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因为如此一件小事,没有必要吧?”
冯守堂眼神有些闪烁。
他对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自然心知肚明,要说他说的话里面,没有一点问题,鬼才不信。
不过他仗著自己是监理的身份,而顾谨言是新入书院,估计对学院规矩条件一概不通。
刚进书院,心中胆怯,遇上自己这位监理,还不是畏如蛇鼠,自己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顾谨言竟然知道明察鼓,秋毫殿。
而这,偏偏是他绝对无法阻止的,因为为了防止这件事情,一旦有人敢阻止别人升明察鼓,进秋毫殿,事后都会处以极刑,下场极其凄惨。
这是规矩,连他一个监理也不敢阻止的规矩。
别说监理,监院都没有这个胆量。
“小事吗?”
顾谨言嗤笑:“圣人言,民无信不立。圣人又言,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
“诚信,是我儒家大道,你敢说,人无诚,人不信,这是小事吗?”
“这……”
冯守堂一时语塞。
顾谨言又道:“冯监理觉得这是小事,因为不过是随意劝退一名学子而已,对于你而言,每年都有上百学子入院,多我顾谨言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自然算不上什么大事。”
“但是,于我顾谨言而言,人生才刚刚开始,踏入书院只是第一步,如果第一步就折戟沉沙,永远被污名笼罩,那我这一生就这样毁了,不但再也进不了其他书院,而且儒道一途也就此断绝,先生敢说,这是小事吗?”
冯守堂:“……”
他自然知道,这是断了一个人前途,而断人前途,犹如杀人父母,这自然不是小事。
只是,明明很简单的事,为何忽然就闹成了这样呢。
“要不,这事就算了,不过一个床铺而已,你要就让给你了,燕杰,向这位同窗道歉,这事就过去了!”
他不愿冒这个险,于是一转身,朝旁边的冯燕杰使了他脸色,道。
然而,他那宝贝儿子估计是无法无天惯了,根本没理会父亲的意思,反而大声道:“去,去,他要升就升,这种大场面,一定围观者众,今日,我要扬名青萍书院。”
“孽子,蠢货!”
冯守堂低叹一声,知道再也无法阻止,因为顾谨言已经拿眼睛看著他。
事已至此,双方都同意进秋毫殿,升明察鼓,他要再阻止,那就是真的罔顾书院规矩于不顾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随著几次提及这几个字,青萍书院上空,似乎陡然多出了一双奇特的眼睛,那眼睛慢慢睁开,放射著万丈毫光,静静地注视著下方精舍的冯守堂,顾谨言几人。
哪怕隔著屋顶,屋中几人都能感受到那一双眼睛的存在。
这就是明察秋毫的力量。
“开秋毫殿,升明察鼓!”
随著冯守堂的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书院某处,一间尘封已久的大殿,轰然苏醒,随即,隆隆打开。
同时,“咚、咚、咚……”
巨大的鼓声,忽然响了起来。
这鼓声,不是战鼓,而是一种十分特别的鼓声,仿佛蕴含著光明,正直,刚烈,诚信等种种意义,人心鬼蜮,在这面鼓面前,丝毫无藏身之地。
“走吧!”
叹息一声,冯守堂当先带路,却是有些后悔,今天为什么要来了。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希望今天,自己儿子说的是真话,不然,等下就真的麻烦大了。
而随著鼓声,整座书院都沸腾了起来。
今天才刚刚进入书院,还没有正式得到授课的众多学子们,正处于兴奋无聊的时间,一时间人流汇聚,纷纷朝著那间尘封的大殿赶去。
很快,当冯守堂,顾谨言,冯燕杰,郭兴扬,何明俊等七人赶至时,大堂之上,已经坐了七位一身黑袍,面目被遮在重重黑影中的身影。
为首之人,声若洪钟:“是谁,要升明察鼓?”
“是我!”
顾谨言踏前一步,直视那殿堂后方的黑袍人影,淡然回答道。
“因为何事?”
黑袍人影声音嘶哑,继续问道。
“因为……不公!”
“哗!”
殿门之外,所有围观之人大哗。
对于这些新入门的学子而言,儒道就代表正直,严谨,光明,他们正对未来的学习一片热忱,突然有人告诉他们,书院第一天,就有不公之事发生。
“详说!”
黑袍人影的声音沉肃下来,整个殿堂之上的气氛一时凝重起来。
于是,顾谨言一字一句,将刚才发生在南三号士舍的事情说了出来。
本来的确只是一件小事。
有错应该也是顾谨言更大一些。
毕竟对方将他们行李丢在地上,而他却直接上前,掌掴了别人一巴掌。
但现在,事情不同了。
因为,顾谨言状告的,是冯燕杰污蔑,诽谤,栽脏陷害!
当涉及到一位监理,劝退等字样,后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是真的吗?”
黑袍人影目光炯炯,朝冯守堂望去。
那目光如有一股实质性的压迫力,让得冯守堂这一刻都不由汗流颊背,如被针刺。
他不敢动弹,只得道:“此子所说不一定为信,殿主大人还是听听犬子的言辞。”
“是吗?准!”
黑袍人影只说了三个字,随即,殿中所有人顿时齐齐望向站立于一旁的冯燕杰。
冯燕杰见到所有人朝他望来,还在得意洋洋:“殿主大人,他是污蔑,实情是,我和何明俊先到,占据了靠窗的两个床位。”
“他们两个不知所踪,行李一直放到地上,直到很晚才回来,然后诬蔑我和何明俊抢他们铺位,要我们还给他们。”
“实际就是他们想霸占我们两个的铺位,我抗拒不从,这位顾姓同窗竟然无法无天,直接给了我一巴掌,您看,我脸上的红印还没退呢……”
说完,就将头转过去,露出左脸,果然上面还有一个清晰的掌印,即使隔了许久,竟然依旧没有散去。
“既然二者所述不一,请明察鼓!”
黑袍人影对这种事,显然司空见惯,也懒得多说什么,直接淡淡吩咐道。
听到声音,顿时,一面被架在架子上的大鼓被从后院推了出来。
那鼓出来时,看起来破败不堪,上面还有斑斑的血迹,但是鼓身之上,却散发出一股浩然正直的意念,直入每一个人的心灵。
看到这面鼓,不知为何,冯燕杰的话声突然一顿,脸色陡然苍白,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极其恐惧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