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正是絮扑窗纱燕拂檐。
暖和的日头从糊着蝉翼纱的细棱格子窗扇外洒进来,少女倚着熏笼正打着盹儿,家常的月白裙衫柔顺垂下,日光落在那裙摆褶皱上,仿佛枝头新开
的海棠花,亭亭玉立。
忽而门扉一响,裙摆微颤,以手支颐的少女茫然睁眼,立时被一把爽脆的嗓子夺去了注意力。
“哎呀我的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
“客人都到二门上了,太太教姑娘们赶紧换了衣裳出去见客,今天是咱们侯府的大日子,可不能慢待。”
没等少女应声,奶娘张氏已是抓着少女的胳膊将她半扶半拽着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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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快着些。”
“姚黄魏紫那两个小蹄子呢?还不快来伺候姑娘!”
话音方落,两个十四五岁的丫鬟忙不迭地奔了过来。众人将少女团团围住,梳头的、绾髻的、穿衣的……浩浩荡荡十来号人,伺候着这么一个还尚
有几分稚气的小姑娘,任谁瞧见,都要赞一句怀庆侯府的气派。
此时被众人围簇的少女正是孟然,身为府中年纪最小的主子,再过几个月,就要迎来自己的十五岁生辰。
一番妆饰,待她换好了见客的衣裳,身后跟着丫鬟婆子往外走时,不出片刻,就在廊桥上看到了自己的两位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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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边的丽人身材高挑,五官艳丽,虽然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高门娇女的通身气派却是掩也掩不住。
右边的丽人虽然矮了对方一头,但眉眼婉约,眸光似水欲流,举手投足间,高华的雅然呼之欲出,丝毫也不逊色于自己的嫡姐。
孟然暗呼不好,但她已经被两人给看见了,只得走过去,规规矩矩地施礼:
“三姐姐,四姐姐。”
“五妹妹,你这拖拖拉拉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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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姑娘孟霜快人快语,又自认长姐,负有教导幼妹之责,示意孟然赶紧跟上,她当先举步:
“这是咱们府里孝期之后第一次摆宴,京里不知多少双眼睛都看着。你今日可要打起精神,不许再如平日那般,知不知道?”
“是……”
孟然一句应喏的话还没出口,身侧飘来一道凉凉的声音:
“三姐姐,五妹妹还小呢。瞧你,”说着,四姑娘孟嫣的手就抚上了孟然的前额,“小脸白的,被吓着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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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然暗自翻了个白眼,嘴上诺诺:
“四姐姐,我就是有点冷……”
“你!”孟霜一听就怒了,“你的意思是我欺负了五妹妹不成?”
“我可没这么说过。”孟嫣轻嗤。
来了,又来了……孟然早已习以为常。但她时刻记着,自己千万不能被卷进这场风波里,小心翼翼地抬头,她用蚊子嗡嗡的声音道:
“三姐姐,四姐姐,太太还在房里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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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孟霜扭头。
“……对了,五妹妹方才不是说身上冷?”灵机一动,孟霜连忙吩咐,“燕草,去把我新做的那件羽缎披风拿来,给五妹妹披上。”
羽缎……那不是连府里都只得了三匹的贡品,太太竟然拿来给她做了披风!
孟嫣脸上一沉,极力无视孟霜眼中的得色,她眸光微转,又扶上了幼妹的胳膊:
“五妹妹,今天这样的好日子,你怎的连首饰都不多戴一件?”
“正好,我那里有爹爹前儿刚教人给我打的点翠头面,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改日送几样给你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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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说那是怀庆侯给的,孟霜眼中的得色一扫而空,转瞬换上了阴冷。……两姐妹就这么明嘲暗讽,唇枪舌剑,从廊桥走到王夫人所居的正院不过
片刻,你来我往的争斗已经碰撞了十余回合。
至于孟然……
孟然是那个工具人。
不是被四姐做筏子用来给三姐上眼药,就是被三姐当做施展爱心的最佳标本,挑拨离间、拉拢示好,她通通听不懂,两个姐姐言语交锋时,她的应
答永远只有三句话——
“啊?”
“嗯。”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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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庶妹,真是太蠢了!孟霜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
孟嫣那蹄子排揎自己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跟着帮帮腔,枉费娘亲还把她从小养在自己院里,怎么没学到她跟娘亲的半点聪慧?
……胆小如鼠、唯唯诺诺,这个妹妹已经废了。孟嫣也在暗自摇头。
自己和姨娘本来是想拉拢她的。都是庶出,虽然自己跟这个孤女不可同日而语,但联合起来对付太太,等到日后自己如愿以偿飞上枝头,也不介意
漏点好处给她。
……这么掰头来掰头去,累不累啊。孟然只想无语望天。
为了不蹚浑水,明哲保身,她只能每天装傻。想做个打酱油的透明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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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只怪她如今的身份,虽然是投身在了大越朝一等一的高门怀庆侯府,可她不仅是个庶女,生母还在她刚出生时就一命呜呼。
怀庆侯孟宪膝下已有四女一子,女儿是他最不缺的东西。幼女的生母也不受宠,因此在这位五姑娘出生后,就注定了她在这座偌大府邸里隐形的命
运。
自然不会吃不饱穿不暖,嫡母王夫人虽然对庶女没有好脸色,但还不至于到克扣孩童的地步。
但佣人们上行下效的慢待,姐姐们有意无意的轻视,嫡母的冷眼排揎,还有,就是那个仿佛消失了一样的父亲……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十几年,孟
然觉得,原本的五姑娘没有扭曲,已经算她心灵强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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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尝过被呵护的滋味,在自己的家里还要小心翼翼看人眼色,这让她怎么可能不成为一个唯唯诺诺,懦弱可欺之人?
孟然是在三年前进入这个梦境世界的,彼时侯府的老夫人刚刚过世,三年孝期开始,这座煊赫高门也被迫进入了沉寂。
她花了一段时间适应自己眼下的身份,必须要表现得和原本的五姑娘分毫不差——她们二人的性格本是截然不同的,不过在日复一日的装傻腹诽中,
倒让她找到了别样的趣味。
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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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母王夫人也好,府里那位最受宠的清姨娘也罢,她们汲汲营营,用尽一切手段争夺的东西,在她看来,不比桌上的一块糖糕珍贵。
罢了,要是她说出真心话,恐怕被所有人当做疯子的会是她自己。
宾客很快就陆续来临,能够与怀庆侯府相交的,也无一不是越京首屈一指的名门。不过今日这满室的珠光宝气里,孟然发现,年轻的千金似乎特别
多?
王夫人作为主人家,领着一干丫鬟婆子四处周旋,而她的目光也在那些或文雅或贵气的闺秀身上停留得格外久。
看来她猜的不错,今天这场宴会除了向越京宣布怀庆侯府重新回归,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那就是供王夫人物色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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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庆侯府的承爵人,也就是她的长兄孟淮之今年二十有三。对古人来说,这是一个早已可以成婚的年纪。尤其怀庆侯膝下只有这一子,孟淮之的亲
事更是成了侯府的重中之重。
显然,这些来访的贵妇人也深知其中之意。
大越朝礼教甚严,还未出阁的姑娘虽然能在女性长辈的引领下外出赴宴,扩展自己的社交圈,但如无例外,次数也是有严格限制的。
甚至南边有风俗,女子成亲之前不得踏出家门一步,不得面见包括父兄在内的任何男子,只能在绣楼生活。
可是今天的宴席上,几乎每一个贵妇都带来了自家适龄的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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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阁老的孙女弹得一手好琴,王尚书的长女尤擅丹青,林将军的幼妹虽然琴棋书画不甚精通,可一手女工巧夺天工……看着这一个个花骨朵般的少
女,王夫人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很明显,虽然怀庆侯府因为守孝耽误了三年,但孟淮之依旧是京中炙手可热的婚配人选。
犹记得三年前他被圣上钦点为探花的那一天,殿试的三鼎甲从丹阳门策马而出时,整个越京都沸腾了。
御街旁挤满了兴奋的民众,数也数不清的香包手帕雨点般砸向玉狮子上那个身姿挺拔、俊美无俦的青年——
那是礼教森严的大越,最为喧闹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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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姐姐,你大哥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我大哥哥,他学识渊博、武力过人、温文尔雅,还特别细心体贴。”三姑娘孟霜眼睛都不眨地,立刻吐出了一连串的溢美之词:
“我听太太说,前儿圣上还在御前对老爷夸赞我家大哥哥,说他是‘君家麒麟儿’。”
“……嫣妹妹,我听说令兄平日喜好作画,不知是院体还是写意?”
提起这个与自己并非一母同胞的兄长,四姑娘孟嫣竟也笑意盈盈:
“大哥哥他画技精湛,不拘一格,若论偏好,还是更好写意。”
“不过平日里,他也爱写写字,练练剑,近日还迷上了金石雕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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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众千金又是一阵惊叹,虽然碍于礼教无法言明,但从她们迷醉的神情可以看出,每个人的心里都回荡着这么一句话——
世间,再无比这更完美的男子。
……暗觉好笑,孟然移开视线。
说来有趣,她这两个姐姐平常水火不容,你吃甜的我就一定要吃咸的,也就只能在一件事上达成共识,那就是孟淮之。
这个人中龙凤、天之骄子,是整个怀庆侯府,甚至是大越朝的骄傲。
据说当初他高中一甲时,原本是被点为状元的。但圣上嫌新科探花相貌平平,便将孟淮之点做了探花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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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他以探花的身份为超擢为翰林修撰,当时人人皆道他必将出将入相,成为大越的又一位阁臣。偏偏侯府老夫人在此时病逝,孟淮之以嫡长孙的
身份回乡守孝三年。
三年倏忽而过,不知多少人因为丁忧而烦恼该如何重回官场时,一除了孝,圣上都没来得及安排怀庆侯,就将孟淮之点做集南道御史,替天子巡
狩。
正四品的御史,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高位,当时的孟淮之,不过才刚满二十三岁。
但是,更教人惊叹的事很快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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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圣上点孟淮之去集南道,是为了破获一场贪腐旧案。这场旧案进而引发了整个朝廷的震动,在孟淮之将幕后主使一一索拿后,他一日三迁,正
式成为了都察院左副都御史。
这个官阶,甚至超越了他的父亲,也让他成为了大越朝最年轻的中丞。
……诸如此类的辉煌履历在孟淮之身上简直数不胜数,这也是侯府的一场宴会,惊动了大半个京城的原因。
只是说了这么多,对于这位便宜兄长,孟然只有两个字的评价,那就是——
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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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是肥肥的一章!
从今天开始勤快起来【握拳
兄长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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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孟淮之,真的很不熟。
大越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孟淮之四岁开蒙,六岁的时候,就跟母亲姐妹不住在一个院子了。
彼时,五姑娘孟然都还未出生,罔论跟这位兄长有任何兄妹之情。
在五姑娘留下的记忆里,她对长兄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大多数时候,她都只能在孟淮之每日去王夫人的正房里请安时见到他,兄妹二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数年,竟连一句话都未曾说过。
这也并非何等出奇之事,嫡出与庶出的区别,在怀庆侯府这般的高门豪族内,就仿佛天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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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四姑娘孟嫣挖空心思也想在怀庆侯面前挣脸,所以孟然虽然是侯爷亲女,在这家中的地位,还不如王夫人跟前的大丫鬟。
孟淮之是她的兄长,其实也不是她的兄长。
他有一张那样熟悉又俊美的面容,右眼下的泪痣虽与那人一般无二,但和她不能,也不会有任何多余的交集。
一场宴会,侯府重归京城社交圈。在收获了诸多可心的儿媳人选后,王夫人也开始考虑起女儿的终身大事来。
这年月,女孩子的婚事比男人的要慎重百倍,也要急迫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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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要嫁得好,也不能嫁得迟,十七八岁出嫁的姑娘就是晚婚,十五及笄后出门子是最合适的,就是十二三岁开始议婚,也不算太早。
因为守孝的缘故,孟然的两个姐姐已经被耽误了三年。两人今年都年满十六,而议婚还要相看,还要下定,还要走礼,这杂七杂八地一耽搁,等到
姑娘正式出门子,至少也要花去一年多的时间。
王夫人可谓是愁白了头发,四姑娘孟嫣的生母清姨娘,虽然不能在明面上插嘴,为了女儿的终身大事,也是日日对着怀庆侯吹枕头风。
正好,宴会上来的不止有各家闺秀,官客里也是有众多青年才俊的。借着还礼的机会,王夫人四处相看,很快就为女儿选定了英国公的嫡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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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女儿不要嫁人~女儿还要多留在娘身边,帮大哥哥还有大姐姐向娘尽孝~”
“我的儿,你的孝心为娘如何不知?”面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时,总是一副刻薄相的王夫人也是立时化作观音转世,满脸慈怜。
“女大当嫁,你的亲事耽搁不得。你放心,那一家的孩子我跟你爹爹还有大哥哥都看过,最是清正知礼的,待你日后去了那边……”
“娘!”
三姑娘孟霜脸上羞红,跺一跺脚,揉着帕子扭身就走了。
“这孩子……”王夫人既笑且叹,一转头,看到下边坐着的两个庶女,脸虽然没有立刻拉长,但语气也是淡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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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乏了,四丫头,五丫头,你们回房歇着罢。”
“是,太太。”
两女规规矩矩地起身,又规规矩矩地行礼,等走出正房,孟然看到四姑娘孟嫣捏紧的帕子,已经快揉出了一个窟窿。
……唉,她无语望天,又要搞事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清姨娘一心想把女儿嫁入高门,但孟嫣毕竟是庶出。听说怀庆侯原本是给孟嫣择了一个家境殷实的年轻人,虽然比不上英国公这样的豪族,但也是
书香门第,年轻人又上进又正派。
要孟然说,世家虽然听起来高大上,但真论过日子的实惠,显然还是怀庆侯的选择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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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孟嫣的出身,若想嫁高门,便只能嫁庶子,而庶子在那样的家族里,日子又岂是好过的?——
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怀庆侯对这个最宠爱的女儿,着实是尽心尽力了。
奈何孟嫣和嫡姐不对付了十来年,要她矮三姑娘孟霜一头,她如何能甘心。看今天的样子,又有一场风波要来临了,孟然只想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
地,做她的小透明,可不想被殃及池鱼。
可惜当天晚上,她就听说出事了。
孟霜房里的二等丫鬟碧月不知怎的被人翻出私藏男子衣物,虽然她辩称那是兄长的,但私自夹带外男之物进内院,而且还是在小姐的院子里,当即
惹得王夫人大怒,将碧月撵出内院,连带她老子娘一概丢了差事。
这显然不是一件小事,往严重了说,身边的丫鬟与人私相授受,小姐的名声也要受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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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女儿即将议婚之前却出了这档子事,王夫人如何不怒?又如何不多想?你做初一,她便要做十五,借着这个由头,王夫人大发雷霆,带着浩浩荡
荡一干人抄检内院,首当其冲就是四姑娘孟嫣的院子。
“姑娘,咱们院里不会也要被抄检罢?”
听着魏紫有些惶然的声音,孟然只能笑了笑。
那当然,王夫人要打清姨娘和四姑娘的脸替女儿出气,却也不会漏掉她这条池鱼,否则,那就太明显了。
“无事,身正不怕影子斜,来就来罢,左不过今晚迟些睡罢了。”
魏紫被逗得一笑,主仆二人还未说话,忽听得身后哐当一声,姚黄满脸惨白,手里的黄铜水盆翻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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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黄姐姐,你怎么了?”魏紫疑道。
“……没,没什么。”姚黄忙蹲下去收拾地上的狼藉,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两只绣着并蒂莲花的小巧绣鞋。
“姚黄姐姐,你很怕?”
她的手猛然僵住了。
“你在怕什么?”
听到王夫人要抄检内院的事,为何会如此惊慌?
“难道,你也如碧月那般……”
扑通一声,姚黄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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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是奴婢猪油蒙了心,奴婢该死!”
“求姑娘千万不要告诉太太!求求姑娘了!”姚黄扑上去抱住少女的腿,“奴婢老子娘都没有差事,要是奴婢被撵出去了,奴婢一家子就活不下去
了!”
“……是什么?”片刻,少女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
她实在没想到,方才还在说身正不怕影子斜,转头就被打了脸。
姚黄是她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之一,因是王夫人赏的,虽然孟然一直没有完全信任她,但这么多年,也算主仆相得,看到姚黄从箱笼里翻出的那些东
西时,她差点气晕了过去——
“你,你……”魏紫也是满脸通红,只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姚黄姐姐,你好糊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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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竟是一个绣着男女交合图案的十锦如意香袋,另并几封与男子鸿雁传情的信。
姚黄已经是十六岁的少女了,情窦初开原属平常,但在这礼教森严的大越,敢与男子私相授受,便是十恶不赦。
何况那香袋更是未婚少女绝不能接触的“脏污之物”,假若今晚孟然没有提前觉出姚黄的异常,不仅姚黄要丢命,她在这家中的日子也会愈发艰
难。
“这些东西不能留,魏紫,快去把去岁用来烧炭的盆子找出来,把东西全都烧掉。”
再一看姚黄已是满面泪痕,浑身瘫软,这副异常的模样必会引来疑窦,孟然又道:
“姚黄姐姐,你躺到床上去,若是有人来了,就推说身子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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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紫忙忙地推门而出,孟然先将那些信撕了个粉碎,拿起香袋本想用剪刀绞了,却发现香袋里竟还装着一样东西——
一个有男子大拇指粗细的角先生。
嘴角抽了抽,见魏紫已经没影了,又不可能教其他人来处置此物,孟然只得把这假物什往袖子里一拢,悄没声地出了门。
这东西用火是没法烧干净的,留在院子里终究是个祸患,唯一的办法,就是寻一处隐蔽所在,趁夜用土掩埋。
穿过两重月洞门,走到廊桥旁的小花园内,孟然四处逡巡了一下,提起裙摆,蹲了下来。
夜凉如水,当空一轮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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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仿佛轻纱,又似银霜,薄薄柔柔的一层披在少女娇小的身子上,在这万籁俱寂的夜色里,便像是花园里悄然生出的精灵。
孟淮之走上廊桥时,余光随意一扫,忽的顿住了——
“什么人?”他沉声道。
不远处的人影一僵,霍然起身,提着裙子就跑。他幽深的瞳孔如蕴冷电,只是几个跨步,就追上了那人——
“站……”
砰!
一下没刹住脚,孟然一头栽进了男人怀里。
鼻尖被撞得生疼,仿佛有一股淡淡墨香萦绕鼻端。因为袖子被扯住了,长棍状的物什滚落而出,骨碌碌,停在了孟淮之的鞋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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