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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神俱疲,一条马鞭狠狠挥向界碑,扬起一阵阵尘土,心中一个声音不停在喊那个名字,他很想唤出来,仿佛唤出来,那人便还在身边,可他做不到,男人的那点尊严阻拦了他,他只得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低呼。

“苏婉柔。”

“苏婉柔。”

“苏婉儿。”

“婉儿。”

司徒陌从马上翻身下来,包裹里的吃食除了昨夜咬了几口的两张烧饼,其余几乎原封未动,后半夜他驾马几乎是在山中奔跑,心中早已觉得希望渺茫。

婉儿再蠢,也断断不会深夜在山中赶路,定是官道快进入山脉之前,寻了住处安置了。

司徒陌牵着马匹去溪涧边饮水,又放它去吃了些草食,他摸着马头,看那马一双温顺大眼静静瞧着自己,禁不住伸手拍了拍马背,偶偶低语,“你可知那人,现在在何处吗?”

骏马有灵,伸长着脖子冲着前方扬蹄长嘶,司徒陌下意识朝前方看去,古老的运河在远处静静流淌,水面开阔,水波盈盈,在晨光中一碧如洗,白得耀眼。

远处有一艘巨大的船只缓缓开来,白色的船帆高高挂起,船头一只号角呜呜低鸣,水面一层层涟漪荡漾。

司徒陌呆呆看了许久,久到大船开过,已经消失了影踪,水面被荡起的波纹也重归平静,静静流淌的运河又重新变成一面硕大的镜子,倒映着天空。

司徒陌这才回过神来,他自嘲般一笑,何苦,为了一个随处可得的小妾,何苦来哉。

可惜这样的安慰没法让他得到解脱,他知道苏婉柔绝无可能在官道的前方了,那只有一种可能,苏婉柔还在他身后行路。

此时日出已过了许久,天地清明,一人一骑沿着来时路,缓缓前行。

司徒陌有些不甘,却又无法阻止自己正在做的事儿,他一夜疾行,只为追赶他的一名出逃的小妾,这事若是传了回去,怕是要被同僚笑上许久。

他们定是会说,跑都跑了,就随她去吧,说不定,过上三五十日,她在外头挨不住苦头了,便会自己寻了回来也难说。

他知道这样做了,有失身份,可他不仅做了,这会儿还准备循着来时路,一步步走回去,看看上天能不能给他些好运气,让他在路上遇见那苏婉柔,那恨得人牙痒痒的女子。

从清晨到黄昏,司徒陌喝干了水壶中的清水,吃光了包裹中的干粮,却没瞧见苏婉柔一丝一点的踪迹。

他不敢上马骑行,怕马速太快,错过了苏婉柔的影踪,他已没了神智,官道并不蜿蜒,若有行人远远过来,骑在马上也能瞧得分明。

可他就是不敢,他知道此时的一个错过,便是永别。

他甚至还遇上过几顶轿子,里头是在北直隶境内探亲的女眷,他顾不上这许多,更顾不上边上男丁,上得前去,掀了轿帘查看,看见一张陌生的脸,失望中甚至挨了好些拳脚都浑然不觉。

………………

日头在西边的地平线下隐去,管家在司徒府门口急得跳脚,如玉和如意也候在府里,几个下人丫鬟乱糟糟地跑来跑去,慌作一团。

柳红被抬回了丫鬟房间,大通铺不利养伤,其她丫鬟更是嫌弃她身上血腥气太重,纷纷掩鼻闪避。

奶娘来了几次,她没上刑,只额头上有些撞伤,新唐虽然过了周岁,但一直未曾断奶,金贵人家的孩子,奶娘都是喂足三岁的。

奶娘这才没被扫地出门,甚至还能留在夕花斋里照顾新唐,柳红便没那么好运气,她被扔在丫鬟通铺里只是权宜之计,是生是死还得等司徒陌回来发落。

管家怕奶娘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新唐,又给她指派了两名丫鬟,名则搭手,实为监视,不过都是在等司徒陌回府来的一句话而已。

奶娘心中有数,对自己能不能保住性命心有戚戚,两日内来探了柳红数次,一次比一次失措,

“若是知道今日这局面,当初我们便该拦了苏姨娘,总不能搭上我二人性命助她脱困。”

柳红心中早便不满奶娘将苏婉柔的行踪和盘托出,她已然受了这许多罪,却还是出卖了姨娘,心中自然觉得不值。

可眼下这情形,她朝不保夕,自顾不暇,司徒陌午后出府,再不曾归来,她也有所耳闻,她只担心最差的后果,便是苏姨娘被捉了回来。

眼下全身刺痛,如万蚁啃咬,耳边奶娘又絮絮叨叨,她便回了句,不痛不痒,不轻不重,“奶娘想法,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可奶娘将姨娘逃脱路径都合盘告知司徒大人,若是苏姨娘被活捉回来,你叫她今后的日子,该如何自处啊?”

奶娘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叹口气道:“那个关口上,哪里还想得那许多,只要那夹棍不夹到我身上,其它事情,都顾不上了。”

柳红也跟着叹气,两人静静处了会儿,忽听窗户外人声嘈杂,各种脚步声乱作一团,柳红强撑着探起身子,“怕是司徒大人回来了。”

二人都知道这事躲不过,不过是早些晚些罢了,她们原本以为昨日晚间司徒陌追不上便会折返回来,谁知等了一夜也不见影踪。

今日白日里又吊着精神候了一天,等死的滋味不好受,等到后来,柳红和奶娘都觉得,还是早些知道领受算了,落在半空中的板子才是真正遭罪。

奶娘急急开门出去,回到夕花斋,她前脚才迈进院子,司徒陌后脚便跟了进去。

后头还跟着管家、如意、如玉、一大串丫鬟仆人,都一副不知发生了何事的表情。

司徒陌脸色煞白,衣冠凌乱,身上衣物脏污不堪,这些倒是其次,最最可怕是那张脸,脸颊一侧高高肿起,额头还有血瘀,似是挨过了拳脚。

奶娘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如此兴师动众,她焉能不怕,当下身子抖如筛糠,直直朝地上跪了下去。

司徒陌却浑然不知自己的狼狈模样,只是开口问道,“苏婉柔的首饰盒在何处?”一张嗓子已然哑到了极处,开口全是破碎的残音。

奶娘急忙膝行后退,带着司徒陌来着卧房,大床侧边的一张红木梳妆台上,端端放着一只黄杨木雕刻镂空的首饰盒。

司徒陌将首饰盒打开,他赏赐给她的首饰不多,此时却一样都不曾见到,想来是被她当卖了换成盘缠,用作逃跑的路费了。

司徒陌狠狠咬了咬后槽牙,一股淡淡血腥味弥漫在口腔中,先前在官道上不知挨了几顿打,他吐过几次血,因着水壶中清水已经喝尽,他没法漱口,便由着一嘴的血腥回了府。

司徒陌又去抽梳妆盒下头的小抽屉,抽到最后一格,果然瞧见一封书信端端正正地放在里头。

信封上歪歪扭扭五个大字:“司徒陌親啟。”

司徒陌微微扯了扯嘴角,说过不知几次,多练练字,如此歪歪扭扭,犹如蛇趴,可是,他却发现,自己喜欢得紧,他沿着字迹轻轻来回抚摸,他若是能早些瞧见便好了。

司徒陌将梳妆盒放回原处,里头首饰已空,他从夕花斋离开,管家迎上去,“三爷要不要先行洗漱,用些晚膳。”

司徒陌无知无觉般点点头,“去备着吧。”

管家还待再问该如何处置奶娘和柳红,可瞧见司徒陌脸色青黑,不欲多言,便生生压下了询问,刚想转身去小厨房吩咐准备晚膳,却听司徒陌沉声道:“把柳红挪回夕花斋养伤,奶娘也一块儿在这儿禁足,把我书房边上的正清阁腾出来给新唐居住,另外,再寻个年轻些的奶娘照顾新唐。”

管家忙不迭的应声,又问道:“苏姨娘那边,还要找人去寻吗?”

司徒陌本已稍稍和缓的脸色,在听到那三个字后,重又暗沉得好似锅底,“我在钱塘府有些旧识,于少保也是钱塘人氏,我让他们想些办法去追查便可,你这边不用再理。”

管家退下,司徒陌回到书房,书房还是昨日离开时的模样,他去后阁换了件干净衣服,又用清水略略洗了把脸,这才坐在窗前,慢慢打开那封书信。

“司徒陌,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我最最放心不下得新唐,總是你的骨血,望你好好對他,他很可憐,這麼小便沒了母親,你是他唯一的依靠。”

“我的離去,與柳紅無關,與奶娘亦無關,望你明辨是非,不要苛責旁人。”

“三載相識,有歡喜有遺憾,今日一別,山高水遠,再不相見,望你珍重身體,平安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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