“再说殿下与那傅砚山有血海深仇,只怕您去了之后还未等说什么,便被他杀了。”
赵乐莹听得额头青筋直跳,闭了闭眼后尽可能耐心解释:“我与他不是你想象的那般……阿瑞是我跟他的孩子,他亦是知道的。”
如今傅砚山登基,她便没了什么顾虑,直接告诉他真相也无妨。
叶俭闻言愣了一下,许久眼眶竟然红了:“殿下,您是摔坏了脑子吗?”
赵乐莹:“……”不想跟这个蠢蛋说话。
“叶某多亏殿下照拂,这些年才能游遍江河山川,殿下放心,不论殿下日后变成何等模样,处境如何艰难,叶某都会保护殿下的。”叶俭一脸严肃地说。
赵乐莹嘴角抽了抽,干脆闭上了眼睛。
叶俭叹了声气,又去将大夫请了过来。
大夫进门前,他还不忘叮嘱赵乐莹:“殿下,这大夫先前都是隔着床帐诊脉,并不知晓您的身份,您待会儿切勿出声,我怕他认出你。”
赵乐莹不语。
“殿下?”叶俭一如既往地执着。
赵乐莹叹了声气:“知道了。”
叶俭这才放心,将床帐放稳后才叫大夫进来。
大夫诊过脉,略微松了口气:“恭喜叶少爷,这位姑娘已无大碍,只是将将醒来,需要仔细调养几日方能下床。”
“多谢大夫。”叶俭说着将大夫送到门口,然后压低声音问,“大夫,她醒来之后脑子似乎出现了混乱。”
大夫愣了愣:“她摔到了脑袋,不排除会伤到脑子的可能。”
“那该怎么办?”叶俭担忧,“可有法子医治吗?”
“还是那句话,好好调养,得慢慢来。”大夫叹了声气。
叶俭无奈地点了点头,送走大夫后就亲自熬了药给赵乐莹送去。
“殿下,吃药了。”他低声道。
赵乐莹缓了许久,精神头又好了些了,盯着他看了半晌后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叶俭急忙奉上一叠枣子。
“不试毒了?”赵乐莹扬眉。
叶俭脸一红:“殿下别笑话我了。”
他年少时干过不少蠢事,最蠢的一件,无非就是当年广寒山上,他把每一个枣子都咬一口,然后摆在了赵乐莹面前。
赵乐莹看他吃瘪,心情总算好了些:“裴绎之可知道我在你这里?”
“长公主府如今被南疆大军守着,裴兄整日待在府中,并未见他出门。”叶俭回答。
赵乐莹微微颔首,接着想到最重要的一件事:“……你见我还活着,不惊讶?”
“为何要惊讶?”叶俭不解。
赵乐莹盯着他的表情看了片刻,确定所谓长公主薨了的流言还未传出来,至多是朝臣和宫里人知道。
这便有意思了,分明知晓的人也不少,按理说该一夜之间传遍京都城才是,可愣是没有传出半点消息,难得有人封锁了?
赵乐莹除了傅砚山,想不到第二个有能力这么做的人。
……所以他到底上没上当,知不知道她并没有死呢?赵乐莹愈发抓心挠肺,可动一下头便疼一分也是事实,挣扎许久还是认命地躺平了。
“我顶多歇息两日,两日之后你送我去皇宫。”赵乐莹沉声道。
叶俭张口便想拒绝,可一对上她的眼睛默默一怵,半晌讪讪地点了点头。
赵乐莹满意他的听话,闭上眼睛便又睡了过去。
她这一觉睡得还算踏实,醒来时已经是晚上,用了些叶俭亲自煮的粥,便继续睡。或许是身子亏空厉害,她几乎是没日没夜地睡着,以至于叶俭每次看到她醒来,都要比平时激动许多。
说是只歇息两日,可到底还是休息了四五日,确定可以下床之后,她第一件事便是去宫里。
叶俭见她坚持,也只好亲自绑了马车,带她往宫中去了。
因为怕暴露身份,叶俭的马车又小又素,跑在路上时也不如长公主府的稳当,赵乐莹坐在里面被晃得直犯恶心。叶俭驾着车也隐约感觉到不妥,于是将速度放慢下来:“殿……姑娘,您再忍一下,咱们快到了。”
“……嗯。”
赵乐莹浅浅应了一声,伸手将车窗上的帘子撩开一条缝,面色平静地往外看去。
不过隔了十余日,再看这京都城便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虽然路面干净整洁,也看不出损坏过的痕迹,但路上的车马人都少了许多,倒是时不时会有一队南疆的兵士从街上穿过,急匆匆地似乎在寻找什么。
“他们在找我?”赵乐莹问。
“什么?”坐在外头的叶俭听不太真切。
赵乐莹嘴角抽了抽,正要再问,便看到几个兵士将一个灰头土脸的男子,从路边人家里拖了出来。她定睛一看,认出这人是宁茵的驸马李召。
看来他们不是来找她的,赵乐莹抿了抿唇,没有再言语。
马车很快到了皇宫附近,叶俭远远便停下了:“殿下,您先在此稍等片刻,我去打探一下。”
“嗯。”
得了应声,叶俭便转身走了,不多会儿一身狼狈地跑回来:“不行啊殿下,宫门口层层守卫都是南疆人,我不放心直接说您在这里,便绕了个弯子,说想求见殿下,他们一听殿下的名字,差点将我抓起来,还是知道了我永乐侯之子的身份才勉强放过……我觉得他们有点讨厌您。”
他这话说得算是委婉了,那些人何止是讨厌殿下,简直是恨她入骨,他都怀疑殿下若是贸贸然前去,会不会还没见着傅砚山便丢了性命。
赵乐莹闻言表情微动,想到方才李召狼狈的样子也有所犹豫。
“殿下……要不还是算了吧。”叶俭低声劝道。
赵乐莹斟酌一番后长叹一声:“先回长公主府吧。”
叶俭愣了愣,想说那儿也都是傅砚山的人,但一对上她的视线,便赶紧答应了。
于是马车又往长公主府去了。
当听说赵乐莹回来了时,裴绎之先是一愣,回过神后赶紧冲了出去,看到真是她后猛地停下脚步,尝长长地舒一口气:“你可算回来了!”
“没以为我死了?”赵乐莹扬眉。
裴绎之苦笑:“那尸体身量胖瘦都与你差不多,你又不见踪影,我当时真以为你死了,幸好林家落败后,为自保说了实话,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同阿瑞说。”
“什么死了,什么尸体?”一旁的叶俭好奇地问。
裴绎之顿了顿,似乎这才看到他,赵乐莹解释:“是他救了我。”
“叶兄大恩。”裴绎之立刻郑重行礼。
叶俭吓了一跳:“不、不必客气,你我是多年兄弟,殿下又待我有恩,都是我应该做的。”
裴绎之笑了笑:“现下实在是一团乱,我就不留叶兄了,改日定会亲自登门道谢。”
“无妨无妨,将殿下平安交给你,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叶俭说完笑了笑,“我这几日精神也绷得厉害,现下即便你留我,我也是得推拒的,要回去好好歇一歇才行。”
裴绎之失笑,亲自将他送到了大门外。
赵乐莹坐了许久的马车身子有些不适,同裴绎之一起将叶俭送走后,便立刻回屋去了。
“殿下这几日一直在叶兄那儿?”裴绎之问。
赵乐莹微微颔首:“林家那些人如何了?”
“林家上下几百口,皆被下了狱,若我没猜错……他对他们是用了刑的,所以他们才这么快招认你还活着的消息,至于林点星……那晚宫变输赢已成定局之后,他便突然没了踪影,如今也不知去哪了。”裴绎之蹙着眉头回答。
赵乐莹闻言松一口气:“没有全杀了就好。”
古往今来夺权虽一直都是成王败寇,可也没有谁真正赶尽杀绝,她真怕傅砚山一怒之下,屠尽林家满门,到时候怕是不论对错,都会尽失民心。
裴绎之耸耸肩:“若非我苦拦着,他怕是真要将他们全杀了,”
说罢,他停顿一瞬,嘴里嘟囔一句,“也是他们活该,竟敢拿你的生死做文章,傅砚山怎可能轻易放过他们。”
赵乐莹眼眸微动,许久没有说话。
“殿下怎不问他为何会登基?”裴绎之好奇。
赵乐莹垂眸:“如今他登基已是事实,还有什么可问的。”
“这可真是……”裴绎之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房间里静了下来。
许久,赵乐莹问:“他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抓了许多人,也一直在找你,”裴绎之抿了抿唇,“殿下……虽然林家说你还活着,可事实上,我一直以为你凶多吉少。”
赵乐莹微怔。
裴绎之讪讪:“没办法,您消失得太久了。”
起初听说她还活着时,心里是松一口气的,可一直没寻到她的人,后来又查到宫变那晚她被林点星单独留在了船上,便更是担心有贼人趁乱将她掳走。
这些日子长公主府的人一直都在寻她,傅砚山的人也一样,找得越久,便越觉得希望渺茫,毕竟在这乱世之中,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实在是脆弱如飘萍。
赵乐莹看着他苦涩的表情愣了愣,突然想到连裴绎之都如此,那傅砚山呢?这些日子是否也觉得她凶多吉少,或许早已丢掉性命了?
“无论如何,你回来了就好,至于以后的事,且以后再说吧,”裴绎之打起精神笑道,“殿下许久没回来,得好好歇息才行,我叫人送些吃食过来吧。”
“吃食不当紧,先叫人烧些热水来,”赵乐莹忙道,“我这些日子都没沐浴,身上脏得不成样子了。”
裴绎之愣了一下:“这么久……都没沐浴?”
赵乐莹表情一言难尽。
她倒是想沐浴,可先是昏迷几日,醒来又昏昏沉沉连床都下不了,叶俭那儿连个丫鬟都没有,总不好叫他伺候自己,于是硬生生忍到现在。
“……我、我这便叫人烧水。”裴绎之哭笑不得。
赵乐莹难得脸热,等他走后才松了口气,耐心等着丫鬟服侍自己沐浴。
然而没等水烧好,府门处便传来一阵骚乱,她顿了一下出门,就看到傅砚山骑着马从外头冲了进来。
许久未见,他精瘦了许多,也晒黑了些,眉眼间是化不开的寒意,即便见到她也未曾融化半分。
“你食言了,殿下。”他哑声开口。
赵乐莹嘴唇动了动,正要开口,便突然被他拖到了马上,掉头便冲出了府门。
一切发生得太快,等裴绎之跑过来时,傅砚山已经骑着马将赵乐莹带走了,眼看着周乾带了人要追,他急忙拦下:“都别去。”
周乾闻言急了:“可是……”
“殿下不会有事的,”裴绎之无奈,“青天白日的被傅砚山拖着走,她已经够丢人了,你们便不要再凑热闹了。”
周乾愣了愣,见他确实不担忧,便只能放弃追出去。
裴绎之说得没错,赵乐莹确实够丢人的,被傅砚山抱在怀里一路横行,引来无数人的注意,她不必想也知道,这些人过后会如何议论,顿时郁闷得遮住脸,假装这样旁人便猜不出自己是谁了。
傅砚山面无表情,快马加鞭将她带进了宫里,无视周围人的各种反应,带她进寝殿之后便一脚将门踹上,直接把所有人都关在了门外。
当整个人被抛到床上的时候,赵乐莹脑子又是一阵眩晕,不由得闷哼一声,这才看出身处之地是她幼时的寝殿,房中摆设用具一看便是提前准备的,想来他进宫之后便一直住在这儿。
她蹙了蹙眉,抬头便闯入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短暂地静了一瞬后,她对着他扬唇:“我好好的。”
仅仅四个字,仿佛一个指令一般,沉默不语的傅砚山突然单膝跪在床上,一言不发地将她身上的衣裳撕了。
赵乐莹心里一惊,外衫落地时急忙往后退了退:“你做什么?”
傅砚山不语,只抓住她的脚腕将人扯回来,继续去解她身上的衣裳。赵乐莹想到自己多日没有沐浴顿时急了,咬着牙拼命挣扎,动作之间抬手时不甚打在他的脸上,虽然没有用力,可寝殿里还是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两个人同时停了下来。
“……我并非故意。”赵乐莹小声解释。
傅砚山沉默许久:“脱了,让我检查一下。”
赵乐莹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他解她的衣裳是想看她有没有受伤。
赵乐莹咳了一声,收紧领口默默往后退了一步,以防他会嗅到自己身上的酸味:“……我没事,只是宫变那日磕到了脑袋,如今已经大好了。”
傅砚山神情微动:“给我看看。”
说罢便朝她伸手,赵乐莹赶紧又退了一步,面上是一闪而过的局促和抗拒。
傅砚山怔了怔,手僵在半空许久没有放下。
赵乐莹抿了抿唇,看到他的表情后便知他误会了,挣扎许久后叹了声气:“我并非不让你碰,只是……我已经许久没有沐浴,身上难闻得很。”
说罢,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便拉起袖子露出莲藕似的胳膊,只见原本白皙无瑕的皮肤上,现在隐约有些灰扑扑的。
“……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脏过。”赵乐莹一言难尽。
傅砚山定定看了她许久,突然伸手将她捞起来,抱孩子一般将她放在腿上,然后埋进她的脖颈用力吸了口气。
赵乐莹感受到他喷洒出的气息,下意识想躲远点,却又被他按了回来,只能让他贴着她的鼻子嗅来嗅去。
“香的。”他低声道。
赵乐莹嘴角抽了抽:“怎么可能是香的,我自己都闻到了。”
“真的是香的。”说罢,他突然张嘴咬住了她的脖子。
赵乐莹因为痒意瑟缩一下,脸颊微微泛热:“属狗的吗?松开!”
傅砚山松开她,许久才低声道:“殿下,你这几日受苦了。”
赵乐莹顿了顿,本想说自己这些日子除了没有沐浴,其他方面倒是被叶俭伺候得很周到,也没有什么受不受苦的。可她一低头对上他心疼的眼神,便什么都不想说了。
寝殿里安静下来,两个人静静对视,眼底是许久未见压抑的情意。许久,傅砚山倾身过来,赵乐莹喉咙动了动后赶紧拦住他:“叫人备水,我要沐浴。”
“待会儿再洗。”傅砚山已然情动。
赵乐莹相当坚持:“不行,我就要现在洗。”
傅砚山:“……”
僵持许久,最终以傅砚山妥协为终。
当热水被送进来时,赵乐莹着实松了口气,待宫人们都离开后,便径直看向还未出去的傅砚山。
看懂她的眼神后,傅砚山认真道:“我伺候殿下沐浴。”
“……出去。”让他伺候,她还能好好洗吗?
傅砚山不由分说地将她打横抱起:“殿下放心,我不会乱来。”
赵乐莹斜了他一眼,待他将自己剥干净放入水中后,才不咸不淡地开口:“我脑后的伤还未好全,你最好说话算话。”
果然,傅砚山闻言蹙了蹙眉,表情略微严肃了些:“待沐浴之后,叫太医看看。”
“嗯。”赵乐莹慵懒地闭上眼睛。
她这一日来来回回也是够折腾的,如今泡在这热水中,便什么都不想了。傅砚山看着她闭上眼睛,便垂着眼眸为她解发髻。她这头发应该是自己梳的,非常简单的髻子,半点装饰都无,他轻易便解开了,手指从她乌黑的头发中穿过。
“不嫌脏啊。”她懒洋洋地问。
傅砚山唇角勾起一点弧度:“殿下是最干净的。”
赵乐莹轻嗤一声,便随他去了。不论是洗身子还是洗头,他的动作都十分轻柔,赵乐莹起初还有些局促,渐渐便睡了过去,连换了两次水都不知道。
傅砚山仿佛有无尽的耐心,将她每一根发丝都洗得干干净净,待将她从水中捞出来后,又用棉布为她擦干。
赵乐莹这时已经醒了,静静地看着他裹着自己放到床上,为自己擦头发剪指甲,每一步都做得极为细致。她只是沉默着,用视线仔细描绘他的眉眼,此时此刻才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许久,他终于都做完了,身上也出了一层薄汗,但顾不上歇息,便转身要去叫太医。
赵乐莹轻笑一声,直接勾住了他的腰带。傅砚山顿了顿,垂眸看向她:“殿下,先叫太医看诊。”
“不急。”赵乐莹拉着他,将人带到了床上。
床帐放了下来,遮住了一室春光,傅砚山顾及她脑后的伤,一举一动都透着小心。赵乐莹起初还为他的温柔倾倒,渐渐地也就觉得烦了:“做了皇帝之后便不行了?”
傅砚山一顿。
“再不正常些,我可去找别人了。”她最是知道该如何刺激他。
果然,傅砚山一瞬间黑了脸,原本的温柔半点不剩,只剩下最原始的攻城略地。
赵乐莹渐渐便受不住了,可再说什么,他便也听不进去了。
……什么叫引火烧身,她算是晓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殿下:我就不该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