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洛恶狠狠的威胁被被窝裹得瓮声生气,听在林尽染耳里,只觉得可爱又好笑,他薄唇抿了又抿,嘴角仍是抑制不住微微上翘。
女佣轻手轻脚推着小车走进卧房,见家主正半靠在床头,脸上尚带着来不及收敛的笑意,脸色依旧是病态的苍白,精神却显得轻松愉悦,连带着周身挥之不去的沉郁之气也散去不少。
女佣心中十分诧异,却也不敢多问,只推着小车走到近前,小心侍候林尽染用药。
今晚的林尽染仿佛变得好说话许多,一大碗散发着苦涩气息的中药,仰头就灌下去,眉头都不皱一皱。
女佣松了口气,取出体温计:“先生,医生吩咐了还要量一次体温。”
林尽染有些不耐:“快点吧。”
床上被子乱糟糟拱起来一团,秋洛一动不动地窝在里头,听见女佣还要守着林尽染量体温,顿时叫苦不迭。
叫秋洛这样坐不住的家伙,维持足足五分钟不能动弹的姿势,实在过于为难他了。
被子里太闷,秋洛忍不住悄悄伸出一只手摸到被单边缘,轻轻撑起一条缝隙通风,稍一挪动,恰好碰到了林尽染的手指。
秋洛挥动着食指和中指,百无聊赖地戳了戳对方掌心。
男人不动声色朝被子底下“瞥”一眼,没有说话。
见他没反应,秋洛胆子大起来,隔着光滑柔软的缎面睡衣,摸到男人曲起的一条腿,轻轻挠了挠他的脚底心。
这一下可太痒了,林尽染条件反射缩了下腿,脚趾都蜷起来。
女佣紧张地问:“先生,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林尽染轻咳一声,被子下的脚尖不轻不重地点了点青年,以作警告。
他慢慢挪动脚尖,寻到那条毛茸茸的猫尾巴,脚趾夹着轻轻碾动。
秋洛立刻把自己的尾巴捞回来,不动弹,也不使坏了。
等待佣人离开,他一下子掀开被子,大口呼吸几下,抱着尾巴尖小声哔哔:“你也太坏了,尾巴很敏感的!”
林尽染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谁让你捣蛋。”
话说到一半,林尽染被嘴里的药涩味熏得不行,忍不住咳了几声。
秋洛见他咳得难受,立刻凑上去揽住他,一只手一下一下抚顺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在胸口轻轻的揉。
掌心的温度隔着丝绸睡衣熨帖着心肺,林尽染鼻尖嗅到青年身上清爽干净的味道,忍不住顺着力道朝他靠了靠。
“怎么样?有没有舒服一点?”秋洛对自己的手法相当自信,他小时候生病时,大哥也是这样安抚他的。
林尽染贪恋他温暖的体温,压根没听进他说什么,只顺着点点头。
下一秒,自觉完成任务的秋洛却放开了他,跑到衣柜前翻翻捡捡,给自己光溜的上半身找衣服穿。
林尽染顿时靠了个空,沉默地盯着青年的背影,唇线慢慢抿直。
“你衣柜里怎么不是黑的就是灰的,也太单调了……”秋洛免为其难套了件白衬衫,扣子尚未系拢,便听见身后再次响起男人的咳嗽声。
林尽染咳得厉害,脖子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
“诶?你刚才不是吃了药了吗?要不要叫医生啊?”秋洛无奈地爬上床,再次像方才那样把男人搂在怀里,一边给他顺背,一边在他耳边哄,“深呼吸,深呼吸……”
林尽染顺势把头靠在他肩窝,嗓音低哑:“不用了,这样就很好。”
秋洛的“土方”仿佛格外见效,人一来,林尽染平复得飞快,人一走,没一会儿功夫,又开始咳咳咳。
这次秋洛却不上当了,埋头在房间的柜子里翻箱倒柜,任林尽染咳得惊天动地,也没有搭理他。
林尽染见他没反应,只好坐起身,一脸不满:“你在找什么?”
“啊,有了!”秋洛掏了个宝贝似的,捧着回到林尽染身边,十分担忧地摸摸他的头,像个关爱病儿的老父亲,“我觉得还是这个比较适合你。”
林尽染低头一摸——一瓶急支糖浆。
“……”林尽染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啊~张嘴~”
林尽染深吸一口气,“咳疾”立刻奇迹般地痊愈了:“不用了,我好了。”
作为猫咪时,吃吃睡睡倒也舒坦,此刻秋洛变作了人身,反而呆不住了,林尽染特地遣走了二楼所有的佣人,方便秋洛四处溜达。
书房、健身房、家庭影院……秋洛到处乱窜,很快,他发觉了哪里怪怪的——他无论去到哪一个房间,总能在周围三米以内,找到林尽染。
“你老跟着我干嘛?你不是平时很忙的吗?”秋洛一身汗从跑步机下来,拽着衬衫衣领擦去鼻翼一层细密的汗珠。
不远处,林尽染安逸地坐在沙发椅上,一手支着脸颊,另一只手端起咖啡,轻轻吹去面上热气。
青年上衣衬衫被薄薄的胸肌撑起,胸口汗湿了一小片,被他扯开,露出一小截精炼的锁骨。
林尽染视线依然不紧不慢地落在秋洛身上,每一寸都细细看着:“这里是我家,我想去哪里自然都可以。”
秋洛无言以对,身上一身臭汗,他决定去洗个澡,他脱去衣裤,刚要迈入浴缸,突然想起什么,回到浴室门口,拉开一条门缝。
林尽染果不其然正等在那里。
他被秋洛当场抓包,一时没想好措辞,却见秋洛探出半个脑袋,道:“可以帮我搓个背吗?我够不着。”
林尽染慢慢挑起眉梢:还有这等好事?
浴室里水汽氤氲,林尽染扶着墙壁瓷砖慢吞吞踱进去,却失望地发现秋洛已经在浴缸里坐下了,只留了一个后脑勺给他。
秋洛懒洋洋打个哈欠,趴在浴缸壁上,眯着眼睛,享受着林总裁的亲自服务,美滋滋得像只摸顺了毛的大猫。
他昏昏欲睡地发出点评:“林总手艺不错,以后要是改行开澡堂,我一定光顾。”
林尽染不轻不重地捏着他的后颈皮,凑到青年耳边,似笑非笑:“既然如此,我收点小费也是合理的吧?”
男人的低沉磁性的嗓音仿佛带着魔力,秋洛已经舒服得快睡着了,嘴里嘟囔着:“什么小费……”
林尽染揽着他的肩,缓缓凑近青年后颈,就在双唇即将贴上那片湿润的皮肤时——
噗通一声!
“喵!”
突然没入水里的小黑猫奋力挣扎着,好不容易扒住浴缸边缘钻出水面,脑袋一甩,用力抖了抖满身是水的毛。
抬眼就见被自己淋了一身水的林尽染,黑着脸站在那里。
“你就不能晚点再变回去嘛!”
秋洛像只炸毛的海胆似的浮在浴缸里——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猫猫委屈.jpg
※※※
几天后,陈秘书将一张来自秋家宴会的请柬放在林尽染书桌上。
小黑猫蹲在一旁,将请柬内容翻来覆去看了三遍,兴奋地搓了搓爪子。
没想到再次接近穿书者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听陈秘书念完请柬内容,林尽染缓缓眯起眼,隐约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如果只是一场普通的宴会,为什么特别提到了可以带宠物呢?”
秋洛一愣,暗道怕不是穿书的家伙故意在引诱自己去?
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为了夺回身体,就算龙潭虎窟也得闯一闯!
林尽染不知道为什么秋洛如此执着去秋家,但他显然不希望秋洛去冒险:“我看还是找个借口,让陈秘书替我回绝了。”
“喵!”秋洛一把抱住对方的手臂,大声反对,可这次林尽染却是铁了心不想让他去。
小黑猫气鼓鼓地把尾巴甩得啪啪响。
啪啪啪啪啪——
“你掸面呢?”林尽染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带你去也不是不行,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秋洛眼前一亮,迫不及待支棱起耳朵:“喵?”什么条件?
林尽染摸到桌上的请柬,重新封入信封:“离秋家的宴请还有一段时间,这个周日不去公司,我要你好好陪我一天,我说什么你都得乖乖照做,如果我满意的话,就破例带你去。”
林尽染若无其事提出约会的要求和霸王条款,立刻侧耳倾听,期待着秋洛的反应。
可是他等了好一会儿,连声猫叫都没听见。
林尽染心中微微有些失望,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行吗?
他在心里叹口气,正准备再度开口时,桌面突然划过一道沉闷的摩擦声,紧跟着,那台已经沦为猫咪玩具的电子辞典,响起一声平板的电子音:
“好。”
林尽染一愣,想不到电子辞典竟然被小黑猫开发出了这种用途。
“难道你可以用这个跟我对话?”
秋洛无奈地倒平耳朵,你这是在为难我胖虎!
※※※
翌日,集团总部有个重要会议需要林尽染主持,有跑路前科的小黑猫,这次被林尽染别在了裤腰带上,看得牢牢的。
一进入工作状态的林尽染忙得昏天黑地,秋洛百无聊赖地趴在总裁办公室沙发里打滚。
以前秋洛不懂为什么猫咪总喜欢追自己尾巴玩儿,如今有了资深当猫经验的他,终于恍然大悟——实在是因为没有别的可以玩。
总裁办公室门外是秘书处,从秘书到助理足有五六个人,除了陈秘书以外都是年轻女孩。
很快秋洛挖掘出了排解寂寞的新乐趣——在林尽染办公室门口当招财猫,逗弄路过的可爱秘书小姐姐。
当陈秘书一脸疑惑地从空荡荡的秘书处出来,这才发现林总办公室门外围着一圈女员工。
她们一个个手里拿着零嘴,排队向秋洛“进贡”,而后猫咪矜持地点点爪子,才得以上前撸一撸猫咪,或者拍个合影。
陈秘书嘴角一抽:“这猫大爷又来了!”绝对是成精了吧!
当门口的人越聚越多,甚至还有夹杂着个别男员工混迹其中时,林尽染终于黑着脸出现在门口,冷冷扔下一句:“你们很闲?”
人群立刻作鸟兽散。
“这么想要人陪?”林尽染戳戳猫脑袋。
无聊到要数尾巴毛的秋洛,立刻搂住对方的脖子贴贴:“喵!”
估摸着离会议时间还有一会儿,林尽染把文件放到一边,微笑起来:“拿你没办法。”
陈秘书抱着一摞资料走进总裁办公室时,震惊地看见林总在玩儿盲牌,而他的对手,居然是那只猫大爷。
林尽染端坐在沙发里,两指捻着一张七筒,指腹轻轻摩挲凹凸不平的刻痕辨识牌面。
他面容肃穆,低头沉思,专注认真的模样仿佛在思考未来的集团金融走势。
对面那只猫大爷呢?
只见小黑猫踮着肉垫,悄无声息地挪到林尽染身旁,够着脑袋偷窥他的牌面。
而后又悄摸摸挪回去,小心翼翼伸出毛爪,从中间偷了一张牌,扒拉向自己。
“喵!”到你了到你了!
秋洛蹲在原地揣手手,尾巴得意地摇来摆去,仗着林尽染是个瞎子,嚣张得无法无天了!
林尽染似乎十分为难,想不通好好一手牌怎么越打越烂,他蹙起眉头,片刻,摇头叹息一声:“是我输了。”
说着,他从手边摸了一盒点心推到黑猫面前,“看”着秋洛埋头享用战利品,忍不住微微扬起嘴角。
陈秘书只觉得自己的三观都在崩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可能是他打开门的方式真的不对。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同一时间,这座城市遥远的另一端,秋宅。
自从贾祝决成为秋家二少以来,他的日子过得前所未有的舒服。
佣人环绕,锦衣玉食,没有数额上限的黑卡任他挥霍,院子里跑车两三辆,以前他连摸一下都是奢侈,如今每天换着开,开哪一辆都要看心情。
从前那些瞧不上他的导演、明星们,变着法奉承他,剧本角色任他挑选,就连在圈里一向以高冷著称的影帝关凌,也不得不屈就,给他搭戏。
除了那只讨人厌的黑猫以外,现在的生活对于贾祝决而言简直就是天堂。
虽然不知道那只黑猫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过没有关系,反正等到宴会那晚,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到他了。
贾祝决在衣柜里挑挑拣拣,不断试衣服,看着镜子里身材近乎完美的青年,和那张不属于自己的俊脸,突然无端有些嫉妒。
“算了……反正现在也是我的。”
他随手挑了一件,看了眼手机,给关凌发去的问候信息,像往常一样石沉大海。
贾祝决不悦地皱起眉,这关凌不冷不热的,也太难接近了,给他发的消息,十条里面最多回一条,惜字如金到能发一个字,绝不多一个标点符号。
贾祝决有些不高兴,明明这本书里人人都宠爱自己,偏就关凌这个正牌攻,在书的前半段对他爱答不理的。
他转念一想,要不了多久,对方就会按照书中剧情“真香”,今天的爱答不理,就成了明天的高攀不起,到时候还不是任自己搓扁揉圆?
贾祝决刚换好衣服出门,不料迎面撞上端着拖把和水桶的女佣,她刚做完卫生,手里一桶脏水,一不小心全洒在了贾祝决那件昂贵的高定西服外套上。
“啊!”女佣慌张惊呼一声,“二少爷!抱歉!我没想到您会突然开门,麻烦您把衣服换下来,我立刻帮您清洗干净!”
拖洗过厨房地板的水,充斥着一股浓郁的油烟和腐坏的臭味,把贾祝决整个人都染得臭烘烘。
他气急败坏地推了她一把:“你是白痴吗?你知道这衣服多少钱吗?你这种乡下人一辈子都买不起上面的一粒扣子!”
女佣被骂得狗血淋头,心底不由泛起委屈,车祸以前的小少爷最可爱了,从来不会责骂他们,可如今却动辄为一点小错大动干戈。
“小洛。”秋凛站在走廊另一侧,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老管家安静地跟在秋凛身侧,微笑着同贾祝决对视,他手里抱着一份病例报告,还有一沓厚厚的资料,不知里面写着什么。
老管家慢条斯理地把病例报告也塞进资料夹。
贾祝决一惊,见对方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抱怨说:“大哥,我最近又开始头痛了,我想去海边散心,你上次答应我的游艇什么时候买给我啊?”
“你最近花钱的地方好像很多?”秋凛同他一起下楼走到小厅。
那里有一架黑金复古意大利手工限量版钢琴,秋洛小时候最爱拉着自己在这里双人联弹,宝贝得像儿子似的。
贾祝决随手将脱下来的脏外套搁在钢琴上,道:“谁让那些跟我一个剧组的大明星都喜欢炫富呢?我堂堂一个富二代,总不能不如他们吧?”
秋凛深吸一口气,想起昨天与“弟弟”主治医师的谈话,眉头狠狠一跳。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贾祝决的神情,忽然道:“小洛,你我很久没有一起联弹钢琴了,不如和我弹弹琴,放松一下精神,如何?”