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得到的信息量有些大,童依依还在愣神之间,却见到芬里尔公爵踱步往狮鹫大公行来,他是魔导士,手中拿着的是魔导士们使用的魔杖,魔杖底部一下下的点在地面,发出沉闷的碰碰声。
他行至狮鹫大公面前,没有说话,周身阴郁的气息徒然一变,带着粘腻的嗜血味道。
狮鹫大公抬头,看着芬里尔,语气透着笃定:“你想杀我。”
芬里尔眼中并没有杀意,但嗜血的气息越来越浓,他将手中的魔杖一甩,魔杖就变成一把银制长剑,也不多做解释,直接将其往狮鹫大公胸口一送。
“噗嗤——”
长剑刺入血肉的声音,在静谧的此处格外明显。
突兀的带着寒意。
连带着让童依依的胸口感受到一股寒气,这应该是狮鹫大公的感受。
明知道对方要置自己于死地,长剑已经刺入胸口,但狮鹫大公内心却没有怨怼与怒气,平静的有些诡异。
前几次的战意与暴虐的气息这一次完全感受不到,童依依看着狮鹫大公高大的身躯沉重的倒在地上,心底升起一些伤感。
他终年镇守在失落之地,是帝国的最后一道防线。
也曾是童依依安然咸鱼的一道心理防线。
突然一道炽热的视线落在童依依身上。
童依依徒然感到一阵危机,这里是狮鹫大公的记忆,她在里面只是一个灵体,记忆中的事务她可以随意穿梭,记忆中的人自然也看不到她。
这与回到过去不同,这只是记忆,因此童依依登时感到危机感,想及时抽身结束通灵时,她只觉得灵体晕眩,就不省人事了。
。
科伦娜将卡卡带回了后殿的院子里,但平日里乖巧的绒猫兽刚刚落地就要往外冲去,好在科伦娜眼疾手快一把抱住。
赶过来的路易见此,皱眉问:“它出去了?”
他一直在后殿的入口守着,防止有人进入后见到绒猫兽的模样,可这会儿却看到科伦娜将绒猫兽从外面抱回来。
难道是自己守着门口时一个没注意让绒猫兽跑出去了?
这是极大的失职!
路易一时间内心满是自责,当即就想和童依依请罪。
科伦娜因为抱着挣扎不已的绒猫兽没法脱身,道:“大人在灵感室。”
她显然脱不开身,路易急着请罪,没来得及详细询问就匆匆离开。
赶到灵感室后发现屋外无人,灵感室的阵法已经启动,显然大人仍在里面,路易在门外守着,内心既忐忑又懊悔,绒猫兽跑出后殿必然是他的责任,这无可厚非,他不求大人的原谅,只希望大人不要将他赶走。
又一想,依着大人的性子,不会发脾气,可这样宽厚仁慈的大人只会让他更加自责。
怀着这样的心情等待在门外,路易觉得度日如年。
日头渐渐向上,升到了正头顶。
以往的通灵,最长的时间是两个小时,算算时间,到了正中午也差不多。
可路易的内心却隐隐带着不安。
这种惶惶不安的感觉十分陌生,他忍不住抬头再看看屋外的阵法。
阵法仍然在运作,这是灵感室有人的证明。
灵感室如今只有圣女大人能自由进入。
可是……
路易在外面又等了半个小时。
因为通灵时不能轻易打扰。
可半小时过后,午饭时间都过了,路易无法再等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
确保声音是屋内的人刚好能听见却不至于受惊的大小。
“大人?”
屋内没有任何动静。
路易等待片刻,又轻敲了两次。
随着等待的时长增加,他内心的惶惶不安愈加强烈。
但最让他焦心的是,如今的灵感室只有圣女大人能出入,他们根本无法进去。
灵感室的结界即使是八阶强者也无法破解。
绝对安全。
但如今这样的绝对安全却让人感到无助。
他很快通知了教皇大人。
圣殿中殿的灵感室外登时聚集起教皇与主教们。
一向稳重的教皇此刻的脸上带着担忧,看着赶过来的一众圣殿骑士们,他转头看着灵感室的结界。
已经有骑士试着更加用力的敲击了大门,里面仍旧没有动静。
那样大的声音,即使里面的圣女还在进行灵感反应,也该醒了。
教皇沉声道:“只能破开结界。”
结界是历代教皇加固,和圣殿的结界一样,即使有些任期的教皇力量等级不高,但因为对这些结界的绝对控制,才能在圣殿的地位无人敢动摇。
尽管如此,教皇破除结界也还是用了不少时候。
大门大开的一瞬,众人见到了趴伏在桌前的童依依,心头皆是一紧。
教皇哈尔脸色大变,快不走到童依身旁,低头看着她。
她侧着头趴在桌上,一只手臂前伸着,手中紧紧捏着狮鹫大公的那块方巾。
紧跟进来的是路易与光明之子。
路易见到童依依手中捏着的方巾,看向教皇,一时甚至顾不上尊卑:“大人怎么了?”
教皇大人低头看了良久,身上在童依依的脑袋上轻抚而过,看向那块方巾:“光明之子……”
巴尔德斯明白了教皇哈尔的意思,很快上前,将手覆在童依依捏着方巾的手背上。
他常年在外,但皮肤仍旧苍白,与童依依莹白健康的肌肤相比,显得有些病态。
路易知晓他们在查探自家大人的情况,不敢再打扰。
很快巴尔德斯面向教皇:“这块方巾上大公的灵魂……很完整。”
教皇的神情带着了然,只是眉宇间担忧之色更浓:“圣女她,被拉进去了?”
巴尔德斯略带沉重的点点头。
路易听此不明所以:“教皇大人……大人她……”
他语气带着焦急,却不知道该问什么,也怕再问下去,得到自己承受不了的消息。
童依依换骑士后,教皇见过几次,对路易有几分印象。
这个一腔热血的少年总是努力做着稳重的模样,却又有着少年最难得的真诚。
对待圣女时,他的忠心也没有一丝掺加。
此刻教皇看着路易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绝望,不知为何想到了曾经的卢克,他轻叹口气:“是灵魂创造的梦世界,圣女被狮鹫大公的灵魂拉进了梦世界……”
路易来不及去想狮鹫大公的灵魂怎么还会这样强力,只声音带着颤抖的问:“但我们不能叫醒大人,对吗?”
如果能随便叫醒,教皇大人也不会是这样的神情。
教皇点头:“被拉入梦世界后不能强行叫醒,这可能让圣女的灵魂受损,或者她会认可在梦世界中的身份,甚至脱离肉身,严重的……”
他说到这里,不再说下去。
可所有人都明白教皇的意思。
最严重的,灵魂可能会消散。
“那我们难道无能为力么?”路易不甘心的问道。
“自然不是,一般人轻易无法造出梦世界,更别说是并不完整的灵魂,”巴尔德斯想了想,补充道,“尽管狮鹫大公的灵魂比之前似乎完整许多。”
明明一开始在方巾上只是能勉强感受到灵感反应。
可巴尔德斯今日已经感觉到较为完整的灵魂,这根本不是狮鹫大公死后所谓的执念,这方巾上附着的就是狮鹫大公的灵魂。
“梦世界是灵魂的执念,是灵魂为了执念创造出的理想世界,狮鹫大公并不是刻意将圣女拉进去,或许是在圣女通灵时,狮鹫大公的灵魂刚好造梦……”教皇说得十分中肯,这件事总不能去怪一个不完整的灵魂。
灵魂不完整时记忆情绪都是混乱的。
但他私心里,还是其伤害了自家孩子的行为很是不满。
“想要脱离其中只有一种方法,让造梦的灵魂清醒过来,意识到这只是自己的执念世界,并非现世。”
“那要如何让其意识到?”路易快速的问道。
“一种是等待其灵魂平定下来后自己清醒,还有一种是入梦强行将其唤醒。”巴尔德斯说着,看向教皇。
等待灵魂自己清醒,有太多的不定因素,也不知道到底会是多长时间。
童依依的肉身更不知道能不能等那么久。
教皇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心里的担忧不减:“法师塔在年前研制出了入梦的法阵。”
虽然法师塔为了失落之地的时空间隙做实验,但研究者总不会将方向放在一处上,而且有时候为了这个目的的实验却创造出了其他的东西也不得而知。
这法阵研制出来后,虽然算不得鸡肋,但也被人讥讽过无太大用处,法师塔里的法师们气焰嚣张,成日就研究出这些东西。
可如今看,这法阵却是一根救命稻草。
。
圣女陷入昏迷的事影响甚广,当然不会广而告之,只通知了贤者大人。
当然,即使不告诉皇室,他们也会知晓。
去寻贤者的路易在其脸上看不到一丝担忧惊讶,甚至像是早就知晓一样的将一张羊皮纸卷好递给路易。
羊皮纸上面画着的正是入梦法阵及其注意事项。
路易面色沉重的转身就要离开,身后的贤者出声:“新的神谕即将到来,她不会沉睡太久。”
路易脚步一顿:“多谢贤者大人。”
这不是祝福,可这句话让路易的心稍稍定了一点。
圣殿内,童依依已经被科伦娜抱回了卧室,安静的平躺在床上。
两只手交叠置于小腹。
其中一只手上仍然紧紧捏着方巾。
她的脸颊仍然透着红晕,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般,正做着香甜的梦境。
床边科伦娜笔挺的站在一旁。
她一向寡言少语,只是视线偶尔落在童依依身上时,带了些许担忧。
床侧还有一只绒猫兽,它呜呜咽咽的在床边来回走着,似乎是在着急却不知道有什么办法。
“嗷呜呜呜呜——”
低声的叫了许久,它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上肢一用力,轻轻一跃,就到了床上。
在科伦娜没反应过来时,它收敛了指甲的软乎乎的肉垫碰到了童依依的手背,一瞬间,它的身体沉重的倒了下去。
科伦娜赶紧将绒猫兽移开,却发现卡卡已经陷入了昏迷。
怎么回事?
来不及思考,房门被推开,教皇大人、光明之子和路易一同进入了房间。
巴尔德斯接过羊皮纸,看着上面的法阵,而后递给教皇。
教皇哈尔看了许久,确认这法阵的可行性,才递回给巴尔德斯。
只是这法阵需要两个八阶法师护法。
在场只有一个八阶法师——光明之子巴尔德斯。
教皇仅是七阶,路易是八阶魔剑士,这样的阵法他无法镇守。
如今圣奥德城里倒是还有人选——贤者大人和芬里尔公爵。
既然贤者只是将羊皮纸给了路易而不是跟着来到圣殿,他的意思就已经十分明显。
这一点教皇并不觉得稀奇。
贤者不会轻易离开法师塔。
可是将圣女移到法师塔又有太多变数。
离开圣殿的结界保护有太多危险。
这么看,只能指望那个芬里尔公爵……
教皇大人想着,看向巴尔德斯。
巴尔德斯毕竟和芬里尔公爵已经有所接触,他也明白教皇大人的想法,连忙用魔法与芬里尔公爵联系。
芬里尔公爵答应的十分痛快。
等待的时候,教皇大人看向屋内的两个骑士:“除去护法的人,还需要入梦的人,你们谁愿意?”
“我愿意!”
“我。”
路易与科伦娜几乎是同时开口。
教皇带着些许欣慰,却还是在劝着:“梦世界不如听起来这般梦幻,它其实极其危险,如果你们原本不该出现在这段执念当中,造梦的灵魂会在不自知的情况下产生排斥现象,这对于入梦的灵魂来说将是致命的。
而且,即使你们的灵魂并没有消散,只是受了一点伤害,但灵魂的伤害比□□厉害百倍,不是休养一阵就能养好的,乃至你们的力量都将多年停滞不前。”
教皇已经将所有最不利的可能说了一遍,即使身为专属骑士不该在此时知难而退,但在世间走了许多年的教皇很理解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
不过,路易和科伦娜却仍是坚定的要求教皇哈尔选择自己。
教皇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你们二人一同进去,也好有个照应,将圣女带出来的可能也会更大。”
尽管对对方有些不满,但此刻的路易只想救出自家的圣女大人,这个人无论是谁都可以,这种时候他当然不会有抢功的念头,无论如何,大人的安危才是第一位。
有人能够合作增大救出大人的几率,他不会拒绝。
科伦娜自然也是应下教皇的提议。
几人刚确认好,就听到外面有骑士说着芬里尔公爵已经到了圣殿。
众人不禁对视一眼,暗道这个芬里尔公爵来得怎么会这么快。
。
“依依小姐,这是今天清晨公爵在玫瑰花园中为您摘得玫瑰。”女仆将玫瑰递到童依依面前,语气里带着笑意。
屋内的其他几个女仆也在捂嘴嗤嗤笑着,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小,性子比较活泼,还在说着:“大公对依依小姐真好,每日都不忘记送玫瑰呢。”
童依依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打量着房间。
巨大的灰调房间中央是一个有些格格不入纯白色大床,四周是巨大的红色帷幔披散下来,带着几分暧昧的气息。
屋内还有一个巨大的黑色梳妆台,上面摆放着一堆珠宝首饰。
一旁的衣柜半开着,里面是满满当当的贵重服饰。
只是,该怎么形容这个房间最贴切?
这房间如同一位圣奥德城贵妇人的房间,与未成婚的少女极其不搭。
当然,更让人在意的该是女仆们嘴中的大公,以及自己与大公似乎不一般的关系。
只是片刻,童依依已经认识到自己处在什么地方。
灵魂造出的梦世界……
她的脑海中又回顾了一遍贤者大人的预言:小心狮子与鹰。
果然是狮鹫大公么?
但梦世界是灵魂的执念,灵魂本身如同陷入幻境,将会以为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狮鹫大公的梦世界竟然还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童依依有些惊奇,但这样也好,总比不小心误入后被灵魂排斥要安全。
“依依小姐,玫瑰花还是要放进花瓶里么?您要不要先闻闻?”
童依依摇头,面色平和:“不必闻了,直接放花瓶里吧。”
“对了,”她像是无意中的提起着,“今天是礼拜几?礼拜日的祷告日我必须回圣殿才是。”
她不知道梦世界里面自己到大公的住所所谓何事,但在大公意识到这里并不是现世之前,她不能露出破绽被世界排斥。
简单讲,这个梦世界里她是什么人设,是什么剧本,只能照着演。
这在童依依看来不算难事。
神棍当了这么多年,这点演技还是有的。
可很快童依依就有些后悔了。
因为她听见一旁的女仆们笑着打趣:“依依小姐又在拿陈年往事开玩笑了。”
“就是啊,帝国里谁不知道您和大公情投意合,主动辞去了圣女的职位呢。”
“是啊,当年大公与您的订婚仪式,听说比圣奥德城的任何贵族办的都要豪华。”
童依依:……
她万万没想到,她拿的是狮鹫大公的未婚妻的剧本。
还为了大公辞去圣女职位,她难道还得演出爱惨了他的样子?
童依依觉得这个任务有些艰巨,任重而道远。
既然如此,只能尽快让狮鹫大公清醒。
先弄清他这个梦世界的执念是什么,再通过和其相处一点点让他意识到这个世界的维和,明白这不是现世。
这么一看,未婚妻的身份,也没有那么差。
童依依自我安慰着,最后一丝烦闷都消失了。
既来之则安之。
她很快就领着女仆离开了房间,声称想要去花园看看。
最先说话的那位女仆一脸的“我理解您就是想念大公了”的暧昧神情。
童依依只装作没看到。
只是等出了房间,童依依才意识到这里竟然是一座城堡。
要知道圣奥德城只有一座城堡,那就是皇家城堡。
皇家城堡中确实也有其他家族的贵族们住在外围,但三大家族在圣奥德城有各自的公馆,是不会去城堡中住的。
况且,童依依去过城堡,等她在这城堡中走了大半,就意识到这里根本不是圣奥德城。
她不动声色的试探着一旁的女仆:“你们知道圣奥德城哪里的落落梅点心最好吃么?”
女仆们对看一眼,皆是摇摇头。
其中一个笑道:“这个我们哪里能知道,依依小姐您以前在圣奥德城居住了许多年,您肯定最清楚了,不如说说看?”
“是一家小酒馆,在一个巷子极深的地方,”童依依随口答了,又问,“那这里呢?在这里最好的落落梅点心是什么?”
女仆们一听这个问题,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答起来:“卡斯城的最好的落落梅点心一定是十七大道那一家!”
“不是,那一家明明很一般,应该是五七街!”
“不对不对,应该……”
童依依对她们的争论并不在意,只注意到对方提到的城市——卡斯城。
这是卡特莱特家族的领地。
原来如此,所以如今才会在城堡里。
“你们在吵什么?太无无礼了!”
长廊中传来一声低斥,刚才还活跃非常的女仆们一个个白了脸低着头做起了鹌鹑。
童依依好奇地望过去,见到一位与女仆们穿着不大相同的中年妇女板着脸走过来。
仔细一看,应当是女仆长的服装。
她走近到了童依依的面前,认真行了礼,才对童依依道:“依依小姐,如果这些女仆太过吵闹,请直接斥责她们,不要姑息。”
童依依犹豫着:“倒是不算吵闹。”
女仆长的神色缓了缓,看着童依依的视线里闪过慈祥:“依依小姐,您是大公的未婚妻,便是城堡的半个女主人,不要总是这样拘礼。这些丫头们这般不知礼数,该严厉管教的。”
“女仆长您能将此事做好的,我就不插手了。”
童依依微笑着回绝。
女仆长似乎对童依依的答案不太满意,但她如果再说多就逾矩了,重视规矩的女仆长只能数落了一遍女仆们后,再认真行礼离开。
之后的路上,几个女仆都不敢多说话,童依依见问不出什么,就跟着来到了花园。
花园中,身材伟岸的男人立身站在其中,比之年少时的模样,成年后的他周身凌厉的气息尽显,身躯凛凛,他俊朗的面庞上,薄唇紧抿,一双鹰眸放着寒光。
他看向童依依时,那双眸子里的寒意消散许多,嘴角扯出并不熟练的笑:“花,好看吗?”
童依依低头,却见到他手中捏着一块方巾。
方巾角落上一块醒目的圣殿的玫瑰花标志。
雪白小巧的方巾被男人古铜色大手捏住,显得有些维和。
童依依:……
作者有话要说:童依依:我忽然有个不详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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