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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他今日归来,只是收到于谦千里传书,说是人已平安救出,雇了马车送回,不日便可返家,让家中亲人放心。

虽然知道司徒陌在刑部大牢和诏狱两处监狱里走过一遭,早便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骤然见到司徒陌瘦得人影伶仃,还是心痛的无以复加,眼泪像雨滴般,倾斜而下。

我扑在他怀中,将他脸颊亲了又亲,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一字一句问他,“怎得瘦成这样?”

司徒陌用左手将我揽在怀中,轻轻抚摸我发顶,柔着嗓子哄我,“不妨,不妨,你再将我养回来便是了。”

我哭着搂住他脖颈,泪眼模糊中,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异样。

“官人,你的右手怎么了?你为何不用右手抱我?”

司徒陌笑着亲了亲我,笑容中含着苦涩,但他已刻意隐藏,却还是被我发现。

他说:“婉儿,我不想瞒你,你我夫妻,晚上睡在一处,终是会被你发现。”

“这只手,受过刑,一时半会儿怕是用不了了,看看养上些时日,会不会好些。”

我哭得收不住,嗓子碎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我去挽他右手的袖子,执意要看伤疤在何处。

司徒陌僵着身子,却还是任着我查看,我不过将将才把袖子挽起,便看到手腕处一道狰狞伤疤。

沿着手掌根部,整条切开,深可见骨。

伤口的肉往两边翻开,当时应该有人替他缝了回去,只是一瞧便是生手,针脚十分随意,只是胡乱错乱了几针,那几针处的皮肉便连着,余下的却还是朝外翻着。

我无论如何都止不住自己的眼泪,一滴两滴,掉得到处都是,我将他右手执起,放在唇边轻轻触碰,像是易碎的宝贝一般,小心翼翼,万般不舍。

司徒陌替我一遍一遍耐心擦拭眼泪,哄道:“夫人莫哭,养上几日便能恢复,只是大夫说,只能做些轻便活儿,吃饭穿衣还是无碍的,只是没法抱起夫人了。”

我恨恨哭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开玩笑。”

双唇终是被贴住,那人深深叹息,“狱中两月,生死不知,红尘往事,只得一人。”

我努力踮起双脚,将自己迎向他,我抱着他瘦骨嶙峋的双肩,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能滴出血来。

我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呐喊,声嘶力竭的呐喊。

“还好我没走,司徒陌,还好我等你了,还好我决定多留一年,还好还好……”

“如果你回来,瞧不见我,你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你受不住,我也受不住。”

我张着口,却发不出声音,任着司徒陌将我吻得痴狂,我用了全部热情回应他,一声一声喊他。

“官人。”

“官人。”

“老公。”

第95章

司徒陌从京城归来后,起先还能勉强支撑,见着我之后,心头大石落下,自此一病不起,缠绵病榻三月有余,景泰四年,司徒府上一片萧条,人影伶仃,空阔苍白,怎一个“心酸”道尽。

腊月第一场冬雪落下时,他才稍稍好转,右手勉强可以握筷,若是跛着右脚,也可以勉强自行行走。

司徒陌却不愿让我扶着走路,每每趁我不在时,拿一根拐杖练得里外衣服全都汗湿,但凡我一进他房门,他便弃了拐杖,无事般站在窗前瞧一瞧窗外冬雪皑皑。

我暗里笑他幼稚,有几次忍不住说他,“命捡回来了我已经谢天谢地,不会来计较你这般羸弱身子。”

司徒陌便气得脸色发青,晚间将我按在床上,恨恨道:“我不过伤了腿而已,别处并无事,今晚便让你知道嘲笑丈夫的后果。”

我欺负他右手没劲,挣脱了出去,谁知激起司徒陌的怒气,用一只左手便将我抓回,按在床上用了家法。

我从前不通房事,作妾时也都是心不甘情不愿,后来与司徒陌成婚,渐渐懂了闺房之乐,司徒陌伤后我们第一次同房,我心疼他一条腿不能用劲,全程都在他上面。

司徒陌眯缝着眼,享受我的服务,许久后喟叹一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我又羞又气,狠狠抽了他几下,他身子到底受了大亏,较之以前,自然是羸弱许多,可也还是雄风不减,两人谁也不肯低头。

他恼我,我也恼他,两人搂在一起,嬉闹了会儿,方才沉沉睡去。

江南的冬天十分阴寒,伤过骨头的人自然难熬。

每每雨雪天气,司徒陌便吃痛硬抗,我心中难受,想着若是能回到现代那该多好,最起码,现代有止痛药,有消炎药,不过是小小的骨痛,一颗药下去,人便不会这么遭罪。

我在不知不觉中,对司徒陌的心疼和依赖与日俱增。

也在不知不觉中,与他关系愈发亲密,他在家养伤的日子,两人几乎到了一天十二个时辰不愿分离的地步,几乎恨不得如连体婴一般,日日夜夜不分离。

早上我送新唐和公绰出门上学,每回回来便能瞧见司徒陌站在庭院中等我归来。

我心疼他右腿右手受不了寒气,将他拉回房中,用暖炉子替他膝盖和手腕保暖,说话时便不免怨怼。

“说了多少回,在房中等我便好,怎得如此不听话,回回都在站在外头受冷?你是觉得自己身子虚亏得还是不够,我心里受得罪还是太少,非要再折腾出些大毛病来,才好见我崩溃的模样是吗?”

司徒陌只是好脾气地笑,瞧我忙进忙出地替他暖和膝盖,加上炉子,那笑里便透出十足的心满意足来。

“好婉儿,我怎舍得?下回不出去等你了可好?”

下回不出去了,这话听了几回,我便知道是哄人得,下回还是站在中院里,披一件褐色斗篷,映在雪景中,痴痴望我归来。

我便不再管他,自己亲手为他缝制了几副护膝,出门前先嘱咐他戴上,只有便由着他折腾。

腊月过完,新年的炮仗燃放在街头巷尾之时,景泰五年来了。

正月十五,我从张裁缝那里出师,谢了师恩,从此自己有了一门手艺,可以自立门户,哪日再一无所有之时,也有了傍身的手艺。

两个铺子的生意不咸不淡,我无意与张裁缝和大师兄争抢不大的钱塘府里那一点点成衣生意,只嘱咐了新找来得掌柜,成衣铺子只需进出相平即可,让他将大部分精力都拿来打理首饰铺子。

因着我与这个时代完全不相同的审美,因着我见过后面几百年的各色变迁,也因着各种奇巧心思的运用,首饰铺子的生意后来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一日日的蒸蒸日上,渐有日进斗银的趋势。

一日我拿了首饰铺的账簿去司徒陌面前炫耀,自从我二人结发交心之后,我在司徒陌面前颇有些小孩心性,我将一本账册在他眼前翻得“哗啦啦”作响,十分洋洋得意。

“你瞧,赚了这许多,养你也足够了。”

“要不这样,以后我主外,你主内,我养着你。你好生服侍我,我心情好了,便多体贴爱护你,你可怎样?”

司徒陌笑得俯仰,拱手道:“如此甚好,往后日子可要多劳烦娘子照顾吃食了,小人定在床上好好表现,以求让娘子日日沐浴雨露。”

我气得锤他,他也果然言出必行,冬日的夜晚漫长,无甚娱乐消遣,一身的精力无处宣泄,统统化作了痴缠,化作了米青血,尽数灌溉给了我。

肆意房事的后果便是,正月过完,我在送新唐和公绰上学的路上,被二月的毛躁湿热日头一晒,堪堪晕在了街边。

人被抱回府后,其实已经清醒,额角撞伤了,一片淤青,司徒陌又急又气,又是心疼。

围着我团团转,一迭声地担心害怕,“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怎得走走路也会晕过去?婉儿,乖婉儿,你可别吓夫君啊。”

我嘲笑他,“从锦衣卫的诏狱里出来,也没见过你如此担心害怕。”

司徒陌道:“那怎能一样?我的命不值钱,你的命,对我来说,便是一切。”

我被他感动,捂着羞红的脸正想说句安慰的话,这时司徒陌请得大夫正好到了,我便起身坐到外间让大夫诊脉。

大夫不过将将搭上脉搏,便一脸喜色,给司徒陌行下大礼道喜,“恭喜司徒大人,夫人这是有喜了。”

司徒陌与我一起对视,都在彼此的眼中瞧见了惊讶和欢喜,司徒陌更是喜得说不出话来,站在原地呆愣了许多,这才冲着大夫连声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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