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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起来,眼睛终于被泪打湿,“你的命太贵重,哪是我一介没用女子可以操心的?”

“司徒大人,您今日高抬贵手,放了我离去,今后山高水远,再不相见。”

司徒陌整个人都松垮下来,他将我搂进怀里,头一回用那样沉的嗓子对着我说话,“婉儿,那日半夜喊你起来瞧公绰,实非我所愿,后来我担心你一人行夜路回去害怕,才会跟着你同往,我往日跟你说话苛刻习惯了,日后我收敛些,但凡你想的,我定尽力满足你,可好?”

第41章

我是被司徒陌背回去的,远远看见久侯在农舍附近的管家和香梅,我觉出些不好意思来,挣扎着让司徒陌将我放下。

司徒陌回身瞧了我一眼,“你先答应我,不再乱跑了。”

我别扭着转头不去看他,他终是叹了一口气,把我放在地上。

几个农户已经离去,司徒陌已跟他们谈好价钱和交租的时间,他是在准备离去的时候发现我不见的。

经了这么一闹,大家脸皮上都有些挂不住,管家在司徒府上伺候多年,从司徒陌的父亲再到司徒陌,这些男男女女间闹别扭的情形,不知道见过多多少少,自然也是端得毫无芥蒂并无异样的态度。

倒是香梅,自我和司徒陌一块儿回转,她脸上的神色始终凝重。

待得司徒陌走近,她三两步奔过来,上下打量司徒陌的神色,“三爷,你身上可有不适?腹部的伤口可有裂开?”

司徒陌回头瞧了我一眼,这回我倒是看得明明白白,那神色摆明了就是奚落我,“看,一个丫鬟都知道贴心问候我一句,你可曾关心过我的伤势,我背你走回来的这条长路,你可曾担心过我?”

我为自己能窥得司徒陌的内心而羞愧,我不觉得对司徒陌有什么亏欠,池边那晚,我早已想明白,他不是我的良人,我已将自己的内心,封闭得完完整整,再不会轻易给出一星半点。

可我却还是惊讶,司徒陌一瞬间的眼神,我竟然可以看明白那么多玄妙和暗示,我是什么时候,这么懂他了?

回去的路,不似来时。

没有初初出府的雀跃和兴奋,只剩尴尬不知如何相处。

转过胡同,快见着府门的时候,天色已晚,快到晚膳时间。

司徒陌拉住我的手,把我扯到身边,回头淡淡冲管家说了句,“我与婉柔还有些事,你与香梅先回府去吧。”

管家自然瞧得明白颜色,微微躬了躬身子,便先行往府门走去。

只那香梅,还要夹缠不清,“三爷,您身边不可离了伺候的人,您跟姨娘这是去哪里?我随三爷一同前去,三爷有个不舒服的,香梅也能搭把手。”

话音未落,管家已发现她没跟上,回转身来,也不多话,拖了她衣袖便往司徒府方向扯,香梅还想多言,被管家狠狠一眼瞪了过去,这才识相闭嘴。

北京的弄堂素来蜿蜒曲折,我只在年幼时随着父母来过一回,不曾想还有如此因缘际会,能重新历一遍明朝的水榭楼阁。

北京城是新都,朱棣将首都从南京移至过来,不过百来年,大明朝又是最鼎盛的时期,各种楼台飞宇,雕栏栋画,纷纷透着新鲜气象。

既不腐朽,也不腐败,是万象更新的喜人模样。

偶有带着家眷的女子打扮整齐从路上经过,我眼热不已,去问司徒陌,“那些女子,为何能出门在外,自由来去?”

司徒陌拿眼去瞧,“这些是待字闺中,小门小户家中的闺女,趁着晚间天气凉爽,街上行人不多,出来溜溜。”

我接口道:“为何我不能出门?”

司徒陌莞尔,“这不是带你出来了吗?知道你天天闷着心慌,今儿个特意带你出来逛逛,本想着白日里事情办完了,晚间带你尝尝留香楼的烧鹅,再去金芝楼听个小曲,谁知我一个没留神,你竟然存了那样的心思。”

我忽然就有些面红,这次出逃,我并无准备,我之前是存了逃离的心思的,但今日只是突然发兴,不然不会身无分文,就不管不顾了。

谁都有些小性子,更何况我自幼被父母捧在掌心中呵护长大,从小到大,不曾受过什么波折,在司徒府里的三年,受尽白眼奚落,被上过夹棍,流过产,下过毒,我没疯没傻,已是万幸。

但终是已到了我忍耐的极限。

所以才会有白日里那出,那时的我,脑中突然空白一片,混沌中只有一个声音,就是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

思虑间,竟然就走到了留香楼的楼前,楼前一个戴着灰色瓜帽的伙计,肩头搭着一条白色毛巾,正扯着喉咙回来吆喝生意。

我和司徒陌走到近前,伙计这才打眼瞧见了我们,他点头哈腰,连连作揖,“司徒大官人,您的位置早就给您留住了,白鹅是下午刚刚从城郊的农户那里送上来的,这会儿正焖在锅里,就等您来了。”

司徒陌心情不错,却并不接话,只携了我一只手,上到二楼。

二楼视野开阔,中间一个大天井打通,可以俯瞰一楼,瞧下面人来人往,伙计卖力吆喝。

我却爱煞这人间烟火气。

坐下来没多久,便有伙计端上菜来。

是这留香楼的招牌菜,烧鹅、烧肘子,还有几样应季时蔬。

烧鹅肉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我胃口大开,也不顾司徒陌在侧,自己吃相是否文雅,只是筷子上下翻飞,大饱口福。

司徒陌似乎是这里的常客,他让伙计上了一壶清酒,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微笑看我,“要不要陪我来一杯?”

我斜眼睨他,“来一杯便来一杯,今日本姑娘心情好,陪陪你也无妨。”

司徒陌莞尔,他其实笑起来极好看,一双长眉直飞入鬓,眉下一双桃花眼璨若星辰。

我与他推杯换盏,不一会儿便有了些醉意,我单手撑头,微微眯起略有涩意的双眼,都说灯下看美人,我却被眼前这男色魅惑。

“司徒陌,你生得这般好看,怪不得将如意那坏女人迷得五迷三道。”

司徒陌皱起眉头,“女子家的,莫要背后说人言。”

我酒劲上头,只管自己说浑话,“我陷在你那后院里,需怨不得我染那尘埃,惹那是非。”

司徒陌道:“你只管在自己院中好生照顾新唐,外界的事物,无需理会,我在朝中办完事情,便多多去你那里瞧你,可好?”

我捻了一筷子颇有滋味的焗豆腐,“你瞧不瞧我的,我真是没所谓,只是你平日里可否多给我些月银,我看秋红和如意,绫罗绸缎的,我却粗布麻衣,好不寒碜。”

第42章

酒壮人胆,我今日算是体会了一把。

我身边一直没有多余的银两,生新唐之前,更是连吊铜钱也无。

今日这突如其来地发兴,倒也提醒了我此事,身边随时随地备些银两,为自己做些长远打算。

司徒陌难得漏了调戏表情,他压下一侧眼角,口气却是淡淡,“你今日把我伺候好了,我便考虑考虑。”

我气急败坏,“大丈夫怎能趁人之危?”

司徒陌摸着我的下巴,“伶牙俐齿,还是我太骄纵你了。”

我本已凉透的心,便又冷上了一冷,好一个“伶牙俐齿”,好一个“骄纵”,枉我被毁胎下毒,竟然还能落上一个骄纵之名。

酒菜吃得差不多之时,司徒陌问我要不要去听个小曲,我对明曲一窍不通,但在外面多待上一刻也是好的。

自然是点头应允。

司徒陌与我十指紧扣,相携离去,我极没眼色地说了句,“你还没结账?”

司徒陌没正面回答我问题,只笑道:“郊外时候,你口口声声喊我司徒陌,我想你那会儿正是痴癫,不与你多作计较,可这会儿神魄总是归位了吧?怎么还你啊你的,像什么样子?”

我噤若寒蝉,这厮真是腹黑,肚中藏万里乾坤,白日里不同我计较,装作大度的模样,这逮着了机会,一记回马枪,直杀得我措手不及。

我捻起兰花指,朝他福了福,“给三爷行礼了。”

司徒陌脸上神色却未见和缓,重新拉住我手,相携着往金芝楼方向走去。

远远瞧见金芝楼,便知这个去处与众不同,楼身几乎全是各种仕女雕刻,金色与红色相间区隔,屋檐下吊垂着一串串金色铃铛,随风摆动,叮铃铃甚是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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